月清河冥思苦想一阵,又前往城主府。城主府是顾家没有修道天赋的族人,他见月清河拿着拜帖过来,十分恭敬将二人请进门。 月清河并不寒暄,开门见山问道:“城主,你可知这几月除了失踪,还有什么怪事发生?” 城主想了想,“一切如常。” 他忽然顿住,再道:“仙师,城东王家王生得了怪病,他夫人日日前来求药。可我们顾家只是修士,怎会有起死回生的术法?” “王家夫人也是可怜人。若仙师今日见了她,还请莫要怪罪。” 月清河笑了一笑,“我自然不会怪罪。” 她手中还拿着顾家女儿的玛瑙镯,转了转手腕,就收进铭牌。口中只道:“既然我们寻不到那掳掠的贼人,城主何不告知一番王家所在,或许我有法子治治他?” 城主自然和盘托出。 月清河今日辗转昆玉城数地,此时天光渐渐暗淡。她谢绝了城主的陪同,与秦观颐二人前去王府。 待走进坊中,迎面既是草木清新的气味。月清河在王家府邸外见府门虚掩,显出主人家闭门谢客,多日不曾走动。 她反手将那玛瑙镯取出,握在手心,上前轻叩王府府门。 看门仆人探出头,见门外站着两位女子打扮与平常不同,语气慎重道:“您二位是?” 月清河淡淡一笑,朗声道:“听闻你家主人多日重病,我等特意前来救治。” 仆人即刻行礼,将她们请进府中,恭恭敬敬上了茶,另有仆从匆忙走进院落深处去请主人。月清河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院外一片青葱翠色,这王府的确花木繁多。 她远远望见院落深处,更有一株茂盛的桃树,枝杈繁盛探出屋檐。 美貌妇人匆匆前来,见月清河等二人连忙道:“实在失礼,妾身走不开,竟然未能亲自前来迎接。还请见谅。” 月清河寒暄几句,暗中打量。妇人约么二十出头,样貌在凡人之中显得格外出挑,只是眼圈红红,脸上哀戚像是多日愁苦。她气质比之修仙中人自然不足,但在昆玉城中,算得上难得的亮色。 月清河缓缓问道:“不知王生如今境况如何?夫人若不嫌,还请带我前去看看。” 王夫人连忙擦擦眼泪,“这是自然。” 她一人在前,月清河与秦观颐跟在后面,仆从纷纷见礼,院落九曲回肠,直到打开王生所在的屋子,月清河嗅到一阵苦涩的药味。 房中门窗紧闭,昏暗阴沉。男子躺在床上,王夫人接过仆从药碗,扶起王生一点点喂他。王生似乎神智昏沉,吞咽微弱。一碗汤药足足喂了许久。 月清河四处打量。这房中痕迹,果然是病了数月之久才有的,王夫人面色哀戚不似作假。她为自己夫君侍奉汤药,便出来欠身道:“夫君久病缠身,此时不便见客。如有失礼还望见谅。” 月清河点点头,隔着纱幔往里面瞧了一眼。男子昏沉瘦削,的确是生机淡薄,久病缠身。她暗中探了探,却见他并非是被什么东西夺取生机,反而有一股子力量,正在苦苦支撑着他不至于丧命。 月清河退出房中,见王夫人即刻热切上前,“可有办法救救我夫君?” 秦观颐没有说话。月清河回头,望见王府中那株无比繁盛的桃花树,向王夫人笑了一笑, “夫人,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你夫君如此,你若再不顾及自己,恐怕也要步他后尘。” 王夫人娇艳哀戚的一张脸,微微变色。
第二十九章 月清河没有再说, 只是问道:“夫人,敢问王生这病是何时起的?至今可有好转?” 王夫人怔了怔,眼中泛起泪光, “自四个月前, 我夫君逐渐昏沉到浑浑噩噩。我去医馆买了些方子, 也求过顾氏仙师,皆无计可施。到今日已经人事不省了。” 月清河点点头, 再道:“夫人等我一日, 我有办法。” 王夫人哀戚的眸子几乎发亮, 好酒好菜招待二人一番, 更奉出满箱子金银珠宝,“若去夫君能好转,王家还有重谢。” 月清河没有拒绝, 坐在席间听王夫人说些城中趣闻, 女儿节与凤凰一族传闻。她垂眸饮茶,并未动筷。秦观颐没有一同进来,站在院中。 席间气氛融洽,月清河似是不经意问道:“夫人家中这桃树枝繁叶茂, 恐怕已有不小的年头了吧?” 王夫人听闻,抬眸望来。席间的女子看着年纪轻轻, 若在昆玉城还是个需要家中看顾的少女。她却是姿态淡然腰佩美玉,还有一位实力强劲的剑修在侧保护,一看就知是九大仙宗弟子。 王夫人笑了笑, 面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这桃树是老爷自夫君出生时, 与老夫人一同所栽,如今已有三十年了。老爷与老夫人故去, 夫君照顾它亲力亲为,若非近日病重……原是每日都要去照看的。” “小仙师难道发现了什么不妥?”她紧张道。 月清河抬头望出庭院,远远见秦观颐停在桃树身侧。她摇摇头,“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见它长得这般茂盛,略有好奇。” 婉拒王家留宿,月清河和秦观颐一起出来。今日月清河奔波各处,到现在昼伏夜出的羽族们上街,晚霞洒满城中,显得殷红如血。 月清河问身侧女子,“我在王府没有感应到血气,你可有发现?” 秦观颐道:“那棵树。” 她没有再说下去,月清河已懂了,笑道:“我没有猜错,果然是它。” “不过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第二日。 月清河如约前去拜访王家。与此同时,城主一行与顾家家主接到消息,也纷纷前来。 月清河由王夫人引入府门,王夫人见她身后还有其他人,略有错愕,“城主?顾仙师?诸位今日亲至寒府,是出了什么事么?” 月清河道:“无事。王生的病今日便可好了,夫人既然求过城主与顾家,我便叫他们前来见证。” 王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无心去想其它,连忙道:“仙师快请进。” 月清河与秦观颐等人一同进了王生的小院。 此时天光正盛,王生仍旧浑浑噩噩昏迷不醒。他院中惯常有十数个奴仆候着,王夫人打开房门,苦涩的药味飘散开来,月清河回头,向城主与顾家人道: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我已经找到掳掠昆玉城二十余人的真凶。此事与王生有关,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秦观颐垂眸按在剑柄,向月清河走去。顾家家主沉默打量她,城主已忍不住开口催促,“你们查出了什么?” 王夫人面色微变,“仙师这是何意?” 月清河看了看身侧的女子,唇边抿了一点笑意,向众人道:“这一切都是王夫人做的。” 月清河看向面色苍白的美艳女子,再道:“或者说,这一切都是王家的桃树做的,是吗?” 场中众人皆惊,纷纷看向王夫人。她如今神色哀戚眼下青黑,被指责为害人凶手,眼泪盈盈。一看就是柔弱可怜的女子。 城主皱眉打量半晌,“小仙师,你若有证据可要尽快拿出来,王夫人可不是妖物,她一个弱女子,为何掳走凡人?” 月清河见王夫人没有辩驳,也不奇怪,一一讲述自己查出的内容,“她没有害人之心,可王生未必没有。他出生便是荣华富贵之家,更有桃花妖甘愿化作人形嫁他为妻,本来能一生圆满……” “可惜人心贪婪,他没有资质修仙得道,便用了一邪法,妄图将有资质修仙的人吸取魂魄炼做丹药,就能自己悟道。” 顾家家主怒道:“愚蠢!” 他身后跟随的小辈忍不住看向房中,一脸怒色,“如此邪法天道难容,他一介凡人残害旁人,竟还妄图登临仙道?” 城主惊愕:“王生家中从未有修道之人,他如何做下此等恶事?” 月清河缓缓望向那位惊慌哭泣的美貌妇人,“王生的妻子是桃花化形,她懵懂不辨善恶,为报王家恩情,甘愿为王生掳掠凡人吸取魂魄。那丹药做成,王生吃下便命不久矣,只能靠着桃树的灵力吊一口气。” “我说的可有什么差池,夫人?” 王夫人神色茫然,眼泪簌簌而落,她望着房中面露不舍,又向月清河与顾家家主恳求道:“我深知此事伤天害理,并未害任何人命。恶事皆是我所为,夫君只是一时糊涂,他如今病重数月已经得到惩处了,还请仙师高抬贵手,放他一条命吧!” 顾家家主拂袖,指了指房中,“来人,将他带走。” 城主此时如梦初醒,怒道:“你这见识短浅的小妖,既然知道此事伤天害理,为何不阻止?” 王夫人只是哭泣,摇摇头。 城主上前一步,急道:“那你们掳走的人呢?我家中小儿如今在哪!” 待王夫人说出藏匿地点,城主等人急急忙忙前去查探。顾家家主身后自有小辈出面,将王生与桃花妖制住。只是如何处理,还待城主寻到失踪人再论。 月清河望着那株桃树。茂盛繁密的枝丫伸出庭院,天光照耀,满树生辉。 “你说那桃花到底要报什么恩?” 月清河随口一问,身侧的剑修已接道:“大旱之年,王家自道观求来桃树,日日奉养终得一子。桃花与王家幼子有青梅竹马之谊,她既甘愿如此,也要承受作恶的苦果。” 月清河闻言摇摇头,“难道所爱之人作恶,就要依着她顺着她,不管不顾甚至以身犯险?” 秦观颐转眸看她。耀眼的天光下,她深墨的眸子里情绪不明,月清河忽然察觉不对,喃喃道:“即使……即使不能反目,也要规劝一二才是,怎么能一起胡闹呢?” 秦观颐淡声道:“我亦不知。” 月清河默默掩唇,不再开口。她怎么会知道?堂堂云中剑仙自请脱离宗门,背离正道护了清河仙子三年。秦观颐若是明白,早该和修仙界其他人一般和她划清界限…… 何至于如今还与她同吃同睡,亲密无间? 一个时辰后,被王夫人掳走的人陆续寻到。他们虽然虚弱昏迷,好在都没有大碍,捡了一条命回来。 月清河见那凡女打扮的桃花妖正被顾家修士制住,与昏迷的王生一同委顿在桃花树下,亲自前去问道:“你可有后悔?” 桃花妖仰面望来,又看向身侧的男子。他瘦骨嶙峋,早已失去了曾经的清俊,连稚嫩干净的心都被妄念染黑。 “我亦不知这一切是否值得,夫君幼时天真热切,如今竟不敢认他了。可我已经作恶,早已心知不能善终,如今也无话可说。” 月清河沉思片刻。秦观颐惯常沉默立在她身侧,不言不动时让人极容易忽视,月清河此前说她是家中护卫长老,她便真的做一道影子,只在需要的时候出声。 月清河看向秦观颐,“我知道应当做什么了,不知你是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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