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被子有点小。”花九赶紧解释。 霍桐儿故作镇静,安抚道:“无妨,外面冷,挤挤也好。” “也、也是。” “明早,我们就走。”霍桐儿不敢放任此时的暧昧横行,赶紧转了话锋,“我会留书一封,命翠秋交给苏年。” 花九知道她还是在逃避,不敢当面告别。她忽然多了一丝淡淡的闷意,一时之间,她也不懂这丝闷意是从何而来,于是她应了声:“好。” “那……睡了。” “嗯。” 霍桐儿圈紧被角,这一晚哪里能马上睡着。 花九比她好一点点,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只片刻便入了眠。 霍桐儿侧卧了太久,实在是不舒服,便转过了身来,哪知花九早就在睡梦里转过了身来,险些鼻尖撞上她的鼻尖。 她强忍住惊讶的气息,呆呆看着如此亲近的花九——喜烛尚未燃尽,此时烛光正是炽热,在花九的脸庞上烙出了一条温暖的轮廓。虽说她身上难免有酒味,可混了她干净衣裳的皂角清香味,竟是出奇的好闻。 这是霍桐儿第一次细细打量眼前人。 这个姑娘生得很好看,如若换上女装,一定是个如烟雨远山般清秀的美人。说来惭愧,她这个大燕人竟从未想过走走大燕的山河,看看千日仙之外的风景。 便从今日开始…… 从欣赏眼前这个好姑娘开始,真正放下那些执念,找到一处真正心安幸福的人间美景,终老此生。 霍桐儿哑然笑了,遇上花九,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不管他年,她与花九会成为知己,还是成为伴侣,这一程山山水水,已足以让她慰藉余生。 真好。 她闭上了眼睛,忐忑的心终是得了纾解。人一旦没了杂念,便很容易入眠,霍桐儿这几日操持婚事,确实觉得疲乏,这一安心便是熟睡。兴许,有那么一点因为花九身上的酒香味。 当晨曦从窗格间落入,把暖意泄入洞房,霍桐儿眯眼缓缓转醒,只觉怀中多了一个暖壶,不知抱了多久,身边的花九却早已没了踪影。 “慕言?” “堂小姐醒了,奴婢先伺候您洗漱。”翠秋听见里面有了响动,便轻轻地端着水盆推门而入,将水盆放在了床边的盆架上。 “翠秋,慕言去哪里了?”霍桐儿疑声问道。 “相公一早就出去了。”翠秋答得干脆。 “去了哪里?”霍桐儿追问。 翠秋忍笑:“堂小姐,您还怕他跑了不成?掌柜的跟着他呢,说置办东西,正午之前就回来。” 霍桐儿轻舒一口气。 翠秋揶揄道:“就一晚,小姐都不一样了呢。” “贫嘴!”
第八章 龙井茶酥 霍桐儿以为花九出去不过是置办些简单东西,没想到回来时,却见她已置办好了马车,甚至车上已放了好多冬季用物。 霍苏年从车厢里走下后,含笑对花九道:“堂姐,我这位姐夫办事果然妥帖,许多我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说着,声音微低,意有所指,“来年开春,望堂姐悦然归家。辰州的千日仙就交给我跟知澜来,你放心玩。” 霍桐儿不解霍苏年的话中深意,现下只想知道花九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花九,只见她将玳瑁抱上车厢后,掀起了车帘,笑道:“娘子,请。” “可我的行装……” “堂小姐别担心,奴婢早就收拾妥当了,方才已经放上马车了。”翠秋的声音自马车后响起,霍桐儿这才反应过来,花九真是什么都帮她想到了。 曲知澜抱了暖壶过来,往霍桐儿怀中一塞:“郊外寒凉,还是抱着好些。”似是担心霍桐儿不舍得翠秋这个多年的贴身丫鬟,“这几日,翠秋就跟着我,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霍桐儿只能应声,道一句“谢谢”。她默默地上了马车,坐到了玳瑁边上,那玳瑁很是亲人,很快便粘了上来,歪头蹭了蹭她的裙摆。霍桐儿忍不住轻抚它的脑袋,只觉触手之处,一片毛茸茸,颇是可爱。 “苏年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妙娘,开春之后,一定回来。” “好。” 马车之外,是花九与霍苏年的道别。这些话,本来应当霍桐儿说的。当初霍桐儿请命来辰州,也只是留书一封,本来今日告别她也准备如此。让她张口当着霍苏年说,她只怕自己会眼眶发烫,让知澜看了误会。好就好在,花九竟是帮她一一办妥帖了,如此当着面告别,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难事。 霍桐儿以为自己会哭,可现下有玳瑁陪着,怀中还抱着知澜送她的暖壶,哪里有半分寒意?她释然轻笑,暗忖是自己太过执念,正如昨夜花九所言,一叶障目,只瞧见了方寸之处,却忽略了更广阔的天地。 马车一阵晃荡,花九跳坐上了马车,扯起缰绳,对着拉扯的那匹枣红马笑道:“小红,我们慢慢走。” 枣红马竟是听懂了似的,乖顺地迈步就走,不急也不慢,马车的车厢也不至于颠簸得太厉害。 “可是有什么想问的?”花九隔着垂帘,问向车厢中的霍桐儿。 马车悠悠往前,拐出前面巷口,一路向左,便再也瞧不见那两个送别的亲人。霍桐儿听见了花九的声音,温声道:“多谢。” “我有。”花九悠闲地牵着缰绳,控制马儿沿着长街往城门的方向慢慢走。这条长街是辰州最不热闹的长街,只因出城的郊外都是墓地,只有清明时候,才有很多人走这条路出城。 霍桐儿倒是奇怪,她不问她已是不易,花九竟有想问她的:“你说。” “饿不饿?” 花九掀起车帘,回头望向霍桐儿,眸光清澈,像是稚童般干净。 霍桐儿怔了怔,显然是没有想到花九问的是这个。 花九笑吟吟地看向了车座下的食盒,柔声道:“里面有茶叶酥,尝尝。” 霍桐儿往下一摸,果然有个食盒。她拿了出来,打开了盒子,便有一股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她认得这是什么茶,轻笑道:“想不到辰州城竟有龙井茶酥。”灵光一转,世上生意本就是物以稀为贵,若能寻到做这茶酥的人,每天限量供给千日仙百份茶点,这一份的价值不过十文钱,一旦限量,便可以涨到百文钱。 她想的出神,竟不知马车竟是停下了。 “妙娘。” “嗯?” 花九的轻唤,让她回了神。 “从今日起,到你回来这些日子,可不可以不做霍老板?” “我……” 霍桐儿哑然失笑,确实,既然答应了花九,此行是游山玩水的,岂能事事想着千日仙。她歉声道:“我竟是忘了,还请慕言莫怪。”说完,却又冒出一个念头来,这花九是怎么勘破她的心思的? 花九笑意未减,似是知道她想问:“你为千日仙筹谋的时候,与平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儿。” 花九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藏了一枚小麻花。” 霍桐儿笑出声来,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蹙眉像拧麻花的。 “况且啊,这龙井茶酥,辰州可是买不到的。” “此话怎讲?” “我只做给妙娘吃。” “……” 霍桐儿愕然看着花九,心道这人一早上到底为她做了多少件事。此时,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像花九这般上心过,就像是久违的被人捧在怀中呵护,这份真挚的温暖,让霍桐儿有几分无措,也有几分慌乱。 花九觉察气氛变得沉重了些,便哄道:“尝尝,趁着还有余温,再过半个时辰,可就不酥脆了。” “嗯。”霍桐儿的声音染上了一抹鼻音,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入口时,酥脆清香,嚼上两口,便荷香沁脾,无端地觉得清凉。这个时节辰州已经入冬,她不解花九到底是去哪里找了荷花碾碎和面。 花九看她眼底多了一抹惊色,便解释道:“今年入夏去过一个不知名的野湖,野湖之上,荷花盛放,当时我没忍住,摘了好些荷花下来,晒干碾成了粉末,随身携带。就想着和面做糕点时,放里面提提香味,清清口。” “好吃。”霍桐儿是由心的赞美。 花九却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妙娘谬赞了。” “我喜欢吃。”霍桐儿有些哽咽,一口吃掉了手上的这枚龙井茶酥,一边嚼,一边拿起了另外一块。 花九劝道:“就吃两块垫垫肚子便好,一会儿我带你去吃更鲜的午膳。” 霍桐儿好奇极了,她跟着花九游山玩水的第一处,会是怎样的景致。 花九却不准备说下去:“到了便知。若是乏了,可以靠着小憩片刻,第一个木箱里有毯子,可以拿出来盖着,当心着凉。” 喵。 玳瑁忽然跳上了那个木箱子,抓了抓。 花九莞尔:“对,就是玳瑁挠的那个。” 霍桐儿怎会觉得冷呢,自从遇上花九,心底的暖意是越来越浓烈:“那你怎么办?” “我身子好着呢!你瞧,我还穿了大氅防风,不妨事。”花九继续说,“今早我起身的时候,摸了你的掌心,颇是寒凉,便命翠秋准备了暖壶给你暖着。你这身子啊,交给我给你调养,过了这个冬日,管保你时时都是暖的。”说完,她便放下了车帘,继续赶车出城。 霍桐儿摇头哑笑,没想到竟是如此。 “妙娘,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他,你喜欢他。”花九的声音从垂帘外响起,这句话说得极为认真,“你别怪我办事唐突。” 霍桐儿挪了挪身子,竟是坐在了垂帘后,与她背心抵背心,幽幽道:“我知道,也不会怪你。”倘若花九真说了,苏年定然不会送她,慕言办事,妥帖温柔,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慕言办事唐突呢。 从今往后,她们两个便是相互依靠的人。 “你若累了,便可以靠着我歇会儿。”霍桐儿主动开口,竟是与花九想到一起去了。 花九哑笑,问道:“妙娘会赶车么?” “学过些。”霍桐儿答道。 花九倒是颇为意外:“哦?” 霍桐儿继续道:“你是知道的,女子走南闯北不容易,多学点东西,并不是坏事。” “也是。”花九会心点头。 此时,马车驶出了城门,沿着山路穿过了坟林,缓缓行入了雪林深处。山中比舞阳城要寒凉许多,花九赶了一会儿车,觉得冻手,便呵气吹了吹。惊觉背后靠着的霍桐儿起了身,她坐直了身子,尚未来得及回头,霍桐儿便已掀帘出来,与她并肩而坐。 “外面凉……” “所以才不能让你一个人赶车。” 霍桐儿将膝上的毯子往花九膝盖上挪了挪,然后把暖壶往她膝上一放,爽利地从她手中接过缰绳来:“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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