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念问:“喝酒么?” “好啊。” 喝酒好过不喝酒,不喝酒更尴尬。 温泽念问:“你来开?” 孟宁尝过好酒,但那都是员工餐厅的福利。她从没有自己开过酒,也从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瓶酒。她向温泽念确认一遍:“我来开?” 温泽念慵懒的点点头。 的确,一瓶酒而已,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对现在的温泽念来说算什么。 孟宁是会开酒的,怎么说也在五星酒店工作。她打开酒,对着矮几上的两只水晶杯,斟至印象里正确的那条线。 把一只酒杯推到温泽念面前:“请。” 温泽念还是那般慵懒的语调对她说“谢谢”。从沙发上勾下腰来,执起水晶杯,手腕轻转了下,聊天似的问:“你是喜欢这酒的,对吧?” 不等孟宁回答,她抿了口,把酒杯放回桌面,伸手抓了只沙发另侧的奢品包过来。孟宁看了眼那闪亮的金属件,听说这牌子要配货,这种最热门的包型又是最热门的金棕色,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吗? 温泽念却对那包用得很随意,抓过来拉开,掏出一支笔,又勾腰执起桌上另一瓶同款未开封的酒,提笔写了些什么。 孟宁心里一动。 果然,她再去看矮几上的酒瓶上,被写上了她的名字——不是“Cara Mong”,而是“孟宁”。 温泽念又执起酒杯,仰仰下巴:“我们今晚喝一瓶,这瓶没开的,以后这就是你的酒了。” “不过,存在我房间的酒柜里。” 她冲孟宁举杯,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孟宁默然,端起桌上的酒,喝得心不在焉,颇觉得自己有些暴殄天物。 一杯饮尽,她放下酒杯:“我该……” 温泽念却无比自然的勾腰,又给她倒了一杯。到了她这样的地位,倒酒也随性,不像孟宁那么拘着,两只玻璃杯里浅金的酒液不一般高低,搭配起来,看着倒相映成趣。 温泽念端起其中的一杯:“我怎么觉得你在躲我?” 孟宁立刻否认:“我没有。” “那照常理来说,我们这样重逢,是不是应该叙叙旧?”温泽念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到这时,孟宁无比感谢温泽念倒的那杯酒了。她嗓子发干,端起来一饮而尽:“还好。” 温泽念浅浅的笑了声。 好像在笑她们共享过那样的过往,现下坐在这如梦似幻的夜景里,那么多年分别的时光,到头来也只是浓缩成干巴巴的两个字——“还好”。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用言语来描述自己度过的那么些年。 她也没问温泽念过得怎么样,看温泽念现在的模样,这个问题显得很多余。 温泽念又给她斟了杯酒。 这款酒入口真的太柔了,那样浅金的色泽,月光一般滑过人的喉咙,落进胃里,变成一轮并不安分的月亮在胃里灼烧。 孟宁说:“我不能再喝了。” 温泽念又笑了。 作为一个不喜欢笑的人,她今晚是否笑得太多了一点。 她把矮几上的酒杯往孟宁面前推了推:“我劝你还是再喝一点。”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紧张。”她站起来,走到孟宁身边,坐下时带起一阵缭绕的香:“我怕你待会儿,会更紧张。”
第10章 “我紧张什么?”孟宁盯着眼前的酒杯。 “不紧张的话,为什么不看我呢?” 孟宁端起酒一饮而尽,扭头看向温泽念的同时打了个酒嗝。 温泽念又笑了。 孟宁发现一个很小的细节,当温泽念作出那种酒店服务的标准笑容时,她面貌平整,像一幅任由她挥洒情绪的娟缎画。而当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眉心处会挤出一颗小小的花骨朵。 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 很多很多年前,她跟温泽念说:“当你笑起来的时候,你的眉心会开花。” 而现在,温泽念那样笑完以后,很轻很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脸。 她一怔,正要往后缩的时候,温泽念的手退开了:“脸不烫啊,没喝多吧。” 温泽念自己执起酒杯,又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一起。 孟宁跟着把酒杯端起来。 其实她的确紧张,因为她很怕温泽念追问她过去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她或许应该找个借口离开了,可温泽念刚才笑起来的那一下,把她拉回很多年前的过往,那里的长巷永远走不到尽头,有独立的院子也有低矮的窝棚,斑驳一片的矮墙上种满牵牛花。 那是她人生最好的时候。 温泽念没有补香水,那茶香和百里香混出的调子散了些,本身的体香钻出来,清新得像热带季风区唯一一片雪地。 很多很多年前,温泽念身上闻起来便是这个味道。 孟宁也不知温泽念给她倒了多少杯,她觉得自己真喝多了,竟大着胆子又往温泽念身边凑了凑。 “我不会问你什么问题的。”温泽念又摸了摸她的脸。 这会儿孟宁头很晕,眼前的景象碎成万花筒般的一片片。一片是温泽念泛光的玻璃丝袜,一片是温泽念尖尖的衬衫衣领,一片是温泽念平直的锁骨。 咦为什么会看到温泽念的锁骨呢? 哦温泽念纤长白皙的手指正在解那系得规整的衬衫扣子,衣领绵绵的塌下来一截,温泽念人也坐得放松了些,一手执着酒杯,另只手肘半倚在沙发上,看上去像圈住孟宁的半个拥抱:“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凑近孟宁耳边:“因为还没到十二点。” 今天还未终结,所以这段梦境般的旅程还未走到终点。 她沦陷在温泽念半个拥抱圈出的浓郁体香里,在那个拥抱里日历一张张反向堆叠,耳边海浪声渐褪,浮出校园里钟楼隐隐的敲击,一群白鸽扑棱棱展翅而过。 黄昏的教室关了灯,总是暗得恰到好处,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半开的门,把黑板上“值日生:孟宁,温敏”的字样在水泥地面上曳出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那时她同温泽念躲在教室里偷偷喝酒——准确的说是她在偷喝一罐啤酒,温泽念在看她。 她喝完以后便把易拉罐藏在课桌里捏得咔嚓咔嚓响,温泽念笑望着她眉心开出一颗花骨朵。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的说:“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 ****** 孟宁觉得自己大概是没什么喝酒基因的。 固然她喝酒不上脸,肤色还是如平素一般的冷白,可她望着眼前的温泽念想:温泽念变成了那么不一样的人。 无论是那过分优越的颈线。那古典而秀雅的鼻尖。那一双看起来礼貌实则傲气暗藏的眸子。甚至偏头来看她有没有喝多时、颈部会拧起一条淡淡好看的筋。 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离得很远,好似她的灵魂轻悠悠荡在半空,俯视着沙发上的自己对温泽念说出跟很多年前同样的那句话:“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 ****** 孟宁倏然惊醒的时候,发现窗外天光大亮。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左边太阳穴的一条神经痛得她“嘶”了一声,最先便低头检查腕上的佛珠。 还好端端绕着,并且那绕法有点奇怪,第二圈和第三圈叠在一起,是她自己的习惯,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摘下过她的佛珠。 不知是不是所有喝酒不上脸的人宿醉都更严重,至少她是。她看着眼前洁白的床品,乌木床头柜结合着藤编的装饰,一只赭色的阔口花瓶里半倚着一枝鹤望兰。 难怪人人觉得C酒店的体验不似真的,这里连花都罔顾季节时序,在人醒来的那刻半开至将绽未绽的最美好一瞬。 从床头望过去,露台那窗扉仍是大开着。袅袅的风扬着那柔白的薄纱帘,白日里看起来不似月光了,似海面的晨雾。 昨夜这窗开了整夜么?孟宁又觉得不应该,到底是冬天,海岛入了夜气温相应低得多,身上的绒被那样轻薄,可她昨夜分明没被冻醒过。 也就是说,昨夜有人关了窗,今早又有人开了窗。 她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忽略她在温泽念房间里睡了一夜的事实。 现在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而后一只海鸟,落在露台镂空石雕的围栏。这些海鸟精明得很,并不会真的往房里进,与她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又扑棱棱振翅飞走了。 房间里的香氛机关掉了,空气里除了清晨的海的味道,好似还能捕捉到温泽念身上一缕淡淡的香。 孟宁尝试性唤了声:“Gwyneth?” 无人应她。 她掀开薄被看了眼。昨天是她难得在酒店穿便服的时候,牛仔裤还好端端穿着,只那件灰色薄卫衣脱了,身上薄而软的白 T不是什么好料子,睡了一夜总觉得有些静电,不太好看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内衣的形状。 她扯了扯,从床上下来,一阵天旋地转间下意识扶住床头柜,手差点碰翻那阔口花瓶,赶紧伸手扶住。 床头柜上的手机滋滋的震起来。 孟宁瞥了眼来电人,接起来:“喂?” 祁晓的声音传来:“你还没起?” “刚起。” “不用早训你是不是睡得太投入了点?”祁晓笑:“你错过自助早餐了。” “没事,我本来也吃不下。” “起了就下楼吧,宋宵要回去了,咱们去码头送她。” “好,这就来。” 孟宁用清水洗了把脸,重新绾好了头发,取过那件轻薄的灰色卫衣套在身上。拉开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下,C酒店的门都装有助力系统,她感受着指间的反作用力,探头先往走廊里看了眼。 空无一人。 这才埋头快步向电梯走去。 下楼便见大堂里的行李车正忙碌,来体验的亲友们今日一早离岛。孟宁扫视一圈找到祁晓和宋宵,便随她们一同登上摆渡车,往码头走去。 淡薄的晨光间,宋宵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怅然。 祁晓同她玩笑:“怎么?舍不得走?” 宋宵忽然恨恨的说:“我要是有钱,我就天天赖在C酒店不走。” 祁晓拍拍她的肩:“我懂你。” 毕竟谁想回归现实生活,去面对拥堵的交通,找茬的客户,咸而油腻的外卖,累极了却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打游戏,毕竟一旦入睡了睁眼醒来,又要面对循环往复的新一天。 一成不变得像某种诅咒。 送别了宋宵,两人一同往员工宿舍走。参与体验活动的员工今天上午不当班,晚上参与集体员工大会就好。 孟宁试探着问:“今天早餐的时候,有没有瞧见Gwyneth?” “当然,这次的体验活动她坐镇的嘛。”
152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