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回房套上卫衣。 祁晓拉着她下楼:“我就说嘛,谁能抵住Gwyneth。你说你那么早就认识她,十多岁年纪,豆蔻年华啊!”祁晓说起来就嘶哈嘶哈:“你那时对她惊鸿一瞥,就没萌生过什么情窦初开的小火苗?” 孟宁还没作答,另一道声音响起:“那时是我暗恋她。” 祁晓吓得一哆嗦。 楼道里,温泽念拎包站着,西装搭在肘弯,柔软的衬衫领软塌塌搭在颈边。 她说:“抱歉,我忘了我的烟。” 那时孟宁比祁晓偏后半个身位,楼道促狭拥挤,温泽念的身形被祁晓掩去一半,反而显得她两根平直的锁骨愈发夺目,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白得发光。 孟宁又想说那句话了——“能不能把你的衬衫领口拉拉好?” 温泽念的视线越过祁晓看向孟宁:“能麻烦你陪我上楼去拿吗?” 孟宁发现温泽念这人,在明知你不会拒绝她的时候喜欢用问询句。 在你有可能会拒绝她的时候直接用祈使句。 这会儿她答:“好的。” 温泽念路过祁晓时压低声,告诉祁晓:“我那时胖,并且难看,是我暗恋她。” 祁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温泽念已侧身走过。孟宁陪她上楼,拿钥匙开门:“你换鞋不方便,我去帮你拿。” “好,谢谢。” 两人又一起下楼。祁晓本来在楼道松垮垮站着,温泽念一走过来,她立定似的:“Bye,Gwyneth。” 温泽念点点头,回眸看孟宁:“Goodnight。” 她不说“再见”,只说“晚安”,好像笃定孟宁再去找她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走了,孟宁要跟着往外,被祁晓拉了一把:“等会儿,等她走远了咱再走。” 又过了两分钟,祁晓才道:“走吧。” 先探头探脑的伸出头打望了眼,温泽念果然已经走了。 她吁出一口气,快速拉着孟宁去路边便利店买了啤酒和蒜香花生,又蹬蹬蹬拉着孟宁上楼:“说吧!” 孟宁扫一眼桌上:“加上刚才那杯奶茶,你今晚摄入了多少热量?” “现在是管热量的时候么!”祁晓一拍桌,剥了颗蒜香花生丢进嘴:“说,你怎么发现自己是0的?” 孟宁瞥了她一眼。 “刚才我出来拿奶茶,Gwyneth把你拉到身后那一下我就看出来了!攻气十足啊!你在人家面前跟个鹌鹑似的。” “不是那么回事。”孟宁沉默一瞬:“一开始,不是这么展开的,后来是因为,我,不会。” “你什么?”祁晓怀疑自己听错了,还真有不会的? 就算没谈过恋爱,可她们这个世代的人,多擅长从网上学习啊!那学习资料不是一把一把的! 她问孟宁:“你就没自己上网学习过?” 孟宁摇头。 “你xing冷淡?” 孟宁想起那晚在温泽念的酒店房间。 祁晓惊恐的捂住自己的眼:“你可千万别红耳朵!我一单身看不得这个!” “我没有。” 祁晓放下手,瞧见孟宁一张清秀的面孔仍是冷白,这才拍拍胸口。孟宁说:“我就是,没往那方面想过。” 准确的说,是刻意回避。 祁晓认可:“也是,在遇到Gwyneth之前,多少人追你啊,你根本不为所动,跟要出家似的。”又问:“Gwyneth是哪里打动了你?” 这个问题有太多答案。 比如她每次走神时、漫不经心轻旋自己耳垂上钻石耳钉的小动作。比如她穿着制服配六厘米高跟鞋,拉出流畅的小腿线条。比如她精致盘发下露出过分白皙的后颈。比如她抽烟,让人很难忽视她细瘦而纤长的手指。 可事实的真相是:“我想,没人会不对Gwyneth有好感。” 祁晓猛点头:“确实。” 孟宁又道:“我大概确实占了小时候就认识她的便宜。” 祁晓问:“Gwyneth以前真的很胖吗?” “嗯,她那时候身体不好,好像在吃一种激素药。” “你感觉到过她暗恋你么?” 孟宁顿了许久才说:“隐隐约约。” 记忆中少女圆顿的脸浮现,那时青涩的少女总是笑得很开,不似现在就算笑起来,只是微拎起一点唇角,像吝于给人间更多恩赐。 “哇,那小时候是你更耀眼夺目啊。”祁晓感叹一句:“那Gwyneth现在撩你,是她现在变成了钮祜禄Gwyneth,光彩照人的回宫,想一圆青春期的旧梦呗?” 孟宁反问:“你真的觉得青春期那么一点微妙的情愫,能支撑她对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么?我是说,看看我们的现在。” 一个大权在握的五星级酒店行政经理,出行乘坐私人飞机。 一个籍籍无名的海滩救生员,她的薪水大概不够温泽念的一件衬衫衣袖。 就算孟宁没控制住自己,她也从没想过跟温泽念之间有什么下文。 她告诉祁晓:“她同意我离职了,她优化C酒店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等她离开时,我就可以离职。” 祁晓其实内心也认同刚才孟宁说的那番话。 出了象牙塔,喜欢不再是落在百褶裙摆的栀子花,不是人刻意往庸俗迈进,而是功名利禄,影响的是人的生活方式乃至思维方式,两个这方面不相交的人,很难走得下去。 除了一个地方——C海岛。 海岛是造梦的天堂。那里海也清澈,云也悠游,冬日犹然能盛开满树的异木棉,盛夏也能在礼堂给客人造一场落雪的盛景。 那里远离了真实的生活,一切社会身份通通失效。在那里你只会拥有两种身份——造梦者,或梦境体验者。 祁晓问:“你想过跟她恋爱么?” 孟宁立即摇头,又笑笑:“我还想自己出远门旅行呢,没打算踏入任何一段稳定的关系。” 祁晓忖道:“我觉得吧,她可能也没想那么多。你看她,过往情感经历不是很顺,工作压力又大,也许她只是想,在C海岛给人造梦的这段时间,自己也体会下梦境般的快乐。” 她上下扫视孟宁:“你合她眼缘,又有青春期的情愫作祟,这么一说,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孟宁仰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 祁晓试探着说:“其实我觉得哈。” 孟宁“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两个人能建立一段稳定的关系,真的太难了,各种因素都要考虑。可,反正你都要离开了,离开之前跟姬圈天菜有这么一段,好像,也不算亏哈。她不多想,你也不多想,两人都轻轻松松的。” 孟宁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脸:“我不知道。” 老天贯擅开玩笑。 这不体现在平时满街跑的出租车一要打车时就拦不到,心情不好时出太阳,便利店最爱口味的饭团总是最早卖完。 那只体现在,明明在你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时候,它偏给抛来一个让你起贪念的人。
第26章 三天后, 孟宁站在温泽念的办公室里。 背着手,像面对教导主任:“我还是决定照原计划离职。” 温泽念端坐于黑柚木的办公桌前。五星级酒店对工作人员的仪态有标准,此时她穿玻璃丝袜的两只纤长小腿紧贴, 斜斜的放着, 六厘米的细高跟鞋点地。 孟宁丝毫不怀疑此刻靠椅背的那方向, 她肩背挺直,以至于纤细的腰往内凹出一个弧度,好似拱桥最优美的那端曲折,尔后,连接上饱满的臀线。 她整个人是起伏的, 流畅的, 生动的,像一段旋律。 她拉开抽屉, 孟宁的那封辞职信居然就放在里面。她拿出来拈着纸页, 好似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 孟宁有些脸热, 她那辞职信实在言之无物,每次温泽念这么郑重其事的对待,她都觉得温泽念是故意的,故意把她在上面呈述的理由有多虚伪秀给她看。 温泽念读完一遍,把信纸铺在桌上,拧开万宝龙钢笔,金色笔尖前凝出的一小颗圆珠沙沙滑过纸面。 她签自己的名字“Gwyneth Won”, 字迹与暗黄铜座牌上的花体类似,流畅而好看。 她把信笺拿起来迎风摇一摇,墨迹渗入纸张的纹理, 她的名字便成了尘埃落定的一个梦。 展示给孟宁看:“我交到人事部,便可以生效了。” “不过, 在这之前。”她把信笺折三折收回抽屉:“先陪我去个地方。” 她问孟宁:“你中奖了对吧?” “啊?” “之前春节抽奖,你抽中了火山石SPA。” “喔,对。”温泽念不说她都忘了,可温泽念怎么知道? 温泽念好似有读心术:“你当优化酒店那么容易?各项开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我自然有主委会上报的名单。” 她问孟宁:“用出去了么?” “还没有,祁晓对火山石过敏,雎梦雅也不感兴趣。” 她一张脸长得清冷,一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不笑的时候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虽然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她挺随和,但又有几人会趟过时间的沟壑。 除了祁晓这个典型E人,她在队里跟谁都说不上太熟,就连雎梦雅也是因为跟祁晓关系好,两人才连带着走得近了些。 温泽念道:“那,请我。” “啊?你想在C酒店做SPA,还需要有人请么?” “你当C酒店是什么地方?我们除了员工福利,其余部分都要自掏腰包。” 可,“你缺钱么?” 温泽念看了她眼:“不缺。”又低下头去处理文件:“工作时间不行,今晚九点水疗中心见,好么?” “喔,好。” 孟宁走出温泽念的办公室才反应过来:她怎么莫名其妙就答应了呢? 可温泽念刚才的语气那么顺理成章,让人的思绪都被她牵着走。 孟宁不是没想过反悔。 可下午她见了温泽念一次。 今天是阴天,淡淡灰霾的天色好像在预兆某种不太平。祁晓坐在控制室里端着望远镜,是孟宁从瞭望台上攀下来、拖着救生浮板开始狂奔的同时,她才看到,海面出事了。 孟宁好像总是有这种直觉,真有人在海面出状况,她往往是最早发现的那个。 祁晓也赶紧冲出控制室,带上急救装备,和同事一起骑沙滩车赶过去。 出事的女孩看身形,应该十岁上下,正是自以为自己谙熟水性的年纪。孟宁已在往她那边游。 阴霾的天色下,她穿黑色泳衣的身影时而浮出海面,时而被浪吞没。 像只灵巧的海豚——祁晓每次望着孟宁游泳的身姿都生出这样的感悟。 有些队友觉得蛙泳更省力,但孟宁每次都用自由泳,觉得这样更快。阴云沉沉的天空里似有闷雷,雨一旦落下只会更危险。 祁晓站在海畔捏紧了拳。
152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