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心惊跳了一下。 总觉得李玉娴这话,比郭襄逼她做不喜欢的事还要严重几分。 “为什么......这么说呢?” 李玉娴苦笑:“你看啊,我要在这里生活,就需要各式各样的身份,在阿爹阿婆面前,我是你远方的友人,来帮衬你的生意,在官府面前,我成了你的姊妹,编纂出可溯源的故事,花了钱总算落实了一个能在这个时代畅通而行的身份......等到了郭襄那里,原想着她人随和,不会追究我的过往,给我一份差事也不错,可如今又为我编排了角色,让我成了什么名师的高徒,成了什么美院的学生,好似只有这样了,我才能受人器重......” “我想着我该去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也将自己融入其中,叫人看不出来我怪异,可我又怕这立于谎言之上的身份,有朝一日崩塌,我又该何去何从......” 在明灭的火光之中,李玉娴神色暗淡,这一刻,她好似被堵在高墙之内的公主,仅有一扇窗为她开启,她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又走不到外面的世界。 若是在这堵墙的外头还有看客,他们有的或许会说,都已经给你开了窗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有的人连窗都没有呢;或许还有人会说,都已经给你开了窗了,难道你就不能努努力爬出来吗?这么好的机会留给你你却白费了...... 可真正陷在里面的人,或许连痛苦都是无声而暗淡,与这微弱的火一般,在小风中尚且明明灭灭,又如何经得住大风呢。 “怎么会,不会崩塌的,有我在呢,我知道你是谁,你知道你从哪里来,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真实的,有我在,谁都不能拿你怎样!”陆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急于亮明自己的立场:“你也不用何去何从,无论怎么样你都能回到我的身边,就像你去买个菜,你去上个课,不管怎么样,你都能回到这个家里来。” 李玉娴勉强笑了笑。 “呜呜,你不要这样,你这个表情看着让人好难过哦。”陆怀是个爱哭的,她生性能共情别人的难处,每每遇到这种事,往往比当事人更容易动情,这会儿憋了许久,也将安慰的话都说了遍,可见到李玉娴依旧不开心,她都要憋不住眼泪了。 “怎么啦,我还没有哭呢,你怎么要哭了。”李玉娴一看陆怀眼圈儿都红了,忙伸手过去揩了揩,摸摸她的脸颊。 “我就是觉得你一直不开心,我难过......”其实何止这个,她也说不上来这种难过有多深,好似有人生生将心挖去了一块,好似曾几何时就体悟过,好似......好似她就是李玉娴那般知道她心里的难处与苦楚。 “我没有一直,我亦不知为何突然这般,似是钻了牛角尖,想不通......”李玉娴咬了咬唇:“许是我做得还不够好罢......若我生来就是与你同一时代就好了,这样也不必有这么多曲折弯绕,我亦能像你的秦祈姐姐、或是像郭襄、或是像随便谁,独当一面,成为能让你依靠的人,而不是如今这样,只会缠累你。” “你怎么好这样想呢!哪里是缠累了!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就是因为不一样,我才会喜欢你,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什么,她们给不了我,只有你......” “我明白,我知道,你别急。” “你可急死我了,我怕你越想越岔了......” 见李玉娴依旧不说话,陆怀抓起她的手来,捂到自己脸上:“如果外面的世界太驳杂,让你觉得害怕,那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我对你的心,永远都是最简单的,我只是想与你好好地享受眼下的每一天,和你吃同一盘菜,看同一朵花,身体健康,开心就好......” “嗯。”李玉娴盈着泪光,终于点头了。 “抱抱。” “嗯,那希望今年院里的那株能好好开一趟花,能让我们好好赏一次才好。” 陆怀破涕为笑,恼道:“确实,今年要是不开,我就把它拔了给你移一株新的来,总不能白吃白喝一年了,连个花骨朵儿都不见吧!” “你小声些,别让它听见了,把它吓得不敢开了。” “它要是真能听见,就该开了......” “哎呀,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未曾温存许久,推门声伴随着素珍阿婆的声音一同传了过来。 陆怀和李玉娴弹也似的分开,各自抹着湿润的眼眶。 “怎么都哭了呀,遇上什么事了?”瞧见这一幕,阿婆自不会多想,只以为两人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人或事,在这块儿抱团委屈:“要阿婆帮忙吗?” 陆怀吸了吸鼻子,立马扯谎:“没事了阿婆,刚刚和玉娴吵架了,现在和好了。” “噢哟,没事的没事的啊,小朋友之间吵吵架也是正常的,说开了就没事了。”估摸是看着俩小娘鱼为了点嘴皮子的事还哭哭啼啼,不明真相的冯素珍也觉得可爱,脸上不由漾起了几分慈祥的笑:“饭已经做好啦,阿要趁热先吃吧?虽然还没到时间。” 陆怀从尴尬中缓过劲儿来,先将李玉娴拉起身:“早饭吃得早,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早点吃也好......哦对,差点忘了,楼上月曜房里的姑娘昨天跟我定了饭的,阿婆你拿两个一次性饭盒,给她每个菜装点吧,我送上去。” “哎,好!我这就去盛。”冯素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赶忙去厨房里了。 “这么要紧的事你还忘了,那还好今天是阿婆来做饭,否则就我们俩那点伎俩,哪里拿得出手?”李玉娴瞥了陆怀一眼,看她眼睛还红,又摸了摸:“等褪下去了再送。” 陆怀努了努嘴,应了一声:“她说我们吃啥她就吃啥,没有要求的,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老主顾了,好像有三年了吧,每年这时候都要来住两天,来了也不出去转,基本上就是待房间里......你知道为什么不?” “为甚?” 陆怀叹了口气,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当时她和她女朋友就是在我这里分得手,所以每次来都只住月曜那个房,可能还是一直没放下吧......” 李玉娴怔了怔,随后叹息一声:“傻姑娘......” “你觉得傻吗?”陆怀耸眉,颇有些好奇地问李玉娴的看法。 李玉娴:“......” “以前我也觉得傻。”陆怀自顾自喃喃道。 “哦?现在不觉得了?” “我不知道,只是想着要是我和你分开了,我可能也会这样......” “傻姑娘。” “干嘛呀......”陆怀白了一眼李玉娴:“要是你你不会?” “我......不会与你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小古人的情话,永远都能在低情商和高情商中选择超纲的...... 乖:那我有什么办法呢,说不过怎么办呢,嘴不厉害就只能掏心窝子呗,真诚是必杀技啊 古:不,你的必杀技是哭..... 乖:鲨了你 ———— 今天也是多多评论收藏的一天呀!(今天又晚了,呜呜) ———— ————
第71章 前路 「郭老师,见字如晤:回到家中,我思来想去,仍觉虚谎之言终究是不好,倘若有朝一日真相为人知晓,不仅是我无颜面见学生与家长,便是为我作保的您亦将落人口舌,因而我恳请您不要再将我不实的履历传讲了,纪宸笙爸爸那边,到时我会亲自与他说明白,不会接受他的邀请,至于您这边,若您觉得我无法胜任老师一职,您可以随时解雇我。——李玉娴」 一字一字写好,反复看了几遍之后,这条短信就发送给了郭襄。 写这些话,并没有通过陆怀,这是李玉娴自己的决定,在这份工作与诚信之间,选择了后者,消息一经发出,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定,李玉娴也得以松上一口气——问心无愧的坦然,比什么都像是良药,让她这抽疼了半天一夜的脑仁终于消停了下来。 “郭襄后来回你了么?”夜里就寝前,陆怀擦着面霜坐到床沿,问躺好在床上看电视的李玉娴。 “回了,你看看?” “我看看。” 李玉娴翻身拿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拔掉了充电线,打开了她与郭襄的微信聊天界面。 陆怀接过,清了清嗓子,就着上面的一连串信息,念道:“李老师你言重了,真的不至于!” “天啊,你这么说,说得我都愧疚了,感觉自己都不配当老师了......” 下一条消息和上一条消息有所间隔,估计是看李玉娴一直没回她,她又接着发来了。 “李老师,是我不好,我跟你郑重道歉,我不应该杜撰你的简历,跟其他人说那些莫须有的事.....唉,如果你还信得过我,那我们还是一切照旧,如果你实在不想再任职了,那我也尊重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眼下这个合同做完,可以吗?” “李老师?”陆怀将手机轻轻丢在被面上,笑问:“你不回下她消息吗?这眼看孩子们就要寒假了,她应该也挺缺人手的吧,肯定不想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走的。” 李玉娴神情淡淡,并不表态。 “不过你要是现在就辞职的话,是不是那个评比的事就算前功尽弃了?”丢了工作不可惜,但转念想到这个,陆怀有点心疼,那可是李玉娴一笔一划画了将近半个月的作品,而且通过她‘不择手段’拉票,李玉娴的排名在前五呢,说不定努力一下就能混个奖金什么的。 果然陆怀这么一提,李玉娴有了反应:“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哈哈哈,小财迷是不是放不下奖金了?”陆怀眯着眼猜她。 “奖金只是其一,主要是你为了这事破财颇多,若是就此放弃......甚亏。” 陆怀杏眸微瞠,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肾亏?不该是心疼吗?” 李玉娴:“......?” “哦哦哦,亏,对,亏!”陆怀扶了扶额,只恨自己下意识唐突出来的腌臜的小心思,曲解了李玉娴的意思。 “我本意就是要为她做到合同结束的,既然约定好了,就不会失信,我想她亦是个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照她所说,如果以后她不那样了,你还是愿意去她那里当老师的是吗?”就这事而言,就能看得出李玉娴的性子了,明明这事错不在她,但她还是选择将主动权给郭襄,即便是指责,也给足了人家台阶下。 这种性格好是好,可怕就怕遇上的人不和她一样喜欢做‘君子’,要是别人就是掐准了她这一点,存了心想要占她便宜,吃亏的终归还是她。 李玉娴叹了口气,两指捏了捏鼻梁骨:“不好说,就此事而言,让我无法不对她留个心眼,你说得对,她人虽不坏,但与我们并非一路人,不能完全托付信任。” “怎么了,头又开始不舒服了?”陆怀看她那样子,又想起昨夜她头晕不适时的揪心模样,赶紧将手里叠好的衣服放到一旁后坐到被窝里:“我给你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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