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杨玫闷闷地应了声。 ———— 杨玫内心五味杂陈,因为今晚沈玉与她说的那些陈年旧事,更因为沈玉要走。甫一躺上床,看着灯光下沈玉清冷的侧脸,杨玫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师父,今天能不能陪我睡一会儿?就等我睡着就行...” 沈玉正给杨玫摇着扇子扇风的手顿住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师父真的答应了?杨玫有些不可置信,身子却很诚实地往床里面挪了挪,但闭着眼不敢往沈玉那边看,心里暗骂自己脑子真的是发昏。 不一会儿便觉得身侧躺下了人,鼻尖开始萦绕的是比往常更加易于捕捉到的松木香... “阿玫...”沈玉的声音好近,杨玫听到了自己胸膛快速的心跳声。 “啊!”杨玫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没回过神来,就被沈玉轻柔地揽进怀里。 “快睡吧,小东西。”沈玉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响起。 “嗯。”杨玫壮起胆子往上看,见沈玉竟也在看她。见杨玫明亮的眼睛望过来,沈玉嘴角的弧度弯了一些,眼睛好像月光下被拨乱的池水。 好像世间所有的温柔都比不过这一眼。 真好,杨玫想,她又一次被沈玉抱在怀里了,这一次,是清醒的,她甚至能听见沈玉平缓的心跳声。 “闭眼,快睡。”沈玉把下巴轻轻抵在杨玫的头顶,拍了拍杨玫的背。 “好。”... ———— 见着杨玫睡着,又默默凝视她的容颜许久,沈玉才吹熄了灯,轻轻带上了门,与守在门口的雪雀交代了几句,悄然离去。 黑暗中,杨玫缓缓睁开眼,她知道师父走了,巨大的孤独感瞬间像一张网笼罩过来。 她突然想起两人刚认识时,那个时候沈玉还总穿一身脏兮兮的胡服,一直沉默地坐在马车前赶车。 偶尔杨玫掀开车前帘,沈玉察觉响动侧过脸,杨玫便看见大片的雪沾在她蓑衣领口露出的间色毛领上,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过,衬着她莹白的肌肤和冻得有些红的鼻尖,一点都不像个公主,却美得格外惊心动魄。 当时在风雪中望着格外冷冰冰的眼神,在经过了冬、春、夏后,逐渐融化,开始变成柔软清澈的水波。 师父再见,明年桃花开的时候再见。杨玫在心里默默地说。 倘若这世间真的有神——神啊,我能不能快些长大呢? ———— 次日。 杨玫有些心不在焉地起床,梳洗,去沈玉的院子里给桃花树浇水,去书院上学。 身侧的人变成了雪雀,雪雀已化成沈玉的模样,周围的人都浑然不觉沈玉已经离开歙州城。 那日午后,汪皎邀杨玫去后山玩耍,杨玫提不起兴致,无奈汪皎一再央求,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与她同去。 汪皎带杨玫走上书院后一条蔓草丛生的的羊肠小道。 “阿皎,这是要去哪?”杨玫用手肘拨开眼前的高草,午后的蝉鸣声愈躁,虽然头顶古树参天晒不着什么太阳,杨玫还是很快就热得浑身是汗。 汪皎走在杨玫前面,神秘兮兮地回头说:“你知不知道山鬼祭坛?” “什么?山鬼祭坛?你是说,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山鬼祭坛?”杨玫喊了出来。 “嘘!小点声!”汪皎伸手作势要去捂杨玫的嘴。 “不行,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杨玫有些生气,转身就走,她知道山鬼是真实存在着的,不像外面世人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土地灵神,况且山鬼那脾气...光是想想,杨玫在燥热的空气中,都觉得遍体生凉。 “阿玫——”汪皎赶忙拉住杨玫,撒娇哀求她道:“前面就到了,你就陪我去一去,我听人说,山鬼祭坛最近很不太平,有人曾在电闪雷鸣的晚上,看到过一位红衣红伞的女子在祭坛中央漂浮,很是吓人!” “你!”唉,杨玫真是服了汪皎这旺盛的好奇心,平常人听说这些奇诡之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偏偏这汪皎是天生奇人一位,哪里出怪事往哪里跑,只是山鬼平常从不撑伞,汪皎口中所说的祭坛中央撑伞的女子,究竟是谁? 山鬼这几个月都未出现过,是否与此有关。杨玫内心暗忖,想着回去请雪雀传信给沈玉将此事说上一说,想及此时,杨玫终于松口:“好吧,不过需得小心谨慎,只看一眼就走。” “好!”汪皎悬着的心放下来,又大喇喇地往前走去。 哗啦啦—— 声音由远及近,还有水流撞击石块的声音。 是山溪声,看来快到了,杨玫心想。她忙拉住汪皎说:“你之前来过么?” “...没有。”汪皎老实地说。 杨玫心里哀嚎一声,道:“...那你现在蹲下来,不要再发出声音了,跟着我慢慢往前走,应该就是前面了。” 杨玫小心翼翼地扒拉开眼前茂盛的野草,只觉得冷汗直冒。 就看一眼,马上就走,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杨玫轻微地挪动着身子,汪皎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 “怎么了?”杨玫回头轻声问。 汪皎捂着嘴,用手指了指斜对面,杨玫眯着眼望过去。 透过层层细细密密的草叶,隐隐约约地看见前面好像有两个人? 杨玫努力往前探着身子,想再看清楚一些,其中一个人突然转身。 怎么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 [1]《忆王孙·夏词》宋·李重元 小剧场。 灵鸟叽叽喳喳落到沈玉的掌心。 是雪雀的信。 第一张是雪雀写的:阿玫今日,起床迟了,因此出门迟了一刻钟。为了给桃树浇水,迟了一刻钟。在潘家酒楼排队等了一会儿新出炉的酥饼,迟了一刻钟。路上碰到汪皎,聊天又迟了一刻钟。总计迟到了半个时辰。 第二张来自阿玫:师父!雪雀说我也可以给你写信,虽然我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但肯定告了我的状吧!但我想和你说的是,今天的天气很好,小树也有好好长大,我最近还和舅母学了怎么刺绣,至于绣的是什么,等师父来的时候,再送给你吧。 沈玉看完,几不可闻地笑了。她没有将信笺碾碎,而是收入掌心,再握紧。
第23章 疤 ◎别得寸进尺。◎ 那人转身,竟是程尘。 杨玫已经连续十几日未见程尘了。 只见程尘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可眉目间的神色与往日相比,变得更加冷淡漠然,初显棱角的脸透露出一丝冷峻的气质。瘦,比以往更瘦了,他着一身灰扑扑的藏青色长衫,仿佛套子一样挂在瘦削的身体上。 腰间则别了把之前从未见过的短刀。 短短数日,程尘就有了自己的武器么? 他来山鬼祭坛做什么? 还有他身侧着玄色衣衫,不知面貌的男子到底是谁?此时,那人正背对着杨玫,定定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生机盎然又颇具古意的山鬼祭坛。 杨玫脑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问题。她又仔细看了看传说中的山鬼祭坛,竟然只是数十块青石围合成的一块小型圆形场地,青石上布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茂盛藤蔓。 整块场地中央立着一块不高的锥形石块,因为年代久远,上面原本的字迹已不清晰。 “那是鬼石,据说能通古今,”汪皎小声说:“是这个山鬼祭坛里最值钱的玩意儿。” 周围古树参天,耳畔蝉鸣阵阵、山溪叮咚,如此祥和安逸的场景,杨玫却没有半丝欣赏的心情,反而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杨玫和汪皎两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女孩子,在这里待着都不安全。 杨玫扯了扯汪皎的衣服,打手势让她悄悄离开,没想到汪皎根本没领会她的意图,一看清转过身来的人是程尘,立马站了起来。 “程尘!——”汪皎奋力朝那边招手,生怕对方看不见她,还使劲拉杨玫也站起身。 刚刚还在耳边震耳欲聋的蝉鸣声突然就停了。 杨玫只觉得眼前一黑,完了。可当下事情已成定局,她只得站起身,望向程尘所在的方位。 程尘身边的男子闻声,亦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妖冶异常的脸,只是有些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侧脸颊从太阳穴至下颌,划了一条很长的疤,但颜色很淡,像是陈年旧伤。 只见那男子颇有些玩味地望着杨玫和汪皎,笑着对程尘说:“表弟,这两位姑娘,看起来好像和你很熟?” 程尘一看见杨玫,眼中出现了一丝慌乱的神色,但马上恢复镇定,伸手握住了腰侧的刀柄,没有理会汪皎,也没再看杨玫一眼。 “以前在蒙馆的同窗罢了。”程尘冷淡地回答说。 “哦?只是同窗?我看这位姑娘,”那男子朝杨玫走近了一些:“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嗯,是隔壁杨家的小姐。”程尘说,袖子下的左手握紧了拳头。 “原来是邻居,失敬。”那自称是程尘表哥的男子随意拱了拱手,声音飘忽不定,有些懒散地说:“在下王悦,是程尘的表哥,如今与他一同在竹枝书院读书。” 杨玫注意到王悦的手指在轻微地抽动,缠绕,就像——蜘蛛正在结网的脚。 杨玫微微往后退了两步,礼貌行礼,正想说不打扰二位了,我和汪皎先走了之类的话,汪皎这愣头青又开口了。 “你们也是听了传说,来看山鬼祭坛的红衣女子么?”汪皎根本没有在意他人的忽略,强行凑进来说话。 杨玫真的有点想扒开汪皎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那名自称王悦的男子倒是顺着汪皎的话说了:“正是,只是不知这传说究竟是哪一个版本?姑娘可否详细与在下说说?” 汪皎于是又把刚才和杨玫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嗯,还添油加醋了不少。 “红衣红伞?”王悦缓缓重复了一句,杨玫觉得他特别在意红伞这个词。 他也觉得红伞有问题么?难道这人也识得山鬼?这王悦,究竟是什么来头? “对啊,我们家的猎户都这么说。”汪皎肯定地点头。 不能再让他们这样说下去了,杨玫想,此地实在不宜久留,需得尽快回去传信给师父严明山鬼祭坛的情况。 “时候不早了,下午还有课,我们先回去了。”杨玫对程尘那边的二人说,一边拉住汪皎的手,急促地说:“阿皎,你忘了?先生说你今后若是还逃课,便不用再来了!你家父亲大人再去说情也无用了!” “哦哦!对,是这样!”汪皎也有些急了:“那我们先走了,二位再见!” 说完,两人手拉手匆忙往山下跑去。 “你这两个...同窗?倒是有趣。”王悦望着二人背影,笑嘻嘻地对程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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