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全程,她都很专心地吃饭,和姜妤笙、刘老太太闲聊美食相关,没再提过其他的话题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 下午回酒店稍作休息后,姜妤笙问过老太太的意见,叫了车,陪着老太太一起去附近的古街转了转,吃过晚饭,赏过夜景才回酒店。 洗完澡,吹完头发,她在手机上回复庄传羽发来的关心消息,给她分享刚刚拍的古街照片,薄苏的消息弹窗忽然跳了出来。 她问:“方便通话吗?” 姜妤笙笑意淡下。静止好几秒,她才挪动指尖,点开,回复:“方便。” 几乎是消息才发送过去,通话请求就进来了。 薄苏开口,微微的哑:“抱歉,没影响你休息吧?” 她嗓音似染着疲惫,但依旧是好听的,有一种有别于平日端庄清冷的动人。 姜妤笙喉咙动了一下,垂下头应:“没有。” 薄苏解释:“今天太忙了,中午没来得及细问,医生有说什么吗?” “没有,和之前高主任他们说的差不多。” “那和你们敲定入院时间了吗?” “嗯,大概就这两三天,让我们等通知。” “那就好。” 扬声器安静了下来,彼此无言几秒,姜妤笙准备说客气的结束语了,薄苏再次开口:“管青和我说,你们想去拜拜?” 姜妤笙微愣。 她忽然意识到,管青连这个都说了,会没有告诉她其他的情况吗? 薄苏打这个电话来,根本就是没话找话,多此一举。 她心口再次浮起复杂的情绪。 她没拆穿,平常地应:“嗯,奶奶想去。” 薄苏介绍:“北城香火最盛的是灵泉宫,因为曾经是皇家寺院,久负盛名,所以游客很多。你们要是不喜欢太商业化、太嘈杂的环境,可以去元殊寺,在元殊山上,历史也很悠久,本地人去得也很多。” 姜妤笙答应:“好,那我们看一下。” 薄苏轻声:“嗯。”停了一秒,询问:“什么时候去?” 姜妤笙说:“可能明天吧。” 万一后天就让她们入院了。 薄苏没有迟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姜妤笙再次愣住。 薄苏平声:“刚好我明天没事,我想去还愿,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同路。”仿佛是再自然、再寻常不过的顺路邀请。 姜妤笙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只好答应:“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薄苏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很浅的笑意,像羽毛轻拂耳道:“那你们确定了出发的时间和我说。” 姜妤笙嗓音微干:“好。” 她挂断了通话,盯着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出神。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好了脸,自洗手台前走过来,慈蔼:“小薄老师的电话?” 姜妤笙抬头:“嗯。”顿了顿,她告知:“奶奶,她说明天想和我们一起去拜拜。” “那你答应了吗?” “我答应了。” 老太太了然:“那就答应了呗,一起去就一起去,佛门净地,她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了不成?” 姜妤笙被逗笑。 老太太轻快:“我们小妤啊,是聪明人,才不花那没用的心思纠结在这上面,对不对?来,陪奶奶玩两局抽乌龟怎么样?” 老太太从置物柜上拿过酒店自带的扑克牌,递到姜妤笙的面前,满眼慈爱。 姜妤笙领受了老太太的好意。 她接过扑克牌,弯了弯杏眼,答应:“好。” 她把时间和地点给薄苏发了过去,而后便清了杂念,陪老太太专心地玩牌。 这一夜,她吃了助眠药,终于睡了一场无梦的好觉。 *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姜妤笙和老太太吃过早饭,刚刚回到自己房间,薄苏的消息便刚好发了过来,表示她已经到酒店门口的停车场了。 姜妤笙应:“好,我们就下来。” 薄苏说:“没事,不着急,你们慢慢来。” 姜妤笙没回。 她和老太太说了一声,两人拿了包和房卡,便没有耽搁地往电梯间走去。 很快两人便下到了一楼,在酒店的玻璃旋转大门处看到了薄苏的那辆黑色沃尔沃。 薄苏似乎也看到了她们,她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 “奶奶,早上好。”她露出笑脸,一身渊清玉絜的清和感。不会过于疏冷,也不会过于讨好,亲切与清冷中和得恰恰好,在淡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姜妤笙静了静,挪开眼。 她知道,这都只是她的面具而已。 她在她的招呼下和老太太一起坐上了车的后座,听着她们的一路闲聊,几不作声。 薄苏似也没有特意找她搭过话。 车程不算远,不过四十来分钟,她们便抵达了元殊山脚下。 不是什么节假日,但正值周末,游客还是不少,薄苏勉强找了个距离入口处不算太远的车位,把车停下,三人一同瞻仰远处巍峨的高山。 日头正盛,晒得人有些难耐,姜妤笙翻了翻包,发现自己忘记把伞放进来了。 正懊恼着,薄苏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后备箱,走到了她身边,适时地递过了一把未打开过的黑胶遮阳伞,问:“要吗?” 姜妤笙低头看向她的手。 她清瘦的手上,还抓握着一把。 没多客气,她接过:“谢谢。” 薄苏淡淡一笑,转头和她们一起仰望高山,询问:“上山的方式有三种,一种是徒步,一种是坐缆车,还有一种是乘坐观光电瓶车。徒步的话,大概要两三个小时,太累了。奶奶,坐缆车和坐电瓶车,你们更想坐哪一种?” 话是问老太太的,眼神却有几分落在姜妤笙的身上。 姜妤笙都可以。她打开伞和老太太共遮,问老太太:“奶奶,你想坐哪一种呀?” 老太太也都可以:“你们定就好,我都行。” 姜妤笙沉吟:“那我们上山坐一种,下山坐一种,怎么样?” 老太太说好,姜妤笙便下意识地扭头用眼神通知薄苏。 薄苏默契地接话:“好,那我们就上山坐电瓶车,可以直达元殊寺,下山坐缆车,要走一段路到坐缆车的点也比较轻松,还可以俯瞰半个北城的风光,你们看可以吗?” 姜妤笙和老太太都没意见。 于是薄苏戴了口罩,三人打着伞往乘坐电瓶车的地方走去。 刚好有一辆车正缺人,她们扫了码交了钱,便直接发车了。 不过十几分钟,三人就顺利抵达了元殊寺。 元殊寺果然如薄苏路上介绍时所说的那样,建筑格局奇特、恢宏,一座座殿宇,沿着山势,一层层错落有致地往高处布列,自生威压,使人不禁仰望,心生肃穆敬畏之感。 沿着放生池旁的主路往里走,不多时,便可以走到主殿大雄宝殿前。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大鼎分立两边,香雾缭绕,菩萨法相庄严慈悲,蒲团上已经跪满了祈祷的人。 老太太四下张望:“这边是什么流程呀?” 薄苏指示:“奶奶,没有什么特别的流程,香在那边取,香油钱捐多少都可以。” 她带着老太太和姜妤笙轻车熟路地往免费赠香处走去,姜妤笙跟着她们身后,心口泛起隐隐的闷痛。 她信了管青说的:薄苏信佛,并且,经常去寺庙。 只是,她觉得太陌生了。 尤其是当她看见薄苏屈膝跪在蒲团上,在佛前低头,双手合十,虔诚闭目的清冷侧脸时,更觉割裂。 她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谦卑的女人和当年那个殿前高傲漠然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她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心不自知地沉着,和她一起走出主殿,在殿外的树荫下等待去偏殿解签的老太太。 檀香萦鼻,光影斑驳,姜妤笙捏了捏手中折叠着的伞,终是忍不住开口:“管小姐说,你经常去各地名寺礼佛?” 薄苏应:“嗯。” 她注意到姜妤笙手背上的碎光,打开了自己手中的伞,放至姜妤笙的肩旁,为姜妤笙投下一片完整的阴凉。 姜妤笙捏着伞身的指节微紧,到底是没让她太难堪,她站定着没动,恍若无觉地往下问:“你以前不是不相信的吗?” 薄苏还是应:“嗯。” 她目光落在殿宇内心怀希望虔诚叩拜着的众生上。 “那……?”姜妤笙微微蹙眉。 薄苏嗓音很静地说:“是未到无路吧。” 她侧过头,注视着姜妤笙,很轻地说:“我以前不懂,这世间如果真有神佛,心诚则灵这四个字,有多慈悲。” 她乌眸深深,似古潭般不见光亮,封藏着深晦的黯寂。 姜妤笙心脏像被什么重重地撼了一下。 她喉咙发干,在心疼和心软击溃她以前,她转开了眼。 她在心内隐隐地希冀:告诉我吧薄苏,如果你觉得我有必要知道的话。 可薄苏还是没有往下说。 姜妤笙在心底里哂笑。 她厌烦了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谈话,打开了自己手中的折叠伞,与薄苏拉开了距离。 薄苏攥紧了手中黑胶伞的伞柄。半晌,她收起了自己的伞,放纵自己朝姜妤笙走近了一步,与她隔着半面伞檐的距离,再次开口:“你有回过禾城吗?” 姜妤笙惜字如金:“没有。” 她只当薄苏是从沈珈禾那里得到的她去过禾城的信息。 薄苏很跳跃:“为什么要做冲床工?” 姜妤笙:“因为工资高。” 那时候年纪小,又只有初中文凭,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早先在鹭城上学的时候,听老师骂过他们,不读书就去北区拧螺丝吧,所以她知道鹭城北区有很多工厂,需要很多工人,不讲究学历,所以她就去了。 薄苏却有意见:“条件很艰苦,也很危险。” 姜妤笙淡淡:“但那已经是我那时候最好的选择了。” “是不是没有五险一金?”薄苏求证。 姜妤笙突然觉得好笑。 她侧目,叫薄苏名字:“薄苏。” 薄苏一直在看她。 四目相对,姜妤笙目光沉静地说:“这个国家,有很多工作,很多人,都是没有五险一金的。” 她很宽容,语气里没有嘲讽薄苏何不食肉糜的意味,但薄苏反应过来,无地自容。 她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妤笙却不甚在意地转回了头,并没有要听她解释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意思。 她望着殿前半空上随风远去的香雾,牵了牵唇说:“况且,那时候没有五险一金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没有五险一金,说明不用录入系统,不用担心被我妈找到,我可以安心地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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