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半顿饭的问题,到底是忍不住了。 她坐下,盛汤,开玩笑的口吻询问:“之前和传羽喝茶,她说你们不是旧识,是旧仇还差不多呢。” “后来你和我喝咖啡,你也说,传羽确实是和你有一些龃龉。” “你们俩的说法倒是对上了,那妤笙呢?妤笙和你也是旧仇吗?” 薄苏滑动手机屏幕的指尖蓦地顿住。 她抬头望向沈珈禾。 沈珈禾友善、真诚又略显好奇地望着她。 薄苏喉咙微涩,半晌,她说:“我不知道。” 沈珈禾:“嗯?” 薄苏垂下羽睫,投落阴影:“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我的。但对我来说,她不是。” “她不是”这三个字,她咬得很轻,神色里的缱绻,除了她自己不知道、看不见,任谁都看得出。 沈珈禾心脏震颤。 救命救命救命啊,她在内心尖叫。 薄苏没有留意,她抬腕看了下表,站起身说:“我要先去打个电话,失陪一下?” 沈珈禾应:“好。” 薄苏走后,她就单手托腮,随即闭上了眼睛,扶住了额头。 她了悟了,她一直以来的那个猜测,应该是真的——薄苏和姜妤笙之间,以前一定有过什么。 而庄传羽和薄苏的所谓龃龉,该不会是薄苏曾经辜负过姜妤笙吧?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姜妤笙和薄苏遇到的时候气氛那般诡谲、为什么庄传羽和薄苏都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龃龉,而姜妤笙作为庄传羽的好朋友,知悉所有,却还能在薄苏做过所谓的对庄传羽不可饶恕的事后,对薄苏始终落落大方,和气平常。 只能够是,那个被做过不可饶恕的事的当事人,是姜妤笙吧。 而庄传羽作为好友,为姜妤笙气愤,所以才耿耿于怀、又无法贸然给她解释缘由吧。 理顺了一切,满桌的佳肴,突然都失去了滋味。 沈珈禾内心复杂。 他人的感情纠葛,她作为外人,不下定论。只是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直以来无意间给薄苏提供的便利、透露的消息,对姜妤笙来说,是她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晚上九点钟,一方咖啡厅三楼,沈珈禾的客卧里,薄苏洗过澡吹过头发靠坐在书桌前的电脑椅上。 台灯昏暗,她在寂静的光晕里凝视姜妤笙的头像。 许久后,她终于挪动指尖,发出问询:“我今天和珈禾姐去舟稻吃饭了,听说你去医院了,还好吗?” 姜妤笙过了好多分钟才回:“还好。” 薄苏乌眸亮起浅淡的光亮。 她打字,关心:“医生和你们聊过手术的方案了吗?” 姜妤笙[正在输入]的状态闪烁了一下,而后消失。过了大半分钟,终于又出现:“聊过,但不是主刀医生。明天才见主刀医生。” 薄苏蹙眉:“你们是在市第一医院泌尿科吗?” 姜妤笙回:“嗯。” 薄苏指尖悬停,斟酌许久,发出:“我有认识的朋友,认识泌尿科的高主任,你方便的话把老人家就诊的医保卡卡号发给我,我发给高主任,让他方便的时候登录系统再看看?” 姜妤笙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正在输入]的状态也没有出现过。 薄苏眼神黯下,由着手机屏幕再一次转为灰暗,最后彻底灭掉。 几乎不抱希望了,手机终于又震动了一下。 姜妤笙回:“好,麻烦你了。” 薄苏眼眸骤然被点亮,红唇微扬,如枯木逢春,荒漠开花。并不是一个标准的笑,却已经是这十二年来最发自内心、最接近开心的一个笑了。
第27章 鹭城第一医院外科住院部1208病房里, 病床与病床之间的床帘已经拉上,公用的电视却还公放着,隔壁床的家属还未休息。 姜妤笙坐在租来的折叠床上, 盯着暗下去的屏幕走神。 刘奶奶在病床上剥了一颗橘子,去好橘络,递给她,笑眯眯地问:“怎么啦?” 姜妤笙回神,接过橘子, 笑了一声,说:“没什么。” 她着实做不到为了自己的意气,置老太太的安危于不顾, 多一个专家看看, 总归能多一分安心。 毕竟, 今天刚见过麻醉医生, 郑重地告知过她们,这个手术,按常理来说, 风险是不大的,但是,对刘老太太这种年岁已高,肺本就只剩下一边有正常功能,又合并多种慢性基础疾病, 有血栓病史,心脏功能也不太好的病人来说,麻醉风险是比较大的, 要她们考虑清楚。 而主刀的专家医生,她到现在都没见到影子, 连想花钱开路买平安都做不到。 她很害怕,一个瞬间,就改变人的一生。 这样的瞬间,她经历过太多次了。 她自己的,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可以承担。可老太太的,她无法心安。 她掰了一半的橘子还给老太太,解释:“刚刚,我……我一个朋友问我检查结果怎么样,她有认识的比较专业的医生朋友,可以帮忙看看,我就把之前门诊能看到的检查结果发给她了。” 怕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听见了多心,她没有完全挑明了说。 老太太倒是比她心静的模样,嗔怪她:“麻烦人家做什么呀,没事的啦,我一把老骨头,这么多年都死不了,这次也一样的,你安安心睡一个觉,后天做个手术,我就好啦,什么结果都正常啦。” 姜妤笙露出一个笑,受教般地点了点头,只推说:“我想着多看看总没有坏处的嘛。” 老太太也笑,慨叹:“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啦。” “但是奶奶谢谢你啊,拖累了你。” 姜妤笙佯恼:“奶奶你又说客气话。” 老太太立刻投降,一副老小孩做错事的模样,认错:“好好好,奶奶不说了。” 姜妤笙这才舒眉展眼。 两人转开话题闲聊其他。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姜妤笙低头点开查看,老太太也善解人意地把话语停下—— 是薄苏把问诊结果传回来了。 她说:“高主任看过片子和报告,给我回电了。他说,老太太这片子看着不像是输尿管结石导致尿路堵塞,引发的肾积水,更像是先天的输尿管畸形导致的。单纯只做取石手术,应该意义不大。” 姜妤笙愣住。 她蹙眉:“那要做什么?” 薄苏回:“要做输尿管成形手术。把畸形段切除,断端吻合,重建功能。” 姜妤笙不完全听得懂这些术语意味着什么,但已经隐约听出了:“这个手术的风险是不是比现在要做的这个微创取石更大?” 薄苏应:“是。” 姜妤笙打字的动作停住。 薄苏说:“高主任说,明天上班了,会和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再一起看一下报告,研究一下方案,到时候你们再看一下,这台手术是不是还要做。” 姜妤笙只能应:“好,谢谢你,麻烦你了。” 薄苏说:“不用。” 姜妤笙犹豫几秒,没再说话了。 她心底里其实是有些恼火的。 因为是住院病人,报告都是直接送到住院部的,她们取不出来,医院小程序上,也显示出院后才能查看,所以这么多天里,她除了等待,连线上线下找别的医院的专家医生再问问都做不到。 可按接收她们进来的那个手术团队的年轻医生的说法,她们明天就要签字,后天就要手术了,作为他老师的主刀医生竟然还没有看过报告,认真地研究过病情吗? 那这么多天的术前检查报告单,他们压在医院里都在做什么? 她不能理解。 老太太看她对着手机神色凝重,心也跟着悬起,有些小心地问:“怎么啦?是……朋友说什么了吗?” 姜妤笙连忙把表情收好,弯了弯杏眼,笑说:“没有,她说,网上看得不是太清楚,明天等医生过来了再沟通一下。” “这家医院的医生?”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问。 姜妤笙点了点头。 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她嘴上虽然表现得很轻松,但心底里其实也不是不忐忑的。老一辈的人,总是更信赖人际关系,总觉得有点熟人打点,事情总会更顺遂些的。 姜妤笙附和着微笑。 她没有多透露什么,怕徒添老太太忧虑,只是在老太太洗漱睡下后,又开始上网搜索输尿管成形术的相关,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万物将醒未醒,住院部里还静悄悄的,姜妤笙刚和老太太吃过早餐,薄苏的消息就进来了。 她问:“你们在哪一间病房?” 姜妤笙愕然:“?” 薄苏说:“我在外科住院部楼下了。” 姜妤笙:…… 她扭头打量四周,幸好另外两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去排队做检查了。 怕耽搁太久,她被人认出来麻烦,她只好如实回:“1208。” 薄苏应:“好。” 不过五分钟,她便戴着口罩出现在1208病房的门口了。 她轻轻地敲门,以示到来,姜妤笙和老太太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 她今天穿了裤装,垂顺的烟灰色西装裤,半休闲半正式的白色衬衫,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挺拔沉稳,又不失清雅柔和。 姜妤笙一句不算欢迎的“你怎么来了”,在喉间过了一遍,又咽了下去。 她偏头和老太太介绍:“奶奶,这就是我昨晚和你提到过的那个朋友。” 薄苏应声而进。她摘下口罩,带着一身清新的木质调淡香走近,把果篮在床头柜上放下,自若地打招呼:“奶奶,早上好,你们吃过了吗?” 她面上一派亲切随和的笑意,是老人家最会喜欢的那种,又漂亮、又稳重、又没有距离感的讨喜晚辈模样。 姜妤笙静静地看着,有些新奇,又有些好笑。 老太太果然被俘虏了,满脸笑纹,一叠声应:“吃了吃了,你吃过了吗?太客气了,怎么还专门跑一趟。” 薄苏笑答:“我也吃过了。就是不太客气了,才大清早地这么不是时候地跑过来打扰你们。” “哪里的话啊,这哪有什么时不时候可说的,有这个心,我老太太就高兴得不得了了。”两人互相客气,你来我往。 薄苏始终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不矜不盈。 她关心:“医生来查过房了吗?” 话是问老太太的,眼神却状若自然地落在了姜妤笙的身上。 姜妤笙应:“还没有。” 老太太盯着薄苏看,突然反应到:“诶?你长得好像哪个台的春节晚会主持人啊。” 她隐约有印象,但记不太清楚了。 姜妤笙怔住,薄苏也微微怔。 但随即,她就落落大方地承认了:“奶奶,我是主持人,我叫薄苏,这几年北城电视台的春晚,确实都是我参与主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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