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出现时吓了褚红云一跳,她只能立刻转移注意力。 也因此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 场景相似的现在,褚红云有些欣慰,苏莉不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卑躬屈膝的女孩,但她又想,这种释怀或许有着隐隐寓意。 比如, 没那么在乎了。 …… 褚红云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念头,但心脏好像无法做到,它泛起酸涩。 褚红云平静抬头,目光寥寥看向前方。夜色愈发浓厚,几团叫不上名的蚊蝇在灯罩附近乱转,毫无方向,却不离开。 有人对此抱怨,但这些小的可怜的家伙挡不住一点光,快冬天了,扑火只会带来温暖。 请再亮得久一些吧。 ----
第44章 好去莫回头 回到寝室,室友都在。 黄余姚和白冉冉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都在和家里人打电话。 苏莉脸上闪过一些微妙的尴尬。 “等会去楼下洗个澡。” “楼下?”褚红云问,“卫生间不是空着吗。” 苏莉一时片刻找不到理由,支吾:“上次去楼下洗还挺舒服的…有人聊天,哦对,”她灵光乍现,“楼下那个花洒做得很好,设计得很高,出水量也很足,冲起来很舒服,有点想念了。” 她说完就去阳台收拾洗漱用品,一边收,一边小声念用具名称,认真得像在做四级听力。 得靠这种方法,避免听到谈话。 在某次闲聊中,苏莉准确喊出了黄余姚家的小狗名字,而黄余姚只提过一次,她惊叹苏莉记性太好。 苏莉尴尬地笑。 不止名字,还有用仓库堆货给小狗做了十几件衣裳结果都穿不上,因为那孩子又偷偷胖了五斤…… 那时苏莉才惊恐发现,她把人家的家事一字不拉地听了进去。 玩手机也不能阻止这种行为,耳朵像拥有自主生命体。除了不爱打电话的褚红云,其余两位室友的家庭关系苏莉几乎摸到底,黄余姚是备受宠爱的公主,爹妈每次都问生活费够不够,白冉冉是爱撒娇的小姑娘,撒个娇能解决八成手头问题,家中奶奶最吃这一套。 如数家珍。 她像是什么窥探癖变态。 没有解决办法,苏莉只好抱着小桶溜出寝室。 家讯里什么新鲜事都不太新鲜,要是绯闻秘辛就另当别论了。 十分钟后,寝室再度剩下两人。褚红云准备去自习室。往日她要带书本,但今天两手空空。 她联系到了研究茶饮的系内老师,他们在大三专业课就能正式见面,不过褚红云没法等到那时候。 老师名字胡能,是学院茶领域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主任,那所实验室的研究方向之一是茶产业发展,胡能则是团队核心,在前两年,他研究的绿茶新茶饮获了奖。 茶饮市场中绿茶成熟度最高,一个搞出绿茶新茶饮还能得奖的人,很了不得。褚红云对如何复刻新技术新茶饮的兴趣不大,她需要一位对饮品给出专业意见的人。 为了联系到胡能,褚红云叨扰了荣茗,联系了张沂,张沂也是饮茶方面的高手,其关门弟子已经开上了知名茶饮连锁店,前两天回母校办了宣讲会,两人相聊甚欢。 但张沂是个扯皮高手,好几次都以“你们以后会有机会的”把话挡了回去。 倒是荣茗,大约是不胜其烦,在某天下午十分暴躁地给出了关键建议。 “你最好能在脑子里构建一份综述,否则即便联系到了胡能也是白费,你的问题陈述需要破核简洁,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耍心眼子,东拉西扯。” 褚红云没计划成为学术大家,联系胡能的目的也不是获得茶饮专利。这份综述自动被她理解成策划书。 只是这块敲门砖有些太费神了,褚红云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才整理好内容,再给胡能发邮件,很快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学术认可不代表商业认可。你是大一新生?】 最底下附上了另一个邮件的联系方式,旁边写着:【有问题可咨询】 回复的潜台词是她的长篇大论全部作废,但给了联系方式,也不算完全作废。褚红云准备将问题整理出来。 自习室一到,手机铃声响起。 褚红云猫到外面,屏幕显示来电人是褚湘。 褚湘:“最近怎么样?” 褚红云:“活着。有什么事。” 褚湘从善如流道:“爸爸最近的情况忽上忽下,医生建议他静养,但他不住院,刚好你房间的位置是我们家最安静的,妈妈就想让他换过去住试试。” 褚红云:“我没意见。” 褚湘:“知道你没意见,但你想换到哪里?我猜你不会想住他们的主卧。” 褚红云:“住你的,你搬过去。” 褚湘:“…我就知道。” 天台的风很凉,褚红云换了个挡风的地儿,嘴里道:“你都知道完了,还特地打电话来干什么,微信键盘很烫手吗。” 褚湘哼一声:“别太猖狂,你以为就这一件事?你现在可是有把柄落在我手上。” 褚红云乐了。 想也知道那些把柄是来自房间的零碎玩意,好容易大清扫一次,褚湘应该不会错过探访秘密的机会。 褚红云懒懒说:“你找到我初二那封骂你的信了?” “什么?!”褚湘大叫,旋即冷笑,“那有什么,你还是太天真,小看了姐姐我的能力。” 话筒里传出她得意的哼声,随后是窸窣的摩擦声,像是纸张。 “你还有记日记的习惯噢~” 一句话九转腔调,念满了阴阳怪气。 褚红云没上当:“记了也撕了,你对着一堆残页兴奋什么。” “还真是日记,”褚湘嘀咕,“一个烂本子确实看不出什么,但你居然没扔,没扔就算了,上面还留了一句话,真是粗心大意的小笨蛋~” “……别恶心我。” “你真忘啦。” “什么?” “本子上的话咯。念出来比我说的话还要恶心,噫~” “记不得了,有话快讲,我还有事。” “有事那就去忙吧。” “……” 褚红云拿下手机就要挂断,对面忙道:“诶诶,就说一句,你和苏莉高中就认识?” “…………” 苏莉? 本子上写了苏莉? 那本子属于苏莉? 褚红云对这事一点印象没有,哪怕褚湘的确拿到的是被她撕掉页数的本子,也不应该有这两个字的存在。 “怎么不说话?”褚湘问。 “嗯,”褚红云回答,“高中同学。” “妈呀,还有这段缘分?”褚湘称奇。 没听见褚红云的回答,天台的风通过听筒穿到耳朵。 “高中同学?”褚湘斟酌字句,调侃着试探:“还是只能是高中同学?” 有一声较重的鼻息,像是不耐烦。 褚湘对褚红云的了解是装了半桶的水,水响时她能肆无忌惮摇摇桶,水不响,她便拿不准桶的肚容。 褚红云淡声答:“现在还是大学同学,十月份的事被你脑子淤住了?” 褚湘“啧”一声。 妹妹语气不好,脾气也不好,倒很像从前的样子。 她也不客气:“只是大学同学?” “以后还可能是同事。” “只能是同事?” “运气好的话还能是伴娘。” “?你疯啦!” 褚红云呼口气,寻思自己正事不做,跑来和褚湘碎嘴真是脑残了。 “挂了。” 忙音传来,褚湘只得放下手机,看眼手里的本子。 记忆回到两年前的夏天,褚红云放暑假,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月。性格就是从那时变的。 从前三言两语就个性鲜明,抬眼咧笑,十分张扬。之后就开始内敛,连眼神都不给。 一切沟通都断崖式下跌,有时应,有时不睹不闻,没有情绪波动,只专注学习,拿下足够让爸妈闭嘴的奖誉。 褚湘一直以为那只是青春期变化,狂妄小孩会自己长成沉稳大人。 原来还有这段渊源。 “还真一试就出来了。”褚湘嘟囔。 本子不厚,中脊有被撕掉的痕迹,页数不少。页面边缘有些发暗,大约是积灰的缘故,纸张还是很新,米黄横纹纸页上,有行云流水的三行楷草字。 来时是你。 若无, 逢春。 在天台走了没两步,褚红云的手机传来消息抵达的震动声,她点开,看见一张照片。 陌生又熟悉的字迹。褚红云愣住。 她没有骗褚湘,记忆只有模糊的结论,没有细节。 然而熟悉的物品会给出一切答案。冰凉的屏幕变作细腻的滑纸,连字形的凹凸感似乎都被察觉,力道穿过时光,重新回到褚红云手上。 无法记起的回忆,也都如沙漏回笼。 那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有条不紊地执行。 还剩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座位已经调开,寝室已经搬出来,分班后不会再遇见,哪怕照面也形同陌路,这是褚红云计划好的方案。 她一向对自己的人生很有把控,感情也应该是如此,及时止损是最优解。 但她遇到了迄今为止最艰难的推进。 苏莉不再笑,也不爱说话,一整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褚红云找不到可供驱使的借口,胸口靠左的位置好像被灌进铅水,又灼又沉,却闷不出一点声音。 哪里不对? 礼堂背后的激烈对峙很清晰,不善争辩的人牙尖起来步步为营,父亲的出轨,父亲的欺骗,父亲的不负责任,字字清晰。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有什么资格告诉我这样不对?你的人生有哪一点说出去是值得教育别人的?” “女儿?是啊,我全身上下最劣质的基因都来自你,所以我恶心死了,一想到我的身体,一想到我的名字,就觉得没有比你更恶心的人!你不知道自己爱谁?不知道娶了妻子要对她负责?不知道生了女儿要细心照顾?不知道不该背着妻女去跟男的胡搞吗!真脏啊!真恶心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垃圾,有你这么肮脏的同性恋!” 苏莉言辞太尖锐,神情也是如此,几乎到了狰狞的地步,不顾一切释放所有恶意。 她的父亲扇过来一巴掌,她就立马扇回去,脸上全是痛快,哪怕下一秒要玉石俱焚了,也全是痛快。 “滚吧,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十几年前你是怎么滚的,现在就怎么滚,真可笑,你说起同性恋倒是振振有词了,我告诉你,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同性恋!” 褚红云听得很清楚,甚至看得都很清楚。 她就站在礼堂的二楼,午后不对外开放的地方,她立在镂空墙旁,像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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