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清缓缓转过身, 满脸木然,然而在接触到李如意时,那木然里又多了别的东西。她不顾黄符对她的伤害, 将黄符捡起放进怀里。披散在后的黑发突然变长拧成一股麻绳,将李如意吊起。 本想一举将人吊死, 可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实在是太过剧烈, 冥冥之中,她能察觉到有什么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东西离她而去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她不觉得空落, 她只觉得解脱。 那东西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宝贝,有时候她甚至想, 如果没有它, 她的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所谓的气运带给她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鉴定命好的,叶姝清从来不觉得自己命好, 她觉得她是扫把星,什么都克。 克自己,克家人,克……爱人。 她想过平静度日,是以哪怕得到宴姒身上那缕气运恢复了记忆,她还是只想和宴姒好好的过日子,过这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头的、来之不易的日子。 可有人就是不想放过她。 更可笑的是她甚至不认识这人。 她从来就不喜欢谩骂,就算对于叶冰离这三个害她的人,冲动上头她也只是想直接将她们勒死,也算是复了仇。 可宴姒阻止了她。 如果说她是一把剑,那宴姒就是她的剑鞘。 她可以将她从丧失理智的边缘中拉出,也可以让她变得更为疯狂。 她所有谩骂的话都给了李如意,哪怕这些话听起来十足的中二,像极了电视里无能狂怒的反派。可这就是她真实的内心写照,她打从心里觉得李如意该死。 她从不喜欢讲废话,不喜欢浪费口舌,可这一次,她第一次想开口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那个人,用最狠的手段来折磨这个人。 但她失败了。 她的胸口被黄符灼烤伤痕累累,她的诡体作为通道元气大伤,她的尸骨作为祭品遭受吞噬。 她已经没了力气。她不能替宴姒报仇。 叶姝清倒在地上,黑瞳无神,空洞洞的,就像一道一望无际的隧道。 她想,或许她就不该招惹宴姒。她又想,如果她先前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就好了。 叶姝清在与宴姒彻底确定关系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没有宴姒,她从怨气中苏醒,满心只有复仇,她依照残存的记忆,一点一点找到仇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们虐杀。最后,她厌烦了这个世界,循着心里的指引将这个世界变为了无间地狱。 她还记得梦醒时自己是怎样的恍惚无措,那个梦太真实了,如果不是她正躺在宴姒怀里,她几乎就要相信那就是她的命途。 当时的她并不喜欢那样的命途,因为里面没有宴姒。现在的她又觉得,如果按梦中的命途来走也未尝不可,至少,宴姒不会因她消逝。 窗外的小雨已经转变为大雨,雨幕将天际染黑。 耳边李如意的笑声将大雨拍打地面的声音掩盖,那是胜利在望的欣喜。 怀里的黄符已经化为白灰,叶姝清不敢乱动,她怕它散了,飞走了,抓不住了。 徐殷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满脸迷茫的看着场上像是已经尘埃落地一样的局面。 她看到李如意开怀大笑,看到宴姒低垂着头,看见叶姝清……满脸绝望。 徐殷宁有些恍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姝清。 哪怕当年叶冰离突然对她出手,哪怕她得知那是一场专门为她设下的谋杀,她也只是惊讶了一下。 她并不畏惧死亡,当然也不会因而绝望。 可现在…… 徐殷宁看着她像是如梦初醒般,一寸一寸的爬向远处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 她突然就理解了李如意先前说的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对劲这句话。 她讲过一个神明跌下神坛与仰慕她的信徒在一起的故事。 故事的背后其实是信徒使尽阴谋诡计,将神明拖下了神坛,故事的真正结局是神明被信徒囚禁。 故事其实并不美好。 故事代表了她所有的黑暗面。 然而现实是,神明依旧高高立在神坛之上。她不觉得有人真的能让神明自己主动走下,她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光景,直到她亲眼看见—— 神明每下一个阶梯都会留下浸满阶道的鲜血,长长的阶梯上,蜿蜒曲折的血痕恍若一条血色的蛇,危险刺目。 但神明目光依旧笃定,毫不退缩。 这一截路叶姝清爬了许久,黑色的血液在她身下晕染开。 终于,她爬到了宴姒脚边。她将额抵在她脚旁,冰冷的液体将鞋面浸湿,苍白的面容分不清是什么神色,黑瞳紧闭着。纤长的手指攥着她的裤脚,紧紧的攥着。 她像是一只失去庇护的幼崽,依赖的靠在她唯一相信的守护者的身上。 哪怕她的守护者早已离开,她还是舍不得从她守护者身上移开。 她嘴唇开合,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说。最后,她终于力竭,松开了手。 手臂滑落,堪堪落地之时,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扶住。 那手温暖干燥,握着她冰凉的手臂,好像将那温暖传递给了她。 枯木逢春。 叶姝清勉力睁开双眼,就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半跪在她身前。 熟悉是因为她的面相与宴姒略有相像,且在不久前她见过,陌生是因为对方正在产生变化。 原本的栗色长发变成了黑色,且还在不停疯长。狭长的眼眸不变,可眉宇间的妖艳成了清冷,肤色由暖白变成了冷白。 此时,对方眉眼清疏的望着她,浅棕色的眼珠化为极致的黑,一缕黑发散落,划过她的面颊,与她沾满血污的黑发混合在一起。 她忍不住伸出手,触了触她的面颊,像是在确定什么,轻声喊道:“宴姒……” 对方不躲不避,任由她碰,如墨般的黑眸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低低的应着,“嗯,是我。” 她说:“我来晚了。” 一言一语间,她眉眼处的清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温和。 她宛如捧着什么易碎物品一般将她捧起,放到颈窝处,轻声问道:“你可愿跟我走?” 叶姝清疲惫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只想立刻就睡过去。可她不敢睡,她怕这只是她做的美梦,她也怕这一睡就起不来了,她更怕以后再也听不到宴姒的声音。 她此时靠在她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她没有力气回答她的话,只是用力抬起脸,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宴姒明白了她的意思,眉目越发柔和。 她将人抱起,静止的空间恢复流逝,巨焰冲天而起,尖叫声,哭喊声,怒吼声,痛哭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黑衣黑裙的女人低垂着眼,在烈焰中行走,却没被伤分毫。她看都没看那如人间炼狱般的惨况,黑色的长发逶迤落地,裸露在外的肤色雪白,形成两种极致的颜色,宛如一副山水墨画。 【警报!警报!!有外来力量入侵,世界开启自我保护,保护失败,即将启动自毁模式。】 【警报!警报!!有外来力量入侵,世界开启自我保护,保护失败,即将启动自毁模式。】 【警报!警报!!有外来力量入侵,世界开启自我保护,保护失败,即将启动自毁模式。】 刺耳尖锐的警鸣声在脑海里响起,带着让人心慌的急促。 “宴大人!不要这样!!快停下!!!”许岩急得满头大汗,看着屏幕上世界自毁的倒计时,只觉得一阵心累。 宴姒没有理他,她身前凭空出现一个漩涡。只要跨过这个漩涡,她就能带叶姝清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别处。 “宴姒。” 这时,一道虚无缥缈的女声传来,旋转的漩涡蓦然定住,滔天的火焰缓缓消失,火焰里挣扎的人也消失了,黑暗笼罩下来,几颗明亮的星星作为点缀,散发着幽暗的光。 一个浑身发光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凭空出现,她身着星光长裙,四周围绕着亮晶晶的星星。在她出现的同时,黑暗被无数美丽璀璨的星云所取代。 宴姒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无感,她看着被冻住的漩涡,侧了侧头,眉眼清冷,“耀溪,你要阻我?” 站在角落处的许岩听到宴姒这样跟女人讲话,不免一阵紧张,生怕她们一言不合打起来,那这个世界基本玩完了! 他有心想要缓和气氛,可两位都是大人,他只是一个小职工,完全不敢动。 耀溪:“我不是要阻你,我是帮你。” “你不想让你怀里的小家伙活吗?” 她语气淡淡。 宴姒转过身,与女人相对而立。 比起女人星光长裙的耀眼,她显得内敛复古许多,黑色上衣中间有两排梅花扣,扣上点缀着金色细闪,衣服中间用绯色暗纹绣上几朵梅花,梅花边缘裱以金色丝线,非常低调复古的装扮,却与她如墨般的气质相印得彰。 “条件。” 她们认识近百年,宴姒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帮忙。 耀溪:“完成你的任务。” 宴姒垂眼看着怀里人,她脸色极尽苍白,气息越来越弱了,眉头紧皱着,像是在挣扎着想要醒来。 宴姒不自觉低头,抵住她紧皱的眉头。 一次任务而已,还把自己搭上了,真是…… “好,我答应你。” 寂静的黑暗里,漩涡消失。 时间飞速倒流,唰唰唰,最后定格在一处。 宴姒睁开眼,就见李如意笑着将白骨带到教室中间,随着她走得每一步,白骨就会亮上一分,最后,金色的神秘符号遍布白骨全身。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动不了。她轻吐口气,又看向不远处的叶姝清,相比之下,在这个阵法还未启动的时候,她状态还行。 浅棕色的眼眸划过一抹暗芒,身体徒然一松,宴姒活动活动手脚,朝着李如意走去。 李如意安置好阵眼,刚要说什么,一道身影就覆盖上来,接着就是一顿没由来的胖揍。宴姒捡起先前绑她的绳子,将鼻青脸肿的人绑住,又扒下白淑晴的小披肩,塞进她嘴里。 随后在对方瞪大的眼眸中,朝着白骨走去。 先是头,接着是眼眶,再接着是牙齿,最后是骨椎。宴姒一寸一寸的摸下去,每摸一个地方就能想象出白骨生出血肉的模样。 那模样最是合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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