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支配地位的最高层,没多少决策权但还算富庶的中层,终日庸碌勉强过活的底层,与被排挤,随时可以被牺牲的边缘人。 除了那些在接风宴上出现的老人外,乔枝还看见了其他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虽然站在那些“顶尖人士”中间,然而脸色苍白,与周围人群显得格格不入的村长儿媳;有被乔枝目睹了木人移伤法术的母子,小孩活蹦乱跳,母亲却拄着一根拐杖,艰难走到属于她这一阶层的地方;还有姗姗来迟,也不用再往前挤,直接按村中地位站在人群最外面的独眼老人,小黑狗也偷偷跟了过来,不声不响,趴在老人脚边看着祭坛上的乔枝摇尾巴。 乔枝与老人那只独眼对上了视线。 她的视力很好,看出了老人独眼中的无奈、可惜与悲悯。 乔枝却微微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作为祭品的自觉性。 “时辰到了。”听到钟声响起的时候,村长睁眼说道。 专门负责报时的村民放下敲钟的小锤,村长低声对乔枝说道:“祭祀流程还记得吧?” 乔枝点点头。 不就是跳大神嘛。 乔枝虽然戏称祭祀是要跳大神,但没有真的叫她又唱又跳,只需要一直念对应的咒语,在几个特定的时候站起来用特定的步伐走上几步就好。 跪坐在蒲团上的人,换成了乔枝。 早已熟记于心的咒语被她流畅念出,咒语并非一成不变,需要换上几次,每到需要换一条咒语念的时候,立在祭坛边上的小钟会被敲响给予提示。 乔枝全程不能歇,同在祭坛上的村长也不是单纯上来观光的。 祭祀开始没多久,他就提起一只花篮,抓起篮中花瓣往木人头顶洒。 祭祀一共要用到七条咒语,也要向木人送上七样供品。 轻飘飘打着旋儿落下的花瓣,有几瓣被风吹到了乔枝发上身上。 有一片花瓣甚至擦着乔枝眼睫而过,看见这一幕的村长心短短提了一下,然后便看见乔枝眼都不眨,念咒的语速没有丝毫变化。 村长松了一口气。 祭祀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比起被木人追杀那肯定要和谐不少,但是整个流程过于繁琐,持续时间又长,三个小时下来很难不出错。 一点小错倒也不会对祭祀造成什么影响,过去也不是没有旅客在临近祭祀的时候明白事情不对,破罐子破摔乱念一通,村长一边在心里嘲笑他们自作聪明,一边自己将咒语接了下去,冷眼看着那些旅客在祭祀完成的时候,于天火中接受长久的,又无法立即死去的炙烤。 何必呢?村长心想,来了木人村,不是死在木人手里,就是死在天火底下,没有第三条路,如果好好完成祭祀,天火降下的时候反而能少受几分痛苦。 此刻,村长对乔枝的能力很是满意,虽然只开了个头,但已然可以预见乔枝是他目前见过的旅客中将祭祀进行得最好的。可惜,哪怕能力再强,最后也只是个祭品。 一篮鲜花撒完,小钟敲响,村长换上一壶清茶。茶水倒不会倒在木人身上,而是倒在祭坛前的地面上。 花,茶,酒,这是前三样祭品。 随着祭祀的进行,钟声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乔枝中途起身过几次,用特定的动作配合村长完成祭祀,也在这些时候看到了祭坛底下村民们的表情。前排的村民很是高兴,觉得此次祭祀的成功板上钉钉,如果不是祭祀期间需要保持一定肃穆,只怕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庆祝。中排的村民心不在焉的居多,他们没受过多少木人法术的好处,但也没遭过多少木人法术的害处,对祭祀没有那些得到最多利益的人那般在意。后排的村民则多显出麻木来,还有一些只觉悲哀,看着祭坛上的乔枝,就好像在看着自己。 他们也是必要时刻可以被舍弃的祭品。 花一道,茶一道,酒一道,随后是鸡血一道,牛血一道,人血一道。 祭祀人血的时候,村长咬牙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将手臂悬于木人头顶,让鲜血滴落红布之上。这一刀划得极狠,祭祀用的血必须是新鲜的血,鸡牛都是现宰的,而人血祭祀需要配合的特定咒语只有村长知晓,这是村长坐稳位置的根本,血得是念咒人的血,他只能自己上。 不过这对村长来说,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里面的“小节”。只消祭祀完成,他就能安安心心用木人移伤术将这道口子转到别人身上,又将别人的气血转给自己,他一点损失都不会有。 被各种步骤塞满后,三个小时过得很快。 “该请天火了。”终于到了这一刻,村长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激动的笑容。 他的手伸向木人身上盖着的红布,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木人,没有发现全程“配合”,好似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最后那个祭品的乔枝,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浅笑。 当一串不曾听闻的咒语在耳畔响起的时候,村长蓦地意识到了不对。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抓住红布的手已经将它扯下,布料滑落,露出一张他见所未见的木人面孔。 “这——”村长瞪大了眼睛,震惊到忘了言语,没能说完整句话。 这是什么?这不是他看着乔枝拼接好的那具木人! 本该降临的天火,迟迟未曾降下。 而天色急剧黑了下来,不知何处飘来的厚重乌云,将太阳遮掩。 阴风大起,将村长特地为祭祀换上的一身广袖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头冠垂下的带子一个劲儿往他脸上扑,村长手忙脚乱地将挡住眼睛的带子抓下来。 风声中,乔枝念咒声不停,这些咒语连贯念诵的时候很像僧人诵经的声音,村长却无法因为这规律的声音感到安静平和,他意识到有事情超脱了掌控。 他没见过的木人,他没听过的咒语。 遮蔽天日的乌云,迟迟未至的天火。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枝一定知道答案,村长伸手要去掰过乔枝的肩膀质问她,然而却忘了手里还抓着那块从木人身上扯下来的红布,他手一松,红布就被大风卷走。 村长下意识追随红布而去。 就在这时,祭坛下响起了惊恐的呼声。 乌云压顶,正午时分天地间却昏暗一片,那块随风飘走的红布是最夺人眼球的艳色,它一路往坟地飞去。 光线不足,使得村民们无法将坟地里的情况看得分明,但足以看见林中满是晃动的人影,正在一晃一晃地往林外走来。 坟地里哪来的活人。 那些都是林中的木人! 敲钟的村民早就被这一幕吓得瘫倒在地,但乔枝一直算着时间,在合适的时候结束了最后一遍念咒。 村长心心念念的天火终于降下,只是并非朝着乔枝,而是落在坟地中心的榕树主干上。 木人法术的兴盛,与这棵榕树息息相关。村民从其他地方取来的木料都不可以作为木人法术的载体,也许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榕树本身就有了一些特殊力量,才能让木人法术生效。 榕树已成林,天火一开始只摧毁了主干,但火焰不断往外蔓延。 被怨气浸染的木人们披火而出。 在看见天火落在榕树上的时候,村长就仿佛衰老了无数岁,身形都在瞬间佝偻起来,站起来的乔枝甚至比他高了一些。 “你,你……”村长指着乔枝,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乔枝不留情面地又捅了一刀:“祭祀已完成,报酬我收下了。” 村长气得快背过气去。 乔枝理直气壮:“你的祭祀是祭祀,老村长记录的祭祀也是祭祀,又没说要哪种祭祀。” 村长终于知道这具他没见过的木人,与乔枝最后念的那句他没听过的咒语从何而来。 然而他没来得及真的气晕过去,就感觉到裤腿传来的拉扯的力道。 村长下意识低头看去。 他看见了一只抓着他裤腿的小小木人。木人村并不会给这么小的孩子做木人,但他在很多年前偷偷做了一具,用这具木人与同它相连的小生命,换得如今的荣华富贵。 小木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他亲手刻下的,天真烂漫的笑脸。 祭坛上鲜血横流,祭坛下也乱成一片。 当前排的村民纷纷倒下时,后排的村民也陷入巨大的恐慌,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在木人手下丧命的,唯有那些利用木人法术给自己谋求过好处的人。 除了那些人以外,宛若浴血恶鬼的木人对其他活物视若无睹。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在恐惧淡去后,他们心中一时半会儿也生不起别的情绪,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偶有人抬起头,看向那个又在蒲团上坐下的女人,她身后就是宛若佛像的木人,一时间竟是分辨不出她和那具木人,究竟哪个更像降下审判的神佛。 祭坛上的乔枝掏出手机,确认这个工作也完成以后,内心只剩下一种情绪。 【好困。】她和系统说道。 ————— 上一次这么困,好像还是在第二个世界创业的时候,对乔枝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早没了那段时间日日熬夜夜熬熬出来的耐困性。 【感觉……躺在地上就能直接睡过去了。】乔枝有气无力道。 说着这样的话的乔枝,还是坚强地沿着又长又坎坷的山路走出木人村,坐了四十分钟的公交车后来到地铁站。 【真的不行了,】坐上回丝雨楼的地铁后,乔枝表示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她熬不动了,【我睡一觉,系统你不要关机,到站了叫我。】 【收到!】系统倒是活力无限,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场的它甚至更兴奋了。 得到系统回应的乔枝倒头就睡。 出厂没多久的系统很多功能还不完善,一旦乔枝睡去,它也会失去绝大部分对外界的感知,不过在到站的时候叫乔枝起床这件简单的事情它还是做得到的。 离木人村最近的站点与离丝雨楼最近的站点,刚好在这条线路的一头一尾,一共要坐两个小时,系统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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