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裴眼皮不敢置信地颤动一下。 乔枝却觉得自己不对他起疑才奇怪,哪怕没有赵娘子提醒她的话,乔枝也会对蒋文裴怀有戒备之心。如果连这点戒心都没有,接下这份工作岂不是找死? 她不是刚到希望小镇的新手,接过不少独立任务,又经历过三次团体活动后,她对什么等级的副本该有怎样的难度已经有了一定认知。五尸墓内部确实很危险,但如果险境全在墓内,乔枝认为那样的难度与它用到招聘纸张的难度依旧不够相称。 很容易的,乔枝就想到了一句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蒋文裴就是那只黄雀。 “我虽然一开始就觉得你有问题,但起先确实没有证据。”乔枝说道,毕竟她不懂考古,没法利用专业知识找出蒋文裴身份的破绽。 “最早确定你心里一定有鬼,是根据你和我说的那个古墓索命的故事——你表现得很像那么一回事,但这个故事你绝对做了不少艺术加工,只怕九分假一分真。” 蒋文裴道:“我不觉得那个故事有什么问题。” 毕竟下墓的六个人中只有他一个活着出来,死人不会说话,岂不是他说发生了什么那就是发生了什么?即便里头有一些情节听上去匪夷所思,也可以用闹鬼来解释。 “你说了你不该知道的事。”乔枝淡淡道,“如果你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你还站在这里,就说明大师姐没来找你,可既然大师姐没来找你,你怎么知道与大师姐对应的陪葬品在她的左手上?” 蒋文裴恍然大悟。 “没想到是这里出了错。”他语气自嘲,这漏洞其实不难补上,他只要早些发现,随便说什么大师姐的尸体出现过但是被大师留下来的宝物挡了回去,就能轻松圆上。 “你在说你学生的尸体与什么陪葬品连在了一起的时候,说得很详细,没有一丝犹豫,也确实和墓里的情况对得上。”乔枝继续道,“所以我想,你应该确实见过他们的尸体,正好,我在墓里头发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 乔枝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过她看蒋文裴目光涣散,现在应该还是看不清的。 “一个是年龄。 “虽然因为表情夸张与死亡了一定时间的缘故,他们的尸体和本来面貌有所区别,但也足以看出外表太老成了,我想高等教育对人应该还没有摧残到那等程度,能让这五个人全以二十几岁的年龄有了奔四的长相。 “我想,这些人就和你不是教授一样,也不是什么所谓的考古系学生吧。” “第二点,是墓室内的情况。 “哀尸的墓室里头,大秦的尸体躺在棺材里面,哀尸的尸体却被扔在了外面,这一点很说不通。若换作我是躺在棺材里的人,怎么也得把打扰了我安息的人扔在外面,自己好生躺着。刚好哀尸是这五具尸体里最没有攻击性的,所以我猜哀尸的尸体是被你们扔到了外面,又因为什么原因,把大秦的尸体扔进了棺材吧? “哀尸之后,怒尸与惧尸所在的墓室都有些乱,惧尸墓尤为凌乱,数匹锦缎就被扔在了地上。我虽然没学过考古,但我也清楚一件事情,在考古工作者眼里这些文物都是瑰宝,别说随意丢弃了,就是碰,只怕也不会直接上手去碰。” “让我最终确定了你们的身份的,是甬道里的壁画。 “壁画不完整的地方,有一部分属自然脱落,但有一部分是很明显的人为损坏,巧的是那些人为损坏的地方一模一样——都是壁画上人物的面部,准确地说,是人物的眼睛。 “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一个迷信的说法,有一些人以为只要把壁画中人物的眼睛毁掉,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 “这个说法,你应该很相信吧。” 乔枝低头,看着蒋文裴的脸。 “你们根本不是什么考古队,”乔枝冷冷道,“只是一伙盗墓贼罢了。” “我问过木人村的人了,除了你为了在村中方便行事经常去村长那串门,和村长打好关系外,其他人几乎不在村民面前露面,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从墓里回来了几个。你同我说的那个故事,恐怕基本上只是个虚构故事。”乔枝道,“我猜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你们这伙盗墓贼打通进入古墓的盗洞后,没有急着立刻转移走里面的文物,而是先探明里面的结构,究竟埋了哪些好东西。虽然第一回下墓只有探路一个目的,但是看到好东西后,有人还是忍不住上手。也许你想着要给自己的属下们一些好处,于是默许他们每人拿走了一件珍贵的陪葬品,而那些拿了陪葬品的人,最后一个个鬼上身,死在了墓里。” “猜得不错,不过有些细节,你是猜不到的。”蒋文裴说道。 被乔枝戳穿了盗墓贼的身份后,他也不在乔枝面前装模作样,爽快地直接说道:“最早出事的确实是晓梅晓亮,估计因为是公主和驸马的鬼魂埋葬的地方最好,力量也最为强大吧,他们是最后拿陪葬品的,却也是最早出事的,还没走出主墓室呢,就昏倒在了地上,我们原来不清楚什么情况,想要背着他们离开,结果就发现前室怎么也走不出去了——你应该也体验过那个迷宫吧。过了几间前室我就明白不能再这样走下去,搞不懂其中玄机胡乱走必会出事。我想到问题应该出在晓梅晓亮身上,立刻叫人把他俩放了下来,果然放下后没多久,我们就醒了。” “不对,”蒋文裴很快又说道,“不能说醒,应该说是魂魄归窍。” “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干这行了,晓得许多墓里有些古怪,所以身上都带有法器。晓梅晓亮拿了东西走不了,我们只要不带着他俩,法器立刻就把魂拉了回来。”蒋文裴顿了顿后,唏嘘道,“开始我也是想救他们的,可是魂魄归窍的时候,我们发现本该装在包里的凤冠和锦缎不知怎么的到了他俩身上,而且怎么都扯不下来。大徒弟——虽然不是什么考古的学生,但她确实是我大徒弟——说没办法了,墓主人一定要把他俩留下来,他们的魂已经在里面了。于是我们干脆把他们尸体送回后室里,一具尸体对一口棺材,想让墓主人收下这两条人命后,饶过其他人一命。” “然而在快要离开五尸墓的时候,大秦发了疯,手上抓着那把匕首乱挥。我晓得出事了,立刻让大徒弟和我一起把他关进棺材里,小秦不肯,还要上来拦我们。他冲过来的时候被绊了一下,也就这下让我看见他半只脚已经塞进那双鞋里了,趁他低头看鞋的时候,我给他来了一下,把他扔在墓室里和大徒弟一起出去。 “大徒弟同我风里来雨里去多年,一行人里头就数我们两个人身上的法器最好,拿了陪葬品的人里头只有她没出事。她想要把镯子放回去,我想着总不能白来一趟,就让她先把东西带着,后面我来想办法。大徒弟听我的话,把镯子带了出来。” 蒋文裴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贪婪。他那时候没拿东西他当然不怕,说着似乎与大徒弟情谊颇深,实际上在利益面前,丝毫不介意用徒弟的命作为赌注。 “离开墓以后我立刻去找了一个老前辈的后人——哦,就是那位大师,他过去和我还是同行呢。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位老前辈原来早就发现木人村的这座墓了,还研究了不少东西,只不过没来得及做什么就一命呜呼。他儿孙不晓得他以前做什么的,还真以为只是给人看风水算命的先生,我付了点钱就把他老爹生前的笔记都给了我。” 蒋文裴轻轻叹了一声:“看过他的笔记后,我就明白大徒弟是铁定没救了,哪怕不拿东西五尸墓这样的凶墓都会要命,更别说她拿了东西。不过她拿了东西也好,墓主人会先找拿了东西的人索命,五人为一轮,杀过一轮人后,五尸墓能安生一段时间。 “没过一日,大徒弟脖子上的佛像就裂了,那只镯子也到了她腕上。我看着她不受控制地往五尸墓走去,又跳进盗洞里,之后发生什么我就不晓得了,我把洞口暂时封了起来,之后也确实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乔枝问他:“再之后呢?你是离不开木人村,还是舍不得墓里那些宝贝?” “都有,”蒋文裴又是长叹一声,“我毁了墓里的东西,五尸不让我走,这一行折了五条人命却什么都没带出来,我也不甘心走。” 乔枝接了下去:“但你不敢以身涉险,所以按照你那位老同行教的办法,找了个替死鬼,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乔枝说自己是替死鬼的时候,语气颇为随意,倒没有一点生气。 讲到这里,“考古队”的真相,与蒋文裴将乔枝雇来这里所为何事,差不多都讲明白了。 “棋差一招,落你手上算我倒霉,我认了。”蒋文裴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是我要怎么样,是它们想怎么样。”乔枝却语气平淡地说道。 蒋文裴愣了下。 “还是看不清么?”乔枝说着,想到了也有可能是光线太暗的缘故。 她取出一支蜡烛,没有多作处理,只是简单地点燃了,烛火也是它本该有的颜色。暖黄的烛光将周围照亮,蒋文裴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暖意,整个人仿若如坠冰窟。 他大脑可能受到了重击,因此哪怕过去这么久,他的视觉依旧没有完全恢复,看东西模模糊糊,但光线给够后,也足以看清他身边两个穿着华服,垂首看他,依稀是张笑脸的身影。 ……是墓里的古尸! 蒋文裴一瞬间明白了自他听觉恢复后,耳边一直未曾断绝的滴答滴答声是什么。 是棺材里的防腐剂。 古尸从满是液状防腐剂的棺材里站起身后,整具尸就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些成分不明的液体难以干涸,此刻仍不断地顺着殓服衣角滴落在地砖上。 蒋文裴敢对着乔枝耍无赖,也是抱了些乔枝不能把他怎么样的心思,横竖也就一条命的事。 但如果落在古尸的手里…… 蒋文裴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重点,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不是乔枝,而是墓里的古尸! 乔枝看穿了他的计谋不错,可为什么出现的会是古尸? 蒋文裴没想明白,但他下意识想要强撑着身体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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