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鸢客气道:“在岭南的时候,说过如果我回都城,就来见你,也算是履行的诺言。” 秦沐翎停下手中的动作,背对着江鸢,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她从来没有为一个人抛弃自己的野心这么疯狂过,可能是你值得吧。我,我就不配了,祝你们幸福。” 也许从开始自己就不是适合她的人。 只是第一个出现的而已。 江鸢沉默片刻,说道:“我会的,多谢你在岭南的帮助,有事可以找我,先告辞了。” 秦沐翎继续忙碌,江鸢没再打扰。 —— 萧莫辛昨日在宣德殿赏赐了岭南之行的大军,像姚崇、上官昭、江鸢和几位副将的赏赐,要在朝堂上,以彰显皇恩。 萧莫辛秉公办事,按照规章流程一一赏赐,对于江鸢,她格外提了句:“本宫到了岭南后,听说岭南的第一战梧州城,是由云宁郡主、姚寺丞和杜寺丞一起用水攻打下的,而且在后来的几场战役中,云宁郡主都奋勇在前,冲锋陷阵,立下了汗马功劳。” 殿下的姚崇和副将听到这些话,全部紧绷了身子和头皮,不敢支言半声。 大臣们也纷纷看向了姚崇。 这岭南平叛,看起来有不少猫腻啊。 萧莫辛公平公正,谁也不偏袒,对江鸢的赏赐也是按照流程:“既然云宁郡主立下大功,那就赏赐一座郡主府,黄金千两,良田百亩,至于两位寺丞,各赏一千贯。” 几人跪下磕头:“谢太后赏赐。” 在朝堂上赏赐结束,晚上还要给他们这些有功之臣在宫中举办庆功宴,萧莫辛和礼部亲自安排,诚意给的非常足。 只是这庆功宴,有人吃的心事重重。 姚星云自从知道江鸢还活着,内心欢喜又不安,坐着一直喝闷酒,也不说话。 江鸢昨日在樊楼的时候就看出他的不对,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父亲,他夹在中间不好做,心里应当是煎熬的。 于是江鸢主动坐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酒,碰了下,“今日太后亲自给我们举办的庆功宴,喝的开心点,丧着脸怎么回事儿。” “你不懂。”姚星云继续闷头喝。 江鸢喝下酒:“我懂,你在纠结,你父亲姚崇在岭南谋杀我之事。” 姚星云整个人瞬间惊醒,瞳孔放大,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你知道?” 江鸢瞧了他一眼,很随意的说:“知道,我坠落悬崖的地方,距离军营不过几里而已,那些叛军再想闹事,也不会傻到闹到军营跟前,再说了,你都猜到是你父亲要杀我,我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也没有那么傻。” “对不起。”姚星云和她道歉。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拦住爹的。 江鸢给他倒了一杯酒:“这件事,军中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都没有明说,是没有证据,所以你也最好当做不知道。” 姚星云垂着脑袋摇头:“我做不到。” 江鸢宽慰他:“对你来说,你爹这样做也是为了姚家,所以显得自私了些,没什么,可对我来说,他一心想至我于死地,我本该和他对簿公堂,但出于某些情况,我得当做此事没有发生。你若想让你爹不继续陷的更深,那就提醒他一句,踏实做人,踏实做事,他的殿前司没人能碰的了,但要是再动歪心思,那可就不一定了。” 刚才还伤心的姚星云,这会儿又委屈巴巴的抬起头,噘着嘴说:“还以为你是好心安慰我,原来是在威胁我。” 江鸢被逗笑,“也算是一种安慰,你不也希望你爹不再继续做这种事吗?” “行,我知道了。”姚星云又恢复正经。 她们两个在这边说岭南谋杀的事,萧莫辛也在和江怀负说:“殿下,本宫知道你重视姚崇和殿前司,但本宫去了一趟岭南才发现,岭南平叛一事,疑点重重,包括云宁郡主被刺杀,似乎?并非他说的是叛军所为。” 萧莫辛这么一说,她便神色僵硬,右手攥紧酒杯,想来是知道其中的疑点。 若是江怀负不在都城,这件事萧莫辛一定会彻查到底,但她现在在都城,还如此信任姚崇和殿前司,萧莫辛就得看在她的薄面上,对姚崇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不过萧莫辛也不能看着那人就这样受欺负,她在江怀负耳边煽风点火道:“殿下,姚崇固然可以信任,但他为了权力连郡主都敢谋杀,等他权倾朝野,和长平王平起平坐,到时候就不在你的可控范围之内了。” 这些道理江怀负不会不明白,这也是她虽然重视殿前司,但依旧照顾步军司和马军司的原因。 至于鸢儿的事…… 江怀负苦笑一声,和萧莫辛坦白道:“不瞒皇嫂,当我得知鸢儿被叛军偷袭杀死在岭南的时候,我就想到是姚崇做的,但他回来后,我之所以没动他,有几个原因。” 萧莫辛看着她,洗耳恭听。 江怀负说:“第一,没有证据;第二,大军刚刚平定叛军,我便拿姚崇试问,会让将士们寒心;第三,姚崇乃殿前司指挥使,他被问责,殿前司会乱,殿前司一乱,宫中就会乱,皇上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这些理由听起来都很合适,但仔细一想,无非就是江鸢没有殿前司重要。 萧莫辛在心底冷笑,表面故意温情的说:“从岭南回来的路上,本宫曾与云宁郡主提过阿负,她曾说,长公主是她最敬爱的姑姑,也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连长平王和她娘亲都排在后面。若是让云宁郡主知道,她所敬爱的姑姑,竟然对她惨死岭南一事不闻不问,恐怕心里会很伤心吧。” “够了。”江怀负摔下酒杯。 萧莫辛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想法和态度,只是不愿让江鸢知道这些伤心而已,“这件事,本宫不会告诉云宁郡主,但阿负也该想想,你想要培养出来的殿前司,是为了听命于姚崇,还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稳。” 说罢,萧莫辛不再提这件事一句。 如果江怀负能想明白此事,她就不动姚崇和殿前司,可她要是想不明白,姚崇这样一个拥兵自重的人,就留不得了。 庆功宴结束到很晚,大家才出宫回去。 萧莫辛也回了永安殿。 萧焕离开前,头一次想主动和萧莫辛说些什么,但被萧莫辛的人给堵了回去,小山给他传的话是:“太后说她刚从岭南回来,甚是劳累,太师还是择日再来吧。” 萧焕被甩了脸色,要是以往,他一定把这脸色给萧莫辛还回去,但他这个女儿现在是万人敬仰的太后,百姓拥戴,就连自己这个父亲也要给几分薄面,这话岂敢不听。 萧焕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萧莫辛疲惫的回到永安殿里准备歇息,刚踏进去一只脚,便看到有人在大殿中央站着,她转身示意小山关门。 小山颔首领会,关门出去。
第109章 “没走?”萧莫辛声音倦倦的。 江鸢嗯着, 迈步走过去帮她取下凤冠,脱了凤袍,萧莫辛懒懒的倚在她身上。 从广州回来的这几日都是江鸢贴身照顾, 小山和小玉难得一路上悠闲了许多。 江鸢关心她:“累了?” “嗯。” 她今天先是群臣舌战, 晚上又熬了那么一场庆功宴, 她这会儿眼皮子着实打颤的厉害,被江鸢一抱,脑袋跟着就歪倒在她肩头, 困意席卷而来。 江鸢柔声哄着问了两句, 结果说着说着就没音了, 再一看,人已经进入梦乡。 江鸢没敢折腾她, 低头时, 温热的下唇刚好碰到软软凉凉的耳尖,下意识驱使,她颔首轻轻亲了亲, 不太够,又含了一下。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从岭南回来的江船上, 两人闲着没事坐在房间聊天, 狭小私密的空间里,随便一个眼神对视就能挑起眷恋的情愫。 江鸢难免忍不住想亲她,于是有时还说着话吻就到了, 再对视一眼,她转身按着人从手指到鼻尖, 温温柔柔挨着亲一遍, 每次都要吻到她窒息,喘不过气才罢休。 这味道怎么贪恋都不够。 江鸢抱着怀中的人, 帮她取下发钗和玉簪放在铜镜前,弯腰勾住她的腿弯抱起朝床边走去,慢慢把萧莫辛放在床上。 之后悄无声息离开了永安殿。 姚家,书房。 姚星云站在姚崇的桌案前,身上是还未散去的酒气,“云宁郡主已经知道那日在岭南,谋杀她的人是爹你了,她还让我转告你,踏实做事,你的殿前司没人敢碰,但爹你要是再乱来,那就不一定了。” “她这样和你说的?”姚崇不甚在意。 姚星云也真心劝诫道:“爹,您已经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了,还打赢了胜仗,深得长公主的信任,就消停消停吧。现在别说长公主了,就连长平王巴结你。” 这话说进了姚崇的心里,他乐意听,合上手中的书:“星云啊,你要知道,这朝堂上是吃人的。江鸢她姓江,不姓姚,只要她做一点,得到的就比我们多,我们只有不择手段的争取,才能稳住我们的地位。如果你不想参与其中的纷争,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大理寺丞,殿前司有我和你哥在。” “爹。”姚星云认真道:“我只想嘱咐您一句,殿前司可以高高在上,但要是功高盖主,宫里那位太后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她的心,可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狠。” 姚崇听进去了,他点头:“为父知道了,你早点去歇着吧。” “是。”姚星云拱手退下。 ———— 萧莫辛从岭南回来,连着一个月忙碌处理国务,她先是安抚阵亡将士的家人,又下令允许全国阵亡将士遗孀再婚,并减免一年赋税,全国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除此之外,萧莫辛根据自己在岭南所见所闻,派了林耀举荐的一名官员,前去广州重新掌控市舶司,以及监督两广税收。 至于两浙那边,依旧由左慈监督。 左慈这人做事太过心狠手辣,两浙那边又有他的死对头,他下起手来,就算把对方逼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何况萧莫辛赋予了他在两浙地区的大权,没人敢说他。 对于朝廷冗兵冗官的情况,萧莫辛也着手惩治,全国减免,立即执行。 她此举虽然有利于民生,但却影响到了贵族和士族的利益,他们上奏折弹劾萧莫辛,一是反对减免,二是觉得她身为垂帘听政的太后,行使的权力未免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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