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只是夏炎没想到盛烟这么快就把小心思放在和她爸开战上。 “那你找到了吗?” “有点棘手,秦阿姨不肯说,应该被封口了,我跟她说不用顾忌我爸,她还是不愿开口。” 盛烟语气有些挫败:“秦正爸爸的情况的确很严重,我理解她,毕竟是盛家的失误,所以我留了笔赔偿款还有我的联系方式,让她转变主意和我打电话。” “本以为这趟要无功而返,可刚出来就好像看到了你,刚才我在下面喊你没答应,我就跟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原来刚才在楼下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不是错觉。 夏炎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自嘲道:“那你这次来医院岂不是钱包大出血?” 盛烟一把打断:“夏炎,你不欠我的。我欠你条命,总得让我还这个人情。” 夏炎知道盛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要说她和秦正本就有旧怨,而且盛昌平也说要给她学费生活费,在这场意外中,占便宜的应该是她才对。 夏炎摇头,那股执拗又上来了:“谢谢,不过一码归一码,这钱我会还的。” 盛烟见夏炎执意,也没再强求。 沉默在蔓延。 只有路过的人步履匆匆。 一旁有其他亲属进重症的家属崩溃哀嚎,但被提醒后又变成抽嗒嗒的啜泣。 突然的,夏炎提道:“我前两天去见了趟秦正。” “嗯?”盛烟有点意外,但她还是耐心地侧身看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夏炎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被盛烟握住的手,感觉手指有些力道了,回握:“他说我家当年出事的时候我妈想过带我走。但他没跟我说,我妈等不到我,才自己走了。” 夏炎的力道越来越大。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夏炎低声道,好像要找到支撑点似的,她把浑身的力道都攥进盛烟手掌,“她明明可以直接走的,但她偏要来找我。” 盛烟感到手背几滴温凉。 夏炎抓着她的手在发抖。 她的声音压抑无比,但颤音却暴露了她的失控:“……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明明,可以不用变成这样的。 面对这样的夏炎,一切的安慰都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说恨可以让人撑起一口气,竖起尖刺,变得坚强,那么爱就会让人变得脆弱,惶惑,患得患失。 在夏炎过去漫长的岁月中,全靠这股恨意支撑着,只要她坚强的活下去,就是对抛弃自己的父母最好的回击。但秦正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被何闻莺抛弃。于是所有的对立和矛盾仿佛没了支点,她在得知自己仍被在乎的洪流里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盛烟只能把另一只手再叠上去,仿佛这样就能代替那股恨意将夏炎重新撑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阿姨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待因漫长而像逼近衰老的死亡。 经过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抢救,医护人员终于又出现在夏炎面前。 “何闻莺家属是吗?她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紧绷的情绪顷刻松弛,夏炎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医护继续说:“但也不要掉以轻心,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说完,她又转身快步忙去了。 直到现在,身体的所有的感官才恢复运转。 察觉到自己手里的紧握的温热触感,夏炎才意识到自己攥着盛烟的手一直不肯放手。 她不好意思松开:“我太紧张了,没注意……” 盛烟甩甩手,让血液回流,倒吸一口凉气,佯装抱怨:“你手劲还挺大。” 两个人的手指都被攥得发白。 “对不起。”夏炎老实认错,嗓音发哑,情真意切地再次说道,“谢谢你陪着我。” “毕竟我是你队长嘛,队员的事就是我的事。”盛烟试图让夏炎放松,“我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得相信我。” “嗯。”夏炎起身,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现在我妈病情稳定下来,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刚才麻烦你了,你快点回家吧。” “不是还没转出普通病房吗?”盛烟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我回不回家……你也知道的。” 她把夏炎按回原位:“你在这守着,我去买点吃的。” 何闻莺病情稳定后,又过了两天才经过专家会诊转出普通病房。 令夏炎意外的是,经过这么趟折腾,虽然何闻莺身体元气大伤,但她误打误撞地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 “也许离醒来只是时间问题。”值班医生安慰她,“说不定就因祸得福了。” 夏炎给何闻莺翻身时手一顿,心里喜悦不假,但又惶惑医生只是随口安慰。 她心底酸酸麻麻地回:“希望吧。” 诚如盛烟允诺的那样,这两天她一直陪在夏炎身边。用她的话来说,反正她回不回家也没人在乎,夏炎一个人在这里也缺帮手,无论作为朋友还是队长,她都应该在她身边。 虽然盛烟不用做什么,但这种时候陪伴就是最大的力量。 对此夏炎无限感激。 直到大年二十九,盛烟接到盛昌平的电话,才说过年要回趟家见一些亲友。 “那,明年见。”盛烟走时笑得神秘。 夏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很不情愿。” “唔……之前我确实不喜欢拜年,都是些利益交错,虚伪又无聊。”盛烟诚恳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今年不一样,我想借机拜访一个熟人。” “谁? ”夏炎问。 盛烟卖着关子,轻笑:“你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盛烟却意外发现何闻莺眼皮动了动。 “夏炎。”她连忙指了指,示意夏炎回头,“阿姨刚刚……是不是动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是空欢喜见多了,夏炎开始没放心上,她扫了一眼:“应该只是神经抽搐,虽说医生说她随时可能会醒来,但……” 话音还没落,夏炎却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因为何闻莺真的睁开了双眼。 她张了张嘴,因为太过虚弱,所以只能发出气声。 夏炎呼吸停了半拍,就听盛烟催促:“快叫医生!”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夏炎连忙按铃,手忙脚乱凑上前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护士很快赶来:“三床怎么了?” “病人醒了。”盛烟接腔,给医护让出路。 “醒了?”护士小小惊诧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家属赶紧让让,别干杵着,持续和病人说话,让病人保持清醒——小柯,快去叫徐医生!” 那些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仿佛有了别人强迫便可以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夏炎这才钝钝开口,当着无数人的面喊出那个称呼: “妈。” …… 何闻莺刚恢复意识,还不能说话,只能对外界做一些简单反应,再加上她有基础疾病,病床前来来去去无数人,情况看着挺危急的。夏炎陪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死死捏着水杯,那句“妈”就像个幻觉,她也不肯再多说一次,生怕再叫一声,就是最后一次。 一片兵荒马乱。 盛烟始终陪在她身边,一小时后才在盛昌平接二连三的电话催促中离开。 病房又只剩夏炎一个人。 其实盛烟也就陪了两天,但却仿佛过了两个世纪那么漫长,乍一分开夏炎还有点不习惯。 夏炎冲到洗手间掬了捧水才让自己提了点精神。她拧紧水龙头,对着镜子里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苦笑:这次真的知道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过去她孤身一人,好像天大地大无处可去,但又可以去向任何地方; 现在仅仅过去了两天,她就仿佛被困在这个地方,变成了一个贪恋过去的普通人。 * 初四。 何闻莺彻底清醒,甚至能和外界进行简单对话。 只是醒来的第一句是看着夏炎,问她:“都几点了?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去上学吗?” 医生说她脑内仍有未被吸收的淤血压迫神经,偶尔会时空混乱。 简单来讲,就是间歇性失忆。 好在这个失忆是“间歇”的,夏炎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但走得也快。 第二天何闻莺对夏炎的认知就恢复成“不学无术成天在外面玩儿音乐”的“问题青年”。 开始对夏炎愈发阴阳怪气、 伴随着认知问题,何闻莺身体还是不好,醒了后也能够表达自己的痛苦,昨晚因为腰疼折腾了一夜,直到刚刚才睡下。 即便如此,夏炎毫无怨言。 她被“抛弃”太久,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从未被抛弃,何闻莺又真的苏醒过来让她振奋? 就像大梦一场,噩梦逐渐醒来,她的生活正重新回到正轨。 何闻莺会好起来,她会考上大学,接过乐队接力棒,让firework存在的时间再长一点。 光是想到这些夏炎就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补个觉,刚起身,就听病房门被敲响。 回头,是盛烟。 夏炎喜悦升上眉梢:“你怎么来了?” “新年快乐。”她开门见山,把慰问品递过去,笑问,“阿姨还好吗?” 夏炎接过果篮:“挺好的,她正慢慢学说话,只是身上并发症太多,还得住院观察。” 她给盛烟让出位置:“你先坐,我先把这些洗了,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盛烟点头:“好。” 夏炎带着果篮匆匆离开,却没想到从洗手间回来时却听见何闻莺对盛烟的微弱质问: “就是你把夏夏带歪的?” 夏炎呼吸一滞,何闻莺不是刚睡吗? 难道她还醒着? 她情不自禁抓紧果篮,脚步本能被这声质问钉在原地。 何闻莺昏迷太久,久到夏炎都快忘记了,何闻莺拥有一张多么刻薄、尖锐、不留情面的嘴巴。 她的母亲,她的妈妈,又是多么地讨厌她玩物丧志,多么希望她能凭高考鲤鱼跃龙门,找个好归宿。 自从她醒来这几天,何闻莺只是抱怨喊疼,她也不知道和她聊什么,只是简单说了下这两年的高中生活,她下意识回避了社团和秦正,但明眼人看到她形影不离的吉他都能猜中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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