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赵壹笙的浑身突然被披上了一层冷酷的煞气,康鹏愣了愣,随后还是选择据实相告,希望她能够早点认清现实。 “刚才说过了,阿竽的尸体已经解剖。” 再次听到这句话,赵壹笙一瞬间眼睛就红了起来,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胸口忽然憋闷了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呼吸不上来了一样。 看到赵壹笙这样的反应,康鹏犹觉得不够,继续补充:“下个礼拜,阿竽就要下葬了。阿笙,你要懂点事,不要耽误姐姐的日子。” “下葬?解剖?”赵壹笙的左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她真的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可她的眼睛却一点都没有移开,对着父亲重复地询问。 帕特里夏看着小女儿这样的反应,心疼得几乎麻木了,可她也清楚,眼下无法再欺骗阿笙了。 “阿笙,你姐姐已经去了,你……” 康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赵壹笙忽然佝偻弯下了背,而随着她的动作,夫妻俩顿时僵住。 她面前的地面上,滴落了许多的血。
第198章 不能没有姐姐7.0 196. 有人说, 至亲的离开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1]。 赵壹笙无法理解这句话。 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成为了一个足够称之为优秀的人, 她当然知道人有生老病死, 也明白旦夕祸福就在一夕之间。 作为一个并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知道是一回事, 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让她坦然地接受康壹竽的离开, 她做不到。 手机在静安桥医院遗失,以卓舒清那样妥帖的个性, 不可能想不到给她重新准备一个手机,然而此刻,赵壹笙翻遍了病房内, 她也没有找到任何电子产品。 很明显,卓舒清并不想让她联系外界。 瘫坐在地上,感受着病房内完全不同于外面的温度, 赵壹笙脸上的笑容很是惨淡。她的头发早已经变得乱糟糟的, 脸色也不复过往的昳丽, 细长的腿伸在地上, 她双手向后, 呆呆地看着外面灰黢黢的天空。 邺城的初春说是春天也不是, 温度冻得要死,天空永远雾蒙蒙的,空气中还会漂浮着难闻的气味。街边的树木今年也没有发芽,只有光秃秃的树干, 中间或许还掺杂着已经枯死的枝丫。 赵壹笙静静地抬着头, 一言不发。 私立的疗养院就是一点好,那就是永远金钱至上。 自从那天康鹏来过后, 赵壹笙再次咯血,她这间病房就来了很多人。有祝施、有方新箬、有家里人、甚至有卓家人。 无一例外地,赵壹笙都避而不见。 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她,哪怕是医护人员,也不敢触她的霉头。只能任由她不吃药、不吃饭,整日坐在病房之中。 然而还是有人是能够超脱这个规则的。 听着门被推开的声音,赵壹笙满目无神地抬眸。 一个人撕破了室内所有的沉寂,站在光明之中,踏进了她的世界。 静静地看着卓舒清,赵壹笙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下。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卓舒清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呢。 还需要说什么呢? 卓舒清想象过很多赵壹笙可能会有的反应,歇斯底里的、颓废想死的、装作无事发生的,她都想象过。哪怕是都做了想象,看到真实的场景时,还是让她手足无措。 和赵壹笙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当然见识过对方不那么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就算是躺在病床上,虚弱到让人感觉马上就抓不住的时候,赵壹笙也没有现在给人的脆弱感强。 她就静静地抬着头,一双眼落在她的身上。 眼泪滑落的那一刻,卓舒清听到了空气中破碎的声音。 那是谁的心? 是赵壹笙的,还是她的呢? 跪在赵壹笙的面前,卓舒清一手搁在她的脑后,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凌乱、不再干净的发丝上,轻柔地蹭了蹭,带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今天邺城的温度并不高,卓舒清从南方回来,穿得自然不多。她周身都是冰凉的,然而她的掌心是温暖的,她的心口同样是温暖的。 闻着卓舒清身上的味道,赵壹笙长久来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了。她双手并着,低下头,蒙住了脸,一直没有说话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就是这样,从来自诩冷静自持的卓舒清眼眶也红了起来。她跪着,赵壹笙靠在她的身上,二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落在地面上好一副静谧和谐的景象。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面的天光变得昏暗,赵壹笙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卓舒清低头看着赵壹笙,看到她曾经那样漂亮的脸蛋变得如此憔悴,过往站在山巅的赵总此刻变得脆弱易碎,卓舒清想要摸摸她的脸,想要抱抱她。 哪怕她现在就已经在抱着她,可她还是想要抱抱她。 想要抱抱那个亲眼目睹了孪生姐姐在自己面前被人杀害的她。 卓舒清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盈盈的,似乎要滴出水来。她伸出手轻抚赵壹笙的脸颊,指尖有些轻微的发抖,生怕此举会吵醒了好不容易才睡下的赵壹笙,然而赵壹笙并没有任何排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就这样接受了卓舒清。 除了姐姐,卓舒清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卓舒清没有说话,只是在好久后,轻吻了赵壹笙的额头。 春天的邺城又下雪了。 停止供暖的第十天,邺城下了好大的雪。积雪堆在树枝上,树枝承受不住,最终掉落在街上的行人身上。 赵壹笙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雪的冰冷一般,她若无其事地将肩头的雪拂落,丝毫没有管已经落入脖颈内的冰雪。 她走在街上。 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疗养院所在的区域就在海阳区,邺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赵壹笙虽然是土著,但她对邺城并不熟悉。或者说,她并不想熟悉这个地方,不过一个城市罢了,难道人还要对一个城市抱有什么期待吗? 人们常说什么大城市无法安放灵魂,赵壹笙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 灵魂?什么是灵魂? 这不过是一群既要又要的人在无病呻吟罢了。 享受着超一线城市的生活便利与工作岗位,就应该承受相应的高昂房价与无意义加班。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不都是这样的吗?生活不也是这样的吗?吃饱了拉,拉完了吃,吃完了睡,睡醒了继续吃,日复一日天复一天,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灵魂?这么个新奇玩意应该去哪里找? 是在大办公区内,闻着对面男同事的臭脚丫子味道,皱着眉做出来的PPT里;还是在出差的飞机上、高铁上,狭窄车厢内熊孩子的吵闹声中、不远处大爷看的擦边视频里;亦或是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外面下起大雨,好不容易排队到了快车,看着雨水打在车窗上,氤氲着水汽的外面? 生活,生活。 生下来就要活着。 活着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吗? 赵壹笙从来没想过这些,她一直都是一个有很强目的性、目标的人。她会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去拼命,达成这个小目标后,自然会有新的目标等待着她。就是这些拆解好的目标,让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为了现在的赵壹笙。 然而,这真的有意义吗? 或者说,思考意义这件事情本身真的有意义吗? 对于宇宙来说,地球算个什么,而对于世界来说,你又算个屁呢? 嗤笑一声,赵壹笙垂下头,继续走在街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重新变得昏暗,又有雪要落下。抬眸看着不远处的浓雾,与变得缥缈的建筑,赵壹笙神情萧索。 时光穿梭其中,好像什么都在变,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眼前的地面坑坑洼洼的,白雪被人踩过,变得黢黑湿润,看起来很是不体面。赵壹笙静静地看着那处,过了片刻后,没有选择一侧干净并无积雪的道路,转而走进了那边的树林。 树林并不密集,相反因为雪天,倒更显得空旷,走在树林之中,听着脚下树枝与积雪被踩住的声响,冷风与薄雪在她的周围穿梭萦绕,撩起她的发丝。她的脸已经被冻得通红,然而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就这样看着不远处的天桥,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里走去。 穿过树林,赵壹笙走上了天桥。 她认出了这里是哪里。 东沙滩,海阳区的边界。小学的时候,她曾经在这附近的体育场训练,这座天桥是她经常走过的地方。 踏上台阶,赵壹笙一步步地向上走去,随着一点点爬高,她的面容越发的沉静,等到了天桥的中段时,她站在了天桥边,静静地看着地面穿梭的车辆。 这个地方距离体育场大约2公里,距离自己的家大约5公里。 小时候邺城的交通并不发达,至少那时候体育场附近是没有公交和地铁的。她常常是坐公交到桥下,随后走着或者跑着去体育场。偶尔耍赖不想训练或者是训练很累的事后,她就会冲着康壹竽撒娇。 每当这种时候,康壹竽就会很是无奈地来接她。 她常常会骑着自行车,明明是那样不擅长运动的人,骑起自行车来却是那样的快。她在前面骑着车,后座上坐着赵壹笙,姐妹两个飘扬起来的发丝随着风舞动。 风在她们的身后。 而现在,这里只有风了。 沉静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赵壹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周遭人匆匆走过,都忍不住回首看一眼这个相貌出众,但情绪显然并不明朗的人。 一位大妈从天桥另外一侧推着自行车上来,看到赵壹笙,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在犹豫是否上前,感觉到了大妈的目光,赵壹笙动了。 她的眼眸变得平静,浅色的瞳孔不再澄澈,压着过分浑浊的雾。 转过身,赵壹笙向天桥下方走去。 向着她们曾经最爱去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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