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昭心下一惊,偏头去看景应愿。 景应愿看着容莺笑那双见谁都含情脉脉的眼睛,只觉她憋着一肚子坏水。难不成在她们海岛上,送花也是定情的一种方式?想到这里, 她无情道:“不行。这花是我师姐给的,你想要便去问她拿。” 容莺笑悻悻松了手, 哦了一声:“不是你送的花,我还不稀得要。” 谢辞昭看了她们一会, 挤也挤不进去,甚至没能分到小师妹的哪怕一个眼神。她只好道:“小师妹,那我走了。” 然而景应愿只是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了一下,就像对其余许多人一样:“好啊,师姐。” 就在谢辞昭飞身而起的那一瞬间,她抬眸飞快地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眼下有几分怅然,而后又被很快地掩盖了过去。柳姒衣平日里看着粗放,心却很细,见景应愿神色有些僵硬,于是在一旁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道:“小师妹,大师姐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不必、不必……” 她不必了几声,也没将剩下的话吐出来。不必放在心上?不必想太多?柳姒衣心道不好,感觉说什么都是错。 晓青溟见柳姒衣开始结巴,飞快将话头接了过来。逍遥小楼在情事之上的悟性向来很高,她揽过景应愿的肩膀,接话道:“不必再为此事烦恼。有时候,有些人只是差一点悟性,她人是无法为她点破的,只能自己堪破。” 容莺笑幽幽插嘴:“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世上好女儿那样多,我看不见海的就比第七州的好许多。” 景应愿一惊。她将凑到面前的这几张似乎洞悉一切的脸挨个看了一遍,喉间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按捺了下去,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再这样下去,恐怕整座四海十三州都能看出来她与谢辞昭之间的不对劲了。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笑道:“好了,我知道的。” * 乙组这边结束得倒比甲组快些,过不了多时,便宣第三支丙组上前去抽签了。 景应愿坐在座上,刚为站起来活动筋骨的柳姒衣打完气,便听身后又站起来一个人。她回身望去,是正提剑整理衣袍的司羡檀。而司羡檀之后,是面色复杂跟着起身的宁归萝,还有摩拳擦掌恨不得跳起来的白剑薇,另加一个有些忐忑的司照檀。 景应愿的目光在宁归萝与司羡檀之间绕了一圈,再看看神色复杂的司照檀,果然听见其余观台之上骤然发出的惊呼与起哄声。 看来这场有看头了。 观台之上,站在沈菡之身后观战的谢辞昭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莲花坛下集结完成的那支抽签小队。 只见在吵闹的起哄声中,柳姒衣看了眼抽中的签纸,面色不改。其余人倒也还算镇定,只宁归萝的眼皮略跳了跳,心想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司羡檀是最先被传上玉坛的,她的对手算是有些来头,同样是偏远州落来的仙门长男,势力在当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放在群星闪烁的大比之中就有些不够看。 柳姒衣对面站着位面生的散修,白剑薇有些泄气,她没抽中司羡檀,同样是抽中了不认识的修士。司照檀身前站着那人傀,心下总算有了几分把握,而宁归萝将签纸收了起来,心情复杂地站上了玉坛,她对面同时被传送过来的那人,她很熟悉,正是山庄内的表姐宁冰庭。 恰时只听一声钟响,台上便战了起来。 台上兵刃横飞,打得不可开交,仙尊这头的观台之上却是一片笑语吟吟。 司家来的那两父子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失望。横竖司羡檀与司照檀这一局是分不出胜负了,不过接下来还有很多场,如若输者不肯跟着他们回去,司家倒还有其余手段让她成为饲养家族的土壤。 此刻除却琴心天姥看自己两个孙女看得入神以外,其余人却已从台上的门生聊到了四海十三州如今的境况之上。 谢辞昭垂眸看了看自家师尊,她见沈菡之沉默着坐在原处,一语不发,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此时她们正讲到邪祟之事上,便听观台末尾端有位第十州来的宗门之主随口道:“第十州出现的邪祟也愈发多了。” 他半玩笑半真心道:“还好邪祟只在凡间作祟,修真界的这些宗门都有设结界,即便想要祸害也祸害不到宗门之内来。兴许它们在凡间杀够了凡人,便不会再来杀修士了。” 这话引起其余几人的附和。谢辞昭听得微微蹙眉,修士是人,难道身无灵力的凡人便不是人了?她不由想起出现在第七州,被她们合力杀了的那只邪祟。若当时不杀,留至如今,还不知会平白害死多少人的性命。 有赞同的,便有听后不忿的。 月小澈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掼,冷声道:“好一个杀够了凡人便不来杀修士!都是打娘胎里生出来的人,难道修士的命便比凡人的命更金贵些?” 无人应声。 谢辞昭垂眸看了看座上一些仙尊的神色,忽然发觉,或许许多人真是如此认为的——修士注定走的是通天大道,凡人就活该一辈子在泥里刨食。虽然天生生下来都是肉体凡胎,但有了灵脉,生了灵力,便自然而然地分出了贵贱。 他们对待凡人尚且如此,那么对妖呢,对魔呢? 谢辞昭被心中所想惊得神思不安。然而此时却听一声巨响,原来是沈菡之将长刀拍在了桌上。明鸢不在,她自然而然成了挑起大梁的那个人,这几日不见她四处游荡着喝酒,也不见她与人笑谈了。 沈菡之道:“还观不观比了?” 她将手一指观台之上,淡淡道:“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有人分出胜负了。” 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第一州越琴山庄的宁归萝与宁冰庭。此刻再看琴心天姥,却见她面皮绷得很紧,看着宁冰庭被打落出坛外,她面色不改,似乎早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见她们朝她望过来,她只是点了点头:“见笑了。” 柳姒衣那头也战至尾声,只司羡檀那头还在不慌不忙地挥剑。 谢辞昭看着司羡檀那张莲花玉坛上的战况,视线不由多驻留了片刻。一切都很正常,但或许是某种直觉,让她心中升起几分隐隐的怪异感。但究竟是哪里奇怪,谢辞昭却探查不出来。 她侧眸看了看端坐在沈菡之身旁的玉自怜。 玉自怜也正看着那张莲花坛,神色如常。 兴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谢辞昭垂眸看着司羡檀一剑将与之对战的那人挑落坛下,别开了视线。 而莲花玉坛上,司羡檀收了剑,慢吞吞回了观台上坐好。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跌落在坛下的那位对手。 见那人搡开了旁人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去,她眼中带上一丝玩味的笑容。 曾有许多人说她这双眼睛生得漂亮多情,但此时她向坛下人,坛上人,甚至于仙尊观台之上的某些人投去的目光都近乎于藐视蝼蚁。 蝼蚁的性命,自然与她无关。而蝼蚁接下来的行为举止如何,究竟是要勤勤恳恳地往蚁巢中搬蜜饯,还是与同伴自相残杀,甚至于以身献祭搅乱整座蚁巢的浑水—— 也都与她没有丝毫干系了。 * 丙组打了约莫半天,便轮到第一轮的丁组上场。 她们将雪千重团团围住,有的给她肩上的小鹰喂谷子,有的给她怀里塞救命的丹药,虽然嘴上不说,但神色间都有几分担忧。 于是雪千重反过来安慰她们:“横竖不会给打死的,你们们高兴点。” 她精神头不错,景应愿看着她站到了丁组的队伍之中,认出来主动站到雪千重左边的是崇离垢,右边猛吃包子的则是先前在殿上见过的那个散修。她眼神好,隐约看见今天那人吃的是白菜豆腐馅的。 此时那散修见左右都站了人,雪千重还屡屡往她手中的包子上看,那女修便豪爽地从芥子袋中又拿出两个,分别塞了给崇离垢与雪千重:“吃吧,别客气!” ……看来上回已经不是她第一回干这事了。 景应愿有些好笑,看着雪千重与崇离垢猛啃包子,抬眸再看仙尊们所在的那处观台,果然看见了蹙着眉头的崇霭。 崇霭此时的面色黑得似乎随时可以杀人,若不是碍于第四轮大比即将开始,他能下来掐死那个塞包子给崇离垢的女修。 她们几人抽过签,抽中的皆是面生的修士。景应愿扫了眼那散修的玉坛,那散修到了台上便反手将身上的外衫往外一扔,露出补丁盖补丁之下的壮硕肌肉来。 她三两下将最后两口包子填进嘴里,中气十足道:“我叫赵展颜,家住第四州,请道友指教!” 崇离垢那边也算平和地见过了礼,只是雪千重那头有些棘手。 景应愿看着雪千重对面拒不见礼的男修,心下捏了一把汗。众目睽睽之下,雪千重对面的男修嗤笑一声:“昆仑?真是笑话,昆仑怎会出来你这样的病秧子?莫不是顶着门派名号出来招摇撞骗的吧!” 若是放在从前,雪千重定然会伤心不解。可早前经过来学宫时所有人都将她当做乞丐的那番磨炼,区区一句病秧子,已经戳不痛她了。 经过三年闭关,她的体魄也很有些进步,至少跑起来不大喘气了—— 于是,钟响之后,在观台众人或惊诧或好笑的目光中,她开始绕着圈地翻滚闪躲。身后道道追劈来的剑光每次都是险而又险地擦着她的身躯而过,如此久了,只将她当做玩笑戏弄的那修士也开始恼怒。 他冷哼一声:“你不如直接降了吧,还能免受一番皮肉之苦,也不算辱没你们昆仑的门楣。” 他们拉扯了好一阵,直到那男修愈发不耐,正准备汇集所有灵力斩作一道剑风横扫过去时,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雪千重轻轻捏了个手诀,默念了一句什么。 顿时,与她相战的那修士忽然捂着胸口蹲了下去,不明所以的人们看过去,判断他似乎是操控灵力过度而力竭了。雪千重拣着他动弹不得的这时候,迅速溜了过去,将他推下了玉坛。 见到她这番操作,观台之上的观众登时响起一片嘘声与喊叫声。而坛上的雪千重也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众人见她如此情状,明白她定是又用了那禁术。晓青溟使劲搓了两下她毛茸茸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赢比命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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