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响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容莺笑此番对上的据说是个小宗门的少掌门,所修炼的功法与先天灵力都算不错的。与容莺笑的游刃有余不同,这位少掌门已然乱了阵脚, 神情也开始浮现出焦灼。 她是位刀修,无论远攻还是近战都称得上拿手。可自钟响起, 她却始终无法近得了容莺笑的身,以刀斩出的灵力也被对方尽数弹了回来。战至如今, 容莺笑与她皆是毫发无伤,可越是这样,她越有种被人轻视的屈辱感,心也愈发乱了,此时见身前笑吟吟盯着自己的容莺笑,她怒道:“你为何不对我出手,难道在大比之上捉弄人很好玩么?” “是呀,是很好玩,”出乎刀修的意料,容莺笑温柔道,“看你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跑来跑去,我觉得特别有意思,都有点不忍心踩死你了。” 受此侮辱,对面持刀的少掌门怒喝一声,提刀便斩! 刀修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震怒之下的心跳声。容莺笑见此情状,依旧笑容不改,正当所有人以为她又要再度闪避之时,她忽然抬手,一股清流自她掌心飞射而出,眨眼间便幻做一张水色巨弓! 水流做弓,灵力挽箭,她笑吟吟地搭弓对准了正朝自己飞身斩来的女修,那张水色巨弓被她拉到极致,在对方骤然变得惊悚的面色中,容莺笑瞳孔微缩,一箭射下! 关注着她这张莲花坛的观战修士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又有人开始狂乱地为她下注,而闪烁着灵光的莲花坛之上,容莺笑对着众人含笑挥手,而被她射落坛下的修士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被随行而来负责医治的几位丹修抬了下去。 好狠辣的手段。 似乎察觉到有人正灼灼地看着她,容莺笑偏头望去,与人群中的景应愿对视。她似乎认出了她,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然后笑着抬起手—— 对着她做了一个咬包子的动作。 阳光照在容莺笑墨绿色如海藻般茂盛的长发上,将她照得犹如天神降世。只是那光虽然照亮她精致的容颜,却无法驱散她给人带来的阴冷潮湿之感。 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也飞身重新回到了观台之中。 她与景应愿隔得不远,见对方不再理会自己这边,转而抬眸望向王观极那处的战局,容莺笑有些被冷落的不爽。她伸长手臂,勾了勾景应愿束起的墨色长发,好奇道:“你方才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景应愿回身,一把打掉了她伸在自己面前的手,道:“随便看看而已。” 容莺笑觉得很有意思。她自在大殿上等候时便留心到了这个背着刀的女修,一时间骨子里的疯劲也上来了。她见她面色不改,忽然没头没脑问道:“你不喜欢旁人碰你头发?” 顶着身边另一个背刀女修冷得渗人的眼神,容莺笑没等到她回答,忽然抬手,从袖中转出一把小刀,扯住自己漂亮的头发,飞快割了一缕递到她面前。 “不见海的人都留长发,”容莺笑道,“如若遇到中意的人,便会用刀割一缕,送给她。” ……海岛上来的人像是有脑疾。 景应愿看着那缕凑到自己面前的墨绿色长发,再缓缓抬眼,直视着容莺笑琥珀色的眼睛,道:“拿开。” 谢辞昭看着这人的脸,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霍然拔刀,刀身横在容莺笑与景应愿之间,暗含警告地瞥了眼容莺笑。 四周的人都因着这边的异动而看了过来,容莺笑毫不介意,笑吟吟地收回了自己的头发,撑着脸望向站起来的谢辞昭:“你只是上届的魁首而已,实力与感情从来是两回事……你不是她的道侣,所以没有资格插手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说这话时,容莺笑神色天真,唇中吐出的话却极为凉薄。她本以为谢辞昭会被她激怒,却不曾想这人认真道:“虽然我不是她的道侣,但我是她的师姐。” 容莺笑愣了一瞬。看着谢辞昭坚定的神色,她险些以为在其余十三州中,师姐这个身份比道侣要更加亲近。可待听见周围低低的笑声后,她回过神来,刚想开口揶揄对方几句,便见一直不曾开口的景应愿忽然道:“我师姐说得对。” 她站起身,就着大师姐的手替她将长刀入鞘,又牵着她重新落座。容莺笑看着方才还脸色冷淡的上届魁首忽然飞快地垂下眼,紧紧贴着小师妹,一副受尽了委屈却隐而不发的模样。 谢辞昭轻声道:“小师妹,她说的是真的么。” 她纵使再迟钝,也摸清了景应愿这人素来吃软不吃硬,这招用在小师妹身上只能说是屡战屡胜。果然,景应愿只是犹豫了一刻,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她瞎说的。” 容莺笑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再笑了。 其余人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柳姒衣攥紧拳头,再次有预感自己的灵石要全输空出去;晓青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两下,转而抓住了金陵月僵硬的胳膊;公孙乐琅一颗想拥有师姐妹关怀的心在此时攀升至巅峰,她环顾四周一圈,只好抱住了没搞懂状况的雪千重:“千重啊,你觉不觉得浑身发冷?” 雪千重从芥子袋里拿出先前自己不要的那件破烂大衣,披在公孙乐琅身上:“冷就多穿衣。” 哄笑声中,容莺笑攥紧那缕头发,木着脸重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见周围还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翻起眼睛瞪了那个人一眼:“你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抠出来当珠子弹。” 司羡檀瞥了眼容莺笑,在对方阴冷的注视中挪开了视线。 * 虽然没弄懂容莺笑这人究竟是什么路数,但方才莲花坛上那场打斗很有借鉴性。 景应愿看着自己与大师姐紧挨着的手,思索道。这人的实力并未真正发挥出来,在坛上遛着那修士玩纯属是她的恶趣味,她的长弓射程非常远,且灵力似乎有吸力般会化解攻势,推拉距离。 如若擅长近战的修士对上她恐怕会很吃亏。 她将目光投向另一座正在交战的莲花坛,眼中若有所思。 如若容莺笑的攻势是奇诡,那么王观极便是果决。 自容莺笑下场后,此时场中多数人的目光都被王观极所在的那座莲花坛吸引。她那身红衣实在太过惹眼,配上那张清朗正派的脸,既违和又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此时她手中重剑再度斩落,将对面试图躲闪的那人再度截下,逼得对方身形狼狈地从她磅礴的剑气旁滚了过去,方才重新直起身。 自钟响至今,王观极不曾与自己对话,甚至在自己行礼后不曾向自己致以对手礼。 虽然不敌王观极那般热门,但与之对战的也是位金丹末期的剑修,同样是宗门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也有好些人下注在她的身上。此时她们已过了二十来个回合,原先还势均力敌,但王观极的攻势实在太过猛烈,她在重剑之下已然伤痕累累,逐渐不支。 此刻再看王观极,似乎只是释出了五成灵力。 这一举动并不是因为怜惜对手,而是因为王观极不愿在第一场便被人看透自己所有的实力。眼见着重剑再度挥出,实在力竭的对面剑修忙道:“我认输!” 观台上的白剑薇见了这一举动,撇了撇嘴。她心中不免有些同情抽到大师姐的修士,王观极这人已经称不上冷情,只能说她的心都是剑铁铸出来的。简直不是人。 果然,王观极听了并不收手,双眼依旧紧盯着剑身,将主动认输的对手击出了坛外。 甲组此时还剩约莫一半的人仍在坛上坚持,只是下注多的热门选手都已赢赛下场休憩。 坛下参比的修士小声讨论,下注的修士无数次追加灵石。景应愿混在人群中,看见了仙尊观台之上,站在月小澈身后的卯桃,又偏头看了看谢辞昭,忽然道:“大师姐,你不应当是在那上面么?” 谢辞昭道:“等你比完,我就上去了。” 她这句话平铺直述,说得非常理所应当,却让景应愿心中再度有些涟漪。 ……或许,大师姐是真的对自己有意呢? 那颗曾被长剑贯入的心历经一世,重新微微跳动起来。她的指尖在膝头小话本上,她们名字之间生长着的桃花树上动了动,忽然施了个隔音诀。 她用她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问道:“你当真此生此世都只愿做我师姐?” 做师姐不好么? 谢辞昭看小师妹颤动的眼睫,心中疑惑。不知为何,她的心跳也快了几拍,可心中总有道声音冥冥中告诉自己,做师姐最好了,做师姐才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总比,总比…… 总比萍水相逢的普通道友好。 于是谢辞昭嗯了一声,在景应愿骤然黯淡下去的眸光中回应道:“做大师姐很好。能做你的大师姐,我已别无所求了。”
第089章 镇日射日 看着谢辞昭坦诚不藏私的双眼, 景应愿只觉自己一颗重新跳动起来的心如坠冰窟。 果然不该问的。 她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纸页上绘着的那颗小小花树。 重活一世,自己曾经想过那样多关乎前世的“如若”, 其中有一则便是如若前世先得见的是谢辞昭而非司羡檀又当如何。可这一世她坐享前世求不来的如若, 到头来却发觉这原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一场—— 大师姐总疑心自己是否是魔修出身, 但真正让人着魔的分明是大师姐才对。 景应愿撤了隔音诀, 将她们相贴的手挪开一寸, 笑道:“此生能做你的师妹,我也已知足……不求其他了。” 也是,自己怎能将心寄予在谢辞昭身上呢。她周身仍透着如被泼了盆冷水打湿的冷意,可细想之下却逐渐找到几分安慰。 谢辞昭这人不就是如此么, 点不破参不透,兴许这些已超出师姐妹范围的暧昧与心意只被她当做是寻常而已, 自己此时实在不必对她抱有什么关于情爱的期待…… 今后也不必再有了。 想通了这点, 景应愿很快重振精神,重新笑着加入雪千重她们对甲组剩余战局的讨论中去。而谢辞昭垂眸看着小师妹彻底拿开的手,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敏锐地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阵吹过的冷风一齐被吹走了,她心中不安,伸手又想牵景应愿的衣角:“小师妹。” 然而这一次景应愿却躲了开去, 神色不改,只是回身笑问她:“大师姐,正好我们在谈那张莲花坛上的战势,你也来一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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