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月小澈冷声道,“小师妹,你看为师的炼丹炉像不像小师妹?” 卯桃立刻闭上嘴,苦哈哈跟着月小澈离开了。 人快散尽了,崇离垢却依旧站在原地。她的视线下落,除了血迹,自己不染尘埃的昂贵袍袖上还留了一点黢黑的印子,那是方才景应愿双手触碰到的地方。 崇霭走近她,同样看到了这点污垢。 他蹙起眉,不悦道:“离垢,这身衣裳,你回去后便丢了。” 崇离垢抬起头,轻声道:“父亲。” “丢了。” 崇霭揉了揉眉心:“你是天道选定之人,离垢,你——” “是,父亲。” 崇离垢低头行礼:“女儿知道了。” 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向那说说笑笑走远的师徒三人望去。她们渐行渐远,就像自己手心逐渐干涸的那一点雪花化成的水渍。 水渍渐干,吸附在她的手心。崇离垢若有所思地看向掌心,心头微动。
第012章 灵赏令起 二百里外,凡间玉殊城。 天光渐暗,红烛次第燃起,一盏盏交错着点亮了整座歌楼。在逐渐洇开的脂粉香里,只有最幽僻的阁楼尚留存一丝淡淡的檀木气息。 藏身于阁楼的黄衣女修垂下眼,看了看面前因灵力过度消耗而动弹不得的牵丝傀儡,最终还是将它们都收入了袖中,只留角落一只面容与她极度肖似的人傀。 那人傀见她不悦,手脚并用爬至她身前,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 下一瞬,那只纤细的手掌便被一掌打开了。 她烦闷地偏了偏头,躲开了人傀再一次想伸来的手,转而摸出了怀中的通讯灵纸,用最后的那点灵力挂了条灵赏令。 “本人被困凡界玉殊城,城内有异,来几个人带我回蓬莱学宫。此条悬赏价值一万灵石,立付现结。” 墨迹现到最后一行,似是想让这一万灵石的报酬显得更令人信服,她有些不情愿地在落款处又添上几个字。 “蓬莱学宫器宗,司照檀。” * 景应愿捻起眼前的通讯灵纸。 拜师礼既成,她们一行人从蓬莱主殿出来后,师尊便先行离开了。走之前倒是给了她一张通讯灵纸,说是学宫弟子们个个都有份,自然没落下她的。 活了两辈子,景应愿对这灵纸倒是真不陌生。 她往里注入一道灵力,原本黯淡的浅色小纸被灵力弹到了半空,随着灵力的蔓延逐渐亮了起来,又缓缓飘到了景应愿的手心里。 上辈子,她为了买张灵纸,花费了好几百灵石,这对无甚背景的外门弟子而言的确是一笔巨款了。奈何这灵纸确实好用,除却有千里传音的功效之外,还可直接通过灵纸接灵赏令,比守在榜下等着揭榜要方便许多。 也无怪通讯灵纸一经推出,几乎风靡了整个四海十三州,连第十三州魔土的魔修都以拥有灵纸为时髦。 发明灵纸的人就是蓬莱学宫的弟子,据说学宫为了她特辟了一座器宗。数年来,不少修士为了与她同学而拜入学宫,简直是蓬莱学宫器宗的一杆活招牌。 见景应愿已经注好灵力,一旁翘首以盼等着给师妹教学的柳姒衣接过灵纸,在灵纸上虚虚写画了一个圆,纸上便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来。 “这便是灵赏令了,”她介绍道,“若日后有感兴趣的,便可直接在这灵纸上接令。” 她在纸上敲了几下,念道:“像这样念,景应愿,接令——就行了。” 此时此刻,一条标红加粗的小字穿过重重悬赏,飞速蹿到了第一位—— 蓬莱学宫景应愿,已接灵赏! 景应愿看着柳姒衣正好敲在这行小字上,灵纸闪烁,她一时语噎:“师姐,你替我接令了。” 柳姒衣不太在意:“无事,解令便是。我看看这条灵赏是什么……” 她扫了一眼灵赏,然后张大了嘴。 “器宗司照檀?”柳姒衣惊道,“妈呀,解什么令,这可是一万灵石的大单子!” 她手忙脚乱拿出自己的灵纸,口中念念有词:“柳姒衣,快快快接令!” 蓬莱学宫柳姒衣,已接灵赏! 柳姒衣长舒一口气,对身旁的景应愿道:“虽说你师姐我不缺钱花,金阙骊原一带每年为天子上供凫花酒的柳家便是我昔日家族了。但谁又会嫌灵石多呢,今后需用灵石打点的地方多着呢,总得为将来预备着一份老婆本不是。” 景应愿倒是真听说过骊原柳家,柳家之富硕放眼整个第七州都是排得上名次的,自然是不缺银两。 而自己此次来蓬莱学宫倒是没带银钱,金阙国库虽丰,她却不想伸手往这些预备着的军需与粮食中掏自己所需的进项。 罢了,这灵赏令接便接了,横竖也不是没出过。她略一思忖,若想修炼,何时不能修炼?如今的自己倒是真缺一笔现用的灵石。 至于老婆本……景应愿笑笑,没再接柳姒衣的话。 “谢辞昭,接令。” 闻言,景应愿有些惊奇地看了谢辞昭一眼。这人不是最好闭关修炼吗,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后者正将灵纸重新收入怀中,见景应愿看她,却是有些拘谨地别开了眼。 蓬莱学宫谢辞昭,已接灵赏! 景应愿垂眸看了看这条灵赏令,随着大师姐接令,后续又有两个人接了。于是这行灵赏微微闪烁两下,随之暗了下去。 “大师姐,你怎么不去闭关?”柳姒衣也有些出乎意料,“你前阵子不是说,要闭关直至鼎夏游学重开为止么?” 谢辞昭从芥子袋里抽出一把长刀,垂眼递给了一旁的景应愿。 “你与小师妹同去,我不放心。”她道,“有我在,此事可速战速决。” 景应愿接过刀,这把刀薄而纤长,柄上细细碎碎镶嵌了些各色宝石,在光下绚丽夺目,不像杀人的刀,美得倒像是装饰品。 柳姒衣撇嘴,转眼看见这柄刀,却是瞬间跳了起来:“谢辞昭!这不是上回秘境里西江公主的刀吗!当时我问你借来摸摸你都不肯,怎得如今又舍得拿出来?” 景应愿被她嗷一嗓子晃得手抖,下一瞬,大师姐微热的手覆了上来,似乎只是轻轻校正她执刀的姿势,只顷刻便撤开了。 “你就是有事大师姐无事谢辞昭,”谢辞昭神情如常,仍是那副冷面无私的模样,只是眉梢微微扬起,似乎心情不错,“我当时不舍得,如今舍得又如何?” 这把刀似乎不是凡品,景应愿垂眸将它看了又看,心下喜欢,却还是将刀还给她:“大师姐,此物贵重,还是还给你吧。” 话音刚落,谢辞昭的脸色便变得有些奇怪。 她并没有接递回来的刀,手指蜷了蜷,又松开了。 “无事,你先拿着用,”她缓缓道,“待折戟湖重开,你寻到本命刀,再还我不迟。” 大师姐果然心慈,还爱散财。景应愿想起大师姐给过用于掩盖死气的珠子,将刀重新收了回去。 谢辞昭看着小师妹收了刀,当下神情又缓和几分,提议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去玉殊城。” 她顿了顿,顶着柳姒衣探究的眼神,有些别扭道:“小师妹可与我同乘。” 然而已经许久未曾体验御器在天的景应愿兴致极佳,已然御刀而起,闻言又在半空停下,问道:“大师姐,怎么了?” “……无事。” 柳姒衣在一旁围观了半天她们的眉眼官司,心下有几分了然。 “走啦,”她促狭地笑着拍了拍谢辞昭的肩膀,“别伤心啊,大不了我这个二师妹跟你同乘也行——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她灵巧地躲过了谢辞昭反手劈来的一道灵力,笑嘻嘻地踩上长刀飞远了:“大师姐,不受欢迎不是你的错,这点小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景应愿紧随她其后,剩下谢辞昭缀在她们身后。趁两个师妹都飞远了,她偷偷摸了摸心口。 ……我难道是真的不被小师妹待见? * 刀落在玉殊城附近,隔得很远便听见城内正敲锣打鼓,一派喧嚣热闹。 谢辞昭用指一点,三人的道服便化作一身普通女子的装扮。景应愿将刀收入芥子袋内,等再抬首时,已俨然是凡间闺秀的模样。 此时离玉殊城门已很近,她眺望了一眼城门,哪怕隔着些许距离亦能瞧见门上附着的黑红色污浊。这座城仿佛被隔绝开,由城门开始,到城内上空,都有一层薄薄的血气。 这是最为明显的邪祟之兆。 城内有邪祟,或许不止一只,且定有吞噬过百人以上的妖邪。 柳姒衣显然是轻车熟路,她挥袖一拨,冲景应愿眨眨眼:“看见了吗?” 景应愿顺着她的方向眺望,眼前却仍是方才的景象,一时间有些茫然道:“什么?” 谢辞昭平淡道:“她灵力九阶,天生的剔透心窍,怎可能堪不破这些小小的障眼机关?” “果然圣人说的都是假话,”柳姒衣声线颤抖,“天道压根不酬勤!” 三人一路说笑一路观察着往城内走去,守城门的士兵见是三个女子,也并不为难,只是例行盘问几句便痛快放了进去。 走了几步,柳姒衣纳闷道:“如今凡间竟是这般光景了?” 谢辞昭不是凡间出身,自小在蓬莱学宫长大,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景应愿却与柳姒衣对视一眼,同样心生疑惑。 虽生长在皇家宫阙,贵为帝姬,但她却知晓世间多数人心存偏见,认为女子势弱,若没有侍卫或家眷陪同,三位年轻女子一同出入是极罕见的事。 更别说是进出城门,那士兵竟是半句都未细问,实在蹊跷。 愈往城内走,那股萦绕不去的血气便愈重。然而这座城镇却极其繁华富足,若是寻常人看了,定是瞧不出这地方有何异处。 她们往前再走了一段,谢辞昭的脚步却停下了。 她望着不远处一幢气派的大宅子,压低声音:“这宅子有大问题。” 景应愿与柳姒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血气更浓三分,甚至从虚无的形色变成了可嗅闻到的淡淡腥气。 她们走上前去,大宅门却在此时恰巧打开了。 门内被推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他踉跄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可身后的家丁却毫不客气:“老庸医,在咱们府上打了这么久的秋风还治不好大小姐的病,我呸!” 他啐了一口,那老翁赶忙用手去挡,颤颤道:“小姐得的是邪症,非寻常草药针灸可医……” 门内的家丁没想到此时此刻他还要顶嘴,于是半条腿跨过门槛,抬手作势要打:“还不快滚,再不滚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下一刻,他的手被箍住了。 他本就是仗着身后的顾员外家显赫,方敢这样欺辱这不出名的大夫。此时有人阻拦,他身上的气焰也便熄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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