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霭的神色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他喃喃道:“我会成仙的。” 室内重新平静下来。 黑暗中,寄居在他体内的那团东西却有些躁动。这团晦色的邪物自千年前开天阶时便顺势下来了人世,它是同类中极少数生出灵智的,在人间蛰伏千年,也愈发学会用人族的方式思考。此时它感知着崇霭体内的灵力,却觉有些厌倦。 实在太蠢了,它心道。虽然生得一颗至毒至邪的心,适合自己寄居,可脑子却很不聪明。若非自己一路蛰伏着指点,恐怕连学宫内长老的这位置都捞不到。如若不是为了将封死的天阶重开,融汇世间所有的同类回到天上—— 暂且先忍忍。 反正也没有多少时候了。 * 休憩的这三日转瞬即逝。 又是起了个大早,景应愿推开房门,感知着自己离元婴仅差一线的灵力,缓缓舒出一口气。柳姒衣她们早已等在房门外,前日醉过一场,她们在她房内东倒西歪睡过一夜便各自回去了,如今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丝毫没有面对终比的紧张。 见景应愿出来,一群人便说说笑笑往结界外的大比赛场飞身而去。只是路过宫门结界处时,那里却早早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正笑着调侃公孙乐琅与水珑裳的那几人仿佛被掐住脖子般静了下来。景应愿随着她们目光看去,果然看见谢辞昭负手站在那里。 晨光洒照在她脸上,她仿佛肩负九天之上的太阳,整个人都被照成了金灿灿的颜色。见景应愿看过来,她极快地垂下了眼睛,从身后抽出一把白雪塔,对着御刀在空的景应愿高高举了起来。 柳姒衣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间复杂:“这是做什么,大师姐终于开窍了,向小师妹果敢求爱?” 想到那年的赌局,她干笑两声,宽慰自己:“没事,小师妹才不会答应她……等等!应愿,你、你们在做什么……” 景应愿飞身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花,反手牵住了谢辞昭微微蜷缩起来的手。 谢辞昭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总是不敢抬眸看自己。景应愿以为她不习惯,便主动与她十指相扣,冲着那群御刀剑在空的人笑着挥了挥手:“我与我师姐一起走。” 晓青溟眼疾手快接住晕过去的柳姒衣,在她腰间冷漠地掐了一把:“不要装死,起来。” 柳姒衣眼泪汪汪,嗷嗷叫着冲下去抱住了景应愿的大腿:“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挽回吗!你说句话呀小师妹!” 谢辞昭默默扒拉开她,将景应愿护在身后。眼见着天上哗啦啦涌下来七八个人,将她们俩团团围簇在一起,她有些小小的得意,平静的语气中带上一丝微妙的炫耀:“我与应愿如今已经是恋人了。” 说这话时,她双眼直视着近来总是阴魂不散缠着小师妹的容莺笑。见对方露出错愕的神情,谢辞昭补刀道:“到时候,我请你们来我与应愿的结契大典。” 柳姒衣两眼一黑,又要晕过去。晓青溟掐她人中,怒道:“终比马上要开始了!” “好凄凉,”柳姒衣眼含泪水,“这与往我心上捅刀子有何异,大师姐,小师妹,你们知道我很快要赔得办不起大典了吗……” 谢辞昭微微一笑:“姒衣,若你终比进不了前十,恐怕有钱也办不了大典。” 景应愿笑着摇了摇头,一行人往大比的赛场继续飞身而去。只是景应愿与谢辞昭自成一对的消息却如插了翅膀般乱飞出去,她们才刚到观台不远处,便见故苔正在奋笔疾书。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师姐妹终成眷属!》 谢辞昭面不改色,伸手道:“给我来五百本。” 骰千千眉开眼笑,故苔眉眼也带上一丝笑意,道:“好。”眼见大师姐从袋子里掏灵石,景应愿迟疑道:“买这么多本做什么?” “收藏,”谢辞昭道,“等我们结契大典时镶在宾客的酒桌上,她们一低头就能看见。” 终比即将开始,谢辞昭郑重地收好话本,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俯身,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景应愿的额头。 她的目光在小师妹的唇上一闪而过,耳根发红,连忙移开目光,轻声道:“我要走了。我会在观台之上,等着你拿魁首回来。” 景应愿静了一瞬,忽然道:“等终比结束,我带你回金阙见我皇妹。” 谢辞昭微微睁大双眸。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生生止在了这一刻,最终只是化作一个如春雪融解般的笑:“好。” 待到所有仙尊都落座,终比修士四十人齐齐身形一晃,下一瞬竟然都站在了一座极大极广阔的莲花坛之上。这莲花坛大到一眼看不到边,人站在上面显得如虫蚁般渺小,抬眸只能见得天上仙人的手掌遮天蔽日地盖了下来,为她们每人设了一道限制。 景应愿忽然觉得自己手心一阵刺痛,她低眸望去,手心掌纹处竟缓缓显现出一道嫣红刺青,上写一个壹字。 她环视周遭,果然其余人掌中也有字,都是相同的壹字。正当众人猜测之时,下一瞬,沈菡之的声音自观台之上传来:“最后的终比即将开始。终比采用积分制,每人自带一积分,赢者加分,输者直接出局。” 这是要所有人乱斗在一起么?景应愿飞速理了一圈思绪,提问道:“仙尊,对手该如何分配?” 沈菡之道:“自行挑选。以肌肤相触为准,碰到对方的人即可双双传送上莲花玉坛,赢者会再度被传送至这片筛选地,重新开始挑选对手。” 也就是说,这最后的终比不光可自行挑选对手,击败对手便可获得对方身上积攒的积分。景应愿心中有了打算,其实这与上一轮的莲花境夺令牌很是相似,积分多的人到了最后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靶子—— 但这是终比,输者立刻出局,定然不能像上一轮那般优哉游哉了。 景应愿攥紧长刀,在这些修士之中扫视一圈,与某道直勾勾的眼神对上了。她沉默着看了一眼司羡檀,心中有了成算。 在这终比的莲花坛之上,她们定然是要分出个彻底的胜负的。 只听观台之上三声悠悠钟响,沈菡之一声令下,景应愿与司羡檀便双双往对方这边飞身而来!她们之间很近了,近得景应愿几乎能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淬着怒火与恨意的眼眸,只是在最后扯住她手臂的那一瞬,身后忽然有个人将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景应愿回身望去,此人竟然是宁归萝。 见景应愿冷冷地看过来,宁归萝并不多做解释,只是道:“我想知道,我与你之间究竟差了多少距离。” 她心中有数,明知这是必输的死局,却仍反手将长剑从背后剑鞘中抽出。动作间,一直挂在剑鞘之上的那朵已然干枯的小小杜英花掉落在了她脚下。 宁归萝一脚踩了上去,将那干枯脆弱得不成样子的杜英花彻底碾碎,化作齑粉。 她执剑深吸一口气,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道友,请赐教。”
第103章 魔族气息 长风猎猎, 吹过宁归萝金盏黄色的衣摆,无端生出几分坚定的意味。 昔年她好穿白衣,最好鬓边也别一朵白色杜英, 没少被柳姒衣当面嘲讽是披麻戴孝。那时宁归萝没什么为谁而战的念头, 如若要战, 那便为司师姐而战吧。 只是司师姐太强, 经常用不着自己, 与司师姐相识的这二百年里,她怠于修炼,师姐也并不责骂她,只是宽慰她说反正她背后还有越琴山庄呢。修炼那样苦, 偶尔偷偷懒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 可是后来宁归萝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她握紧剑柄。风吹乱宁归路鬓边的碎发,她看着景应愿平静拔刀的脸, 心中恍惚。 在前些日子, 姥姥私下将她传召过去,亲口告诉她,她将是继承越琴山庄家业的那个孩子。琴心天姥贵为一方大能,可修为卡在渡劫期足足已有近千年,无法再往前进哪怕一步。到了这个年纪, 修为迟滞也就等于预兆着寿数已然开始开始变得有限—— 在她尚在人世的这接下来数百年,越琴山庄必须出一个堪当大任的后辈。 想到这里,宁归萝握剑的手更紧了紧。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先前越琴山庄与司羡檀结下来的那桩梁子还没完。 看着眼前的景应愿, 宁归萝总会想起旧事,有些隐隐的羞耻。她本做好了景应愿不搭理自己, 直接让她难堪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直起身后, 对面一身黑衣神色冷淡的女修却也郑重地躬身一礼。 “蓬莱学宫景应愿,请赐教。” 宁归萝怔住了,喃喃道:“……景应愿,你——” 然而下一刻,青铜钟响。 观战台之上的众人看着某方莲坛之上陡然窜出一条身形大小堪比蛟龙的巨蟒,不由连连发出惊呼与议论。修真界可驭妖兽的秘法少之又少,能召如小龙大小般的蟒蛇更是罕见。先前看只是在莲花境中,那蟒显然缩了身形,而今骤然全放出来,乍一看竟有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春拂雪坐在仙尊之中,她袖中蛟龙似有所感,悄悄冒出半只缩小了的龙爪。春拂雪将它按了回去,只对沈菡之笑道:“这条小蟒不错。我先前听她在秘境中似乎唤过这蟒的名字,待应愿修为再高些,差不多化神时,它便可随之化人形了。” 说罢,她半开玩笑地转向谢辞昭,温声道:“辞昭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今后一定不会与小蟒争风吃醋的,是不是?” 方才谢辞昭春风得意地回到师尊身边来,那小话本子的风早已吹至了仙尊观台,一时间知晓她与景应愿之间拉拉扯扯内情的人都善意地调笑了她几句。沈菡之这做师尊的都在起哄要坐主桌,她们便吵着要谢辞昭发喜糖。 一时间这提前了不知多久的请帖都发至了桃花岛去,一群早已有道侣或孤寡半生的仙尊看热闹看得欢喜,只薛忘情一人神色震惊:“不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们竟然都瞒着我!” 南华仙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台上一指:“看见没,那是你家门生,她旁边站着的那是桃花岛主的女儿。” 薛忘情似懂非懂地点头:“乐琅这孩子爱交朋友,挺好。” “薛忘情,你忘你自己的情就算了,怎么连你家孩子的情都跟着忘,”南华十分嫌弃,“那漂亮孩子都快把乐琅给拐回桃花岛结契了,你还在这姐妹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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