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叹了一口气,在这条奔赴幸福的道路上偏偏想到最不该想到的一个人。 裴南山现在在做什么呢?裴南山的话,会怎么做呢? 陈婧也想象不到。想象不到的原因是她对裴南山的了解太少。 唐清。 陈婧记得这个名字,这个人是一个被化妆品腌入味儿的书法老师,也是裴南山的女朋友。 裴南山对唐清很好,是一种亲密又疏离的好。裴南山会给唐清添果汁,知道走路的时候让唐清走在内侧,会把自己的皮夹克给唐清挡风,怕她着凉。 裴南山一直是很体贴的。 在大学里的时候陈婧就知道,因为当时她是裴南山体贴的受益者。 如今这份体贴转嫁给了别人,得益者自然也如泡在蜜罐,幸福的再浓的化妆品都遮不住。 唐清就是这样。举手投足,眉里眼间都散发着幸福。 苏乐然结婚的席面上,陈婧和常尧安被朋友问及婚期,话题不知怎么就转移到唐清和裴南山身上。 陈昕怡先说国内好像没有这样的法律支持,唐清在一边接话说荷兰和冰岛都可以,不过在荷兰领证比较复杂,要带很多证明,冰岛就很简单,只要带护照和未婚证明就可以。 她研究的很明白,当场就有人起哄问她们是不是要去国外领证。 唐清是怎么回答的,陈婧不记得了。但是陈婧记得当时坐在唐清身边的裴南山露出一个和她被问到结婚时极为相似的微笑。 想裴南山也没有用。裴南山有她自己的女朋友,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更何况这几天已经做了太多荒唐的事情。 她故意越过唐清去帮裴南山点烟,在接到裴南山飞吻时故意大笑引人注目,在常尧安面前喊她‘宝贝’,在晚上大家一起的局里故意和她喝同一杯酒。她不信裴南山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能看出来的,从裴南山的眼睛里。她能看出茫然,看出情/欲,看出克制和隐忍。 可是再多的情/欲又有什么用呢? 唐清的脸颊像一朵漂亮的假花,中间是塑料质地,明黄色的尖刺般的花蕊,不知道用什么染料把塑料染成鲜血般大红的红色花瓣舒展开,凑成一朵花,花朵下面扎手的绿枝让整朵花看起来格外完整,又说不出的廉价。 她戴各种各样的假珠宝,风一吹,她的红宝石耳坠就跟着风飘飘摇摇,她大剌剌的用手按住耳坠,站在风里对裴南山弯起眉眼笑。笑的时候眼睛里亮闪闪的,自信和快乐昭然若揭,不加遮掩。 这就是唐清。 她是裴南山选择的恋人,是能够和裴南山并肩走向未来的爱人。她们活该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走向未来。 而不是她,不是陷在泥沼里挣扎着的陈婧。 可是她知道自己哪怕用乌姆里奇的羽毛笔抄写再多再多遍,写到全身布满烙印,写到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她身上的“相夫教子”,“幸福生活”,她都不可能觉得幸福。 她获得幸福的可能性在十三岁的时候早就被掐断了。 手机鸣叫打断陈婧,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后接起来,语调柔柔:“喂?怎么啦?” “你和那个裴南山,你们同一天生日啊?”常尧安的声音顺着电流一道传过来。 这是她选择的恋人,是妈妈选择和她并肩走向未来的人选。陈婧在电话这头露出常尧安根本看不见的微笑:“哦,是啊。” “我俩在回丘市的高铁上遇见的,她还挺有意思。”常尧安很快带过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陈婧在做什么,妈妈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陈婧一一回答了。 妈妈身体这么多年都是那个样子,每天都不太好,每周下一次病危通知单,但是最后又都能抢救回来,总是有一种‘命不该绝’的运气让她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常尧安不擅长安慰,市面上常见的安慰话语被他搬了一套过来做口头禅:“没事儿,吉人自有天相,咱妈肯定能好起来的。” 陈婧在他说到‘咱妈’的时候就没忍住笑,眼睛月牙似的弯,露出八颗白牙。 常尧安是有一种魔力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让常尧安遇到,或者出现在常尧安的口中,立刻就能获得一层喜感。哪怕这件事情再难过,再严肃,从常尧安的嘴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莫名其妙不正经的喜感。 “是,咱妈一定能好起来的。”陈婧学他的口吻。 常尧安在电话对面憨笑:“你他妈的,又学我。” 凉风拂过陈婧的面孔和牙齿,她瑟缩的合上嘴,这才发现上嘴唇有一层薄薄的皮黏在了牙床上。牙齿重归温暖,陈婧又拢一拢风衣外套。 现在轮到她问常尧安问题了。问他店里的情况怎么样,问他店员有没有偷懒,问他和裴南山都聊了什么,怎么会遇到。 常尧安也一一回答,说到裴南山的时候她说裴南山是回老家的。“她老家在丘市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是问她回老家干什么。” “那我总不会问人家这个啊。”常尧安理直气壮的时候会稍微压低一些嗓音,听起来更憨厚了,“反正就是我去高铁站就碰见她了,然后我们还挨着坐。我的妈,你都不知道那女人嘴多不饶人。不过我最后下车的时候问她要了微信。” 陈婧少不了问一句要裴南山的微信干什么。 常尧安:“因为我觉得你们关系好像很好。我不是也有苏乐然和陈昕怡的微信吗?” 陈婧再次微笑起来:“我们不怎么联系的。” “我知道啊,反正这几年我是没听说过你和她联系。但是我就是觉得你们关系很好。是吧?你们确实是关系很好吧。” 陈婧没有说话,想起的是她和裴南山刚认识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跟我表白啊?” 如果她当时没有犹豫,如果她当时勇敢一丁点,问出这句话,她们两个人现在肯定完全不同。 陈婧闭上眼睛,阳光刺得她眼皮发烫,眼前一片暗红。她握着手机说:“常尧安,你什么时候跟我求婚啊?” 常尧安被她话题的跳转晕头转向:“啊?这跟我问你的有什么关系?想结婚,随时啊。” 他说完又正色起来:“我爸妈早就催我们结婚了,不是你一直不想结婚吗?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去买戒指。” 睁开眼睛,陈婧直视太阳。 红与明黄之中,陈婧看见无数道灿烂的阳光刺入自己的眼睛里,五彩缤纷的黑色还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 陈婧说:“好啊。” ---- 第19章 伪装 黑色陶瓷砂锅在天然气灶上,它肚里的白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让人一闻即饿的香味。裴南山趿拉着棉拖鞋,走动时鞋跟拍打脚底,狠狠惩罚这个不好好穿鞋的人。 不过这个不好好穿鞋的人没有任何反省之心,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汤。满意点头后从调料柜里拿出一小瓶黑胡椒洒进锅里。 “宝贝。” 裴南山没有回头,忙着把黑胡椒瓶子放回调料柜里。 “宝贝?” 裴南山用勺子搅一搅砂锅,关了火。 “宝贝!” 身后有一道凉风扑来,裴南山回头,耳朵上挂着的耳机线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她摘掉耳机,看向满身雪气的唐清,“怎么了?” “你在听什么?我叫你半天你都没听见。”唐清拎起耳机线,把其中一只耳机戴到耳朵上。 耳机里有温柔知性的女声,在读一篇文章,“玫瑰的身上从衣服里蹦出来,蹦到他身上,但是他是他自己的主人。他的自制力,他过后也觉得惊讶……” 唐清摘掉耳机。她不爱看书,只是听这几句话已经开始发困。懒懒打了个哈欠,她问:“这是什么?” 裴南山用指腹抹掉唐清的眼泪,在隐瞒和坦诚中选择了后者:“这是陈婧做的电台。” “陈婧?”唐清明显回忆了一下,“哦,我记得了。是你和她飞吻的那个女人。” 唐清对陈婧运用的形容词让裴南山啼笑皆非。 苏乐然的婚礼已经结束一个半月,新婚夫妻度完蜜月重新上班。裴松也从医院出院,对于质问裴南山的相亲和取向的事情都被裴松出院后要做的演讲搁置到一边不再提起。 一切都回归正轨,唐清也不再拽着陈婧不放,只是今天再次提起她才重温:“你到底和她什么关系?怎么还专门听她的电台?” “好奇而已。”裴南山转过身,用隔热手套端起炉灶上的汤,“今天喝猪肚鸡汤,你去洗洗手,我们吃饭吧。” 唐清转身去洗手。她不安静,洗手间里传出她脆亮的声音:“你这个人,看起来话是挺多的,但也就是一个闷葫芦,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讲,没劲!” 裴南山把砂锅端到隔热垫上,对唐清的评价再次啼笑皆非:“我怎么了?不是你问什么我都说了吗?” 唐清甩着手上的水从洗手间走出来,在餐桌边坐下。她看一眼桌上的菜色,木制圆桌上一道猪肚鸡汤,一盘洒了芝麻的糖醋小排和一道香菇炒青菜正冒着腾腾热气,满意点头后说:“真香。” “吃吧。”筷子和米饭都送到唐清的手上,裴南山在她边上坐下。 唐清先喝汤,猪肚鸡汤是裴南山第一次做,但是鲜香味道浓郁。她在做饭上倒是别有一番天赋,唐清时常让她辞职去当厨子。 裴南山从不接唐清这种天马行空的言论,她只是微笑,让唐清好好吃饭。 吃过饭,裴南山洗碗,唐清从她身后抱着她,温热的带着猪肚鸡汤味的脸颊贴在裴南山的后背上。 “听的人多吗?”唐清突兀地重新提起陈婧电台的话题。 裴南山把洗干净的碗放到一边的滤水台上,“不多,没什么人听。” 陈婧的电台只是读小说,别的什么也没有。裴南山翻了陈婧电台过往的节目,陈婧已经读完了《小团圆》,正在读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是第二本小说。她的电台没有什么卖点,也没有什么文案,往期的节目底下也没有评论。 她的播放量也几乎都是个位数。 “那我也去听。”唐清举起手机,“给她增加一点儿人气。哪个app,她叫什么名字呀?” 裴南山一扭胯,顶起一侧睡衣,“手机在我口袋里,你自己找吧。” 她这么坦荡,唐清彻底打消她和陈婧有特殊关系的念头。 老老实实掏出手机,找到app之后唐清也关注了陈婧的电台。然后裴南山就眼睁睁地看着唐清把这个app和她平时几乎不用的app分到了一起。 “何必呢。”她在唐清额头上落下一吻。 唐清吃了晚饭就回家去了。 她们两个现在还没有同居,分住在两个不同的小区。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是其实从裴南山家的东门出来过一条马路就是唐清家的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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