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给阿姊的书信中提到过不少同棹歌的事,这无疑是在阿姊的刀口上撒盐。她对此一无所知,还仗着这份无知,肆无忌惮地伤害阿姊。 或许让阿姊知晓棹歌的女子身份就能解决此事, 可即便那个人是她的阿姊,她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将棹歌的身世泄露出去。 …… 张棹歌捣乱回来才从青溪那儿知晓了窦大郎和李氏到来的事。 她在前堂没看到人, 问:“七娘没有招待他们吗?” 青溪说:“娘子已经吩咐了后厨准备酒食,不过阿郎还没回来,就让他们先到厢房歇息了。” 张棹歌点点头,一边将弓上的弦松了,一边往主屋走去。 没看到崔筠,她估摸人在书房,也没在意,直接让朝烟帮她备水沐浴更衣。 她打着捕雁的幌子去给孟家捕雁人捣乱,免不得要装装样子,因此这身上沾了不少泥巴草木屑,这副尊容去见客人太过失礼。 等她洗完澡,朝烟说酒食已经准备好,崔筠和窦大郎、李氏已经在等她。 张棹歌有些纳罕崔筠竟然不等她,但想到对方是她的亲人,又觉得可以理解。 她来到设宴的偏厅时,有好几道目光都投了过来。 窦大郎率先跟她寒暄:“妹婿,别来无恙。” 张棹歌回了一礼:“劳窦兄挂念,棹歌甚好。” 她也跟李氏打了招呼。 当初她将窦婴送回窦家时见过李氏一面,虽然不太喜欢李氏,但今日的场合还是得顾全崔筠的面子。 由于今日是家宴,对宴席的规格和座次都没有太多讲究,所以将两张板足案并在了一起。 不过酒食还是分开的,每个人就吃眼前的菜肴。 张棹歌见崔筠吃得少,好奇地往她那儿夹了一筷子菜。 崔筠向她投去复杂的目光。 张棹歌误解了她眼神的意思,说:“味道一样,也不是很难吃呀,你今晚怎么吃这么少?” 崔筠的眸光微闪,似湖水般平静,又似浪涛般汹涌。 最终,她别过了脸去,神色恹恹:“吃多了酒,有些饱。” “那便少喝些。”张棹歌让正在煮酒的朝烟不要再给崔筠添酒。 李氏见状想说些什么,但被窦大郎使了个眼神,只好悻悻地把话给咽了回去。 众人心思各异,一场家宴吃得索然无味,草草撤席,又各自回屋歇息去。 待到独处,张棹歌才问崔筠:“你有心事?可是你表兄表嫂的来意不善?” 崔筠强打起精神把李氏的想法说了。 “这也值得你为难?”张棹歌觉得,这不符合崔筠的行事作风。 崔筠忽然想问张棹歌是否知晓阿姊对她的情意。可就算她知道又能如何?她从未忘记自己的女儿身,不可能会给予阿姊回应,阿姊才会落寞地说出那番话来。 ——缺点也有,就是有些冷情,你在“他”的眼中看不出“他”的心里是否有你。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崔筠看得出张棹歌心里是有她的,说明张棹歌不是对所有人都像对她这般上心的,这更加坐实张棹歌的心里没有阿姊。 而今,她却要以此事来逼问张棹歌,张棹歌又何其无辜? 崔筠扶额。 自从知道自己无意中“抢”了阿姊的心上人后,她这脑子就乱糟糟的。 她需要再缓一缓。 崔筠说:“毕竟是亲人,处理不好可能连亲人都没得做。” 张棹歌认同地点点头。 虽然她想为崔筠分忧,可这事显然不是她擅长的,干脆留给崔筠自个处理。 崔筠忽然问:“棹歌在遇到我之前,可有心仪的女子?” 张棹歌:“……” 突然觉得一点儿都不意外呢,毕竟情侣之间难免要翻一翻过往的情史。 只是她并没有什么准备。 要说过去那二十四年的人生里没有对别人动过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毕竟那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事了,她要怎么跟崔筠解释? 于是说:“在这世间,只你一人。” 崔筠松了口气。 又问:“你觉得阿姊怎么样?” 张棹歌忽然觉得这些问题串联起来后有些微妙。 “你问的是哪方面?” 崔筠:“……” “所有方面。” 张棹歌说:“她挺好的啊,是我见过的人里,唯一一个护你跟护犊子似的人。虽然平常很爱开玩笑捉弄人,但心地不坏,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崔筠心说:难怪阿姊会如此神伤,原来在这人心中,阿姊始终只是朋友。 随即又有些蛮不讲理地想,阿姊这么好,这人凭什么看不上阿姊? 张棹歌没想到这话不仅没能安抚崔筠,反而收到了一记眼刀。 张棹歌:“???” 七娘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为什么? 七娘这么讲理的人,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没道理? 她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窦小小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们就只是朋友。” 崔筠从魔怔中恢复了理智,叹气说:“我知道。” “那你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你表兄表嫂同你说了什么?” 崔筠顿了下,摇头:“没说什么。” 这事跟张棹歌说了也只会多一个人感到不自在。 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又暂时找不到能令大家都坦然面对的解决办法,只能先冷处理。 许是知道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会让张棹歌起疑,崔筠又补充:“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兄嫂今日提到了阿姊,说了许多我从前都不知道的事,所以多愁善感了些。” 张棹歌猜,许是崔筠终于知晓了窦婴重返窦家后的辛酸,以她对窦婴的在乎,情绪上肯定会有波动的。 原来如此。 她劝慰:“已经过去了,窦小小都不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多想。” 崔筠神情愈发微妙:“你怎么知道阿姊放下了?” 张棹歌更觉莫名:“她给你的书信字里行间处处透着自信,看着不是挺好的吗?可见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东西。她那么豁达的人,又怎么会沉湎在过去呢?” 崔筠说:“你说得对。” 掀过这个话题,崔筠准备让张棹歌去跟李氏谈纸张的生意。 “你同意将纸卖给她,而不是在汴州租铺子了?”张棹歌问。 崔筠颔首。 仔细算一笔账后,她发现把纸卖给李氏比较划算。 首先造纸成本约三文钱一张,加工为熟纸的成本得增至四五文钱。 崔筠直接卖纸,可按纸张质量定价十至十五文。 她在汴州没有铺子,租铺子的支出每月约两千钱,还要额外缴纳十税一的关课商税,将纸运送到汴州也还得一笔开支。 把纸价定在十五文以下,必然会亏本,哪怕定价十五文,也只能从中获取很微薄的利润。 但直接将纸卖给李氏就不一样了。 她以十文一张纸的价格卖给李氏,也仍有一半利润。 而李氏名下的铺子本就在两税的缴纳范围之内,不用再额外缴纳关课商税。她每个月只需花费一笔运纸的费用,余下收益就是纯利润了。 当然,朝廷是严禁官员及大功以上亲属经商的,但这些禁令也不过是一纸空文,在天子脚下的长安权贵们广置商铺、开邸店客舍、磨坊,朝廷尚且管不住,更别提汴州这些由节度使管控的地方官了。 更何况,李氏可以以旁人的名义做这笔买卖,而窦家在汴州人脉广,深知哪些地方对纸的需求量多,即便不通过纸铺,李氏也能卖纸。 正因如此,窦良才没有拒绝李氏的提议。 至于崔筠为什么要让张棹歌出面谈条件。 一言以蔽之——张棹歌克李氏,能争取最大的利益。 翌日,李氏催促崔筠早些做决定。 崔筠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张棹歌。 张棹歌立马接戏:“这个家是七娘做主的,但造纸的事归我管。” 李氏觉得换个人来谈也一样。 孰料张棹歌丝毫不顾及亲戚情面,一口咬定一张纸十二文,生纸可以便宜点只收十文。十刀起卖,看在两家是亲戚的份上可以打九折。 第一轮谈判没谈妥,双方吃饭去了。 李氏恼窦大郎没有帮忙压价。 窦大郎苦笑:“这怎么好压,妹婿救过小小,我们还欠着这份恩情没还呢!” 李氏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出什么薄情寡义的话来。 第二轮谈判,崔筠开始“帮”舅家说话,张棹歌终于有所松动,说:“既然七娘这么说,那打了九折后,每一刀再便宜八十文。” 李氏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浑然不知崔筠一开始准备给她的价格便是这个数。 窦大郎没有经商,更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见崔筠的心里还是向着自家人的,非常高兴。 李氏询问过造纸作坊的纸张存量后,一下子就订了三十刀。要不是他们这次过来只带了三万钱,他们还会买更多。 三千张纸可抄书一百多卷,数量已经相当可观。 不过纸张不像生鲜,即便存放个几年也没有问题,不用担心会砸在手里。 关于虫蛀的问题,张棹歌也有售后保证。她采用的造纸工艺,以及加工为熟纸的工序很大程度上可以防蛀。如果真的出现虫蛀的情况,也可以将纸送回来,包换。 把窦大郎和李氏送走后,崔筠脸上的神情松快了些。 有了这三万钱,她就可以开始在汝州买铺子开纸铺了。 且她发现驿道递铺附近的草市越发热闹,不少豪强、商贾在那儿买了地来建邸店和草棚,她也想在那里建一些邸店铺子。 崔筠一边思索着事一边往书房走,等她发现身后跟着张棹歌时,有些困惑:“?” 张棹歌努努嘴:“我如此卖力演出,还颇费了一番唇舌,说得口干舌燥,七娘不打算弥补一下我?” 崔筠说:“卖纸所得利润是分你一半的,你不全是在替我干活。” “这笔钱我不要了。” 崔筠一顿,颇有些好笑地问她:“那你想要我怎么弥补你?” “我说了,我口干舌燥。” 崔筠突然明白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意图,羞得别过脸去:“我让人给你准备蜂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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