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云带了些兴味的嗯一声, 转而又特别自然地喝了口酒——他手里的香槟杯还是青黎刚刚用过的。 青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没喝,随后放到桌面上。 贺之云看着衣香鬓影的大厅, 继续道:“按理说,你们家到你这一辈……” “贺之云, ”青黎却突然打断他的话,说:“你有点没有礼貌。” 贺之云明显一愣,想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些难以置信。 青黎直直地看着他。 “你,”贺之云吸了口气,很快摊手:“好,我向于池道歉,这个名字一点都不草率,行了吧?” 青黎还是没说话。 贺之云换了个姿势,神色看起来依旧温和,只是语调拉长了些,“青黎,你这个姐姐当得很称职啊。” “是吗?谢谢夸奖。”青黎声音随意极了,然后手指一伸,直接捏着香槟杯的杯沿,把杯子从贺之云手上拿走,径直放在身边走近的侍者托盘上,而后轻快地换了一个新的,递给贺之云。 贺之云手中骤然一空,脸色微变,眼中的柔色也冷了下来。 青黎还保持着递酒的动作,淡淡地提醒他:“贺少。” 贺之云手指抽动,停顿了下,才慢慢将酒杯接过来。 短暂的交锋结束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邱桐走过来,贺之云朝她们非常冷淡的点点头,转身汇入了人群中。 “他又怎么了?”邱桐不满地盯着他的背影,小声吐槽:“不是我说,贺之云这两年真是阴晴不定的,是不是被他爹和后妈残害坏了?” 青黎神色不动,随口道:“青春期吧。” 邱桐一下就笑了,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说:“你真幽默。” 而此刻的江池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糨糊,满脑子只记得宴会之前沈曼最深切的一句叮嘱:搞不清楚的,就叫叔叔阿姨,你只要把姓能听明白就行了。 但即便如此,江池依旧头晕眼花。 还有脚上这双六厘米的高跟鞋,穿这大半天下来,从脚趾到脚踝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感觉比她送一天外卖还累。 江池暗暗咬了咬牙,竭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太狰狞,毕竟大部分人都正在夸她长得漂亮,看着就懂事,气质也好,落落大方,秀外慧中,乖巧伶俐,冰雪聪明,不愧是于家的孩子…… 哈?你们说得真的是我吗? 江池心中腹诽,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了下,看向她觉得这一连串词真正在形容的人。 江池学习不好,上学的时候连手机都没有,所以两只眼睛视力保持得极为优秀,远远的都能看见青黎脸上的表情。 虽然是在角落里,但不过短短几分钟,青黎身边就围拢了不少年轻男女,在一群各色各样的裙子和西装中,她只是斜斜靠着桌子,聆听的姿态随意又不失认真,神色浅淡,但又恰到好处。 高挑,清瘦,皮肤白皙,像个发光体一样。 似是有所感应,青黎很快转过了下眼睛,目光遥遥与江池对上。 江池反射性地动了下眼珠,但下一秒又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又转了回去,理直气壮地跟青黎对视。 青黎看了她一会儿,半晌后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朝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随后径直朝江池走过来。 江池微微一怔。 “爸爸,”青黎很快走近,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周围人的寒暄瞬间一顿,她站在人群外侧,看着转过身的于荣年,声音温和:“我想带于池见见我的朋友。” 江池闻言又怔了下,她自来到这里之后,身边很多人表示亲近都叫她小池,只有青黎一直喊她江池,而现在变成了于池。 于池,于池。 怪怪的。 于荣年本来也已经带江池走完一圈了,闻言便拍拍江池的肩膀,随意道:“行,跟你姐姐去玩吧。” 江池点点头,转身的时候,听见身后的人在说:“于总两个女儿都这么懂事,真是羡煞旁人……” 江池莫名生出些尴尬。 她单独被恭维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儿被人当面把自己跟青黎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她反而有点不自在了。 好在青黎并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青黎没有穿高跟鞋,两人走在一起时矮了江池半头,她低头看了眼。 “你要换双舒服的鞋吗?”青黎问她。 江池乱七八糟的念头断了下,反应过来后,眼睛一亮:“现在可以换吗?” 青黎颔首,道:“当然可以了。” 江池一下笑了,看着青黎的眼睛,酒窝都露出来了:“换!” 青黎不由得也笑了下,很快带她往后面走,穿过一楼的起居室,直接上二楼,中途碰到小荷,还额外从厨房拿了一盘点心。 青黎直接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周里,青黎每天都在上学,江池在家也很忙,上午是固定的家教老师过来辅导学业时间,下午,沈曼时不时要带她出去置办衣物、做美容、养护头发、试礼服、改礼服、挑礼服、试珠宝、挑珠宝—— 江池今天的装扮看起来既得体又松弛,特别能凸显她本相的优越,好似随笔之作,但其实花费了造型师不少精力为她选择风格,以此来掩盖她前十八年的生活所带来的短板。 以至于她来了这么多天,今天还是第一次进青黎的房间。 青黎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阳台窗户没关,夜风吹过,送进来前院隐隐的喧闹声,桌子上没有合起来的书页也被吹得呼啦啦响。 江池脱了高跟鞋,赤着脚站在地板上,一手捏着一个糕点,一边吃一边对着那满满一整面书架,油然生出敬畏。 青黎去关窗,回头一看,皱起眉:“去洗手。” 江池一愣,下一秒将整颗点心塞进嘴巴里,赶紧往洗手间方向走。 半分钟后,她从洗手间出来:“洗完了。” “嗯,”青黎招招手,说:“休息一会儿吧,八点半再下去也不迟。” 江池赤着脚跑过去,一边问:“现在几点?” “八点十分,”青黎看了眼腕表:“你还可以休息二十分钟。” 青黎一边说,一边又止住了江池往沙发上坐的动作,说:“沙发是羔羊绒的,你穿的这个黑色裙子布料可能会带出毛,若是沾上会很明显。” 江池啊了声,转而看了看在沙发和茶几之间一尘不染的木地板,问:“那我坐地上行吗?” 青黎看着她,确认她是真的想坐,才点点头。 江池坐下来,又问:“几点能结束啊?那些人什么时候走?” 青黎说:“九点差不多就结束了。” 江池哦了声,手指往茶几上的盘子里伸了伸,伸了半截又停住,抬头,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青黎:“我能,我能用手拿着吃吗?” 青黎失笑,说:“可以。” 江池得到许可,这才拿了一块,咬一口,夹心的,里面甜腻的草莓酱爆出来,沾到手指上。 青黎在她去舔手指之前抽了张纸递过去,又随意问道:“宴会感觉怎么样?” 江池一听就皱起眉,把那纸巾抓在手里,一边伸出舌尖很轻很快地舔了下手指,随后说:“太累了,怎么那么多人啊,她们介绍来介绍去的,我一个都没记住,下次要是在街上遇见了,我肯定都不认识。” 青黎转移了下视线,又转回来,说:“正常的,慢慢就眼熟了。” 江池眉心没有松开,闷闷地嗯一声,又抬头问她:“楼下那些人你都认得吗?” 青黎说:“差不多吧。” 江池哇了声,说:“你真厉害。” 青黎说:“自小看到的就是这些人,以后你也能记得。” 江池闻言皱皱鼻子,一脸的自我怀疑,然后又捏了个点心。 如此没过一会儿,盘子里就剩最后一块蔓越莓冰皮小蛋糕了,江池一动不动地看了两秒,抬头,打算开口。 青黎坐在沙发上,没看手机,正对上她的眼睛,便提前出声:“你吃吧。” 江池抿着唇笑了下,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肚子都响了,又累又饿,还好你救了我。” 青黎不禁也笑了下,随后站起来:“我去给你拿鞋子。” 江池嗯了声,又在后面说:“谢谢。” “不客气。” 青黎打开衣帽间,并没有做多犹豫,很快便挑出两双黑色的平底小皮鞋。 出来后,江池还在那里捏着蛋糕磨牙,挺规矩的,也没有四处乱看。 “我们差不多高,脚应该也一个码。”青黎把鞋子放在地上。 江池闻言把脚从裙摆里伸出来,晃了晃。 “你吃完了再试。”青黎制止她立马要站起来的动作,随后又看向她的脚背,左右脚弓月的位置,都各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红痕。 “鞋子磨脚?”青黎走近,问:“破皮了吗?” 江池自己都愣了下,低头看了看,“那么贵的鞋子也磨脚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我穿不惯高跟鞋所以才难受呢?” 青黎微微皱眉,很快便转身去桌边柜里拿出一个盒子,又掏出两个创可贴。 江池看见她动作,忙把胳膊肘撑在茶几上,伸出手,表情还有点费解:“这鞋子这么贵,也磨脚啊?” “无论多贵的高跟鞋都可能会磨脚。”青黎一边终结她奇奇怪怪地纠结重点,一边撕开外面的包装纸,说:“脚伸出来。” “嗯?” 青黎已经在茶几旁边蹲下。 江池终于反应过来,脚丫子反射性往裙子里缩,声音有点结巴:“不不,我、我自己来……” 青黎说:“你先吃完。” 江池忙把剩下的蛋糕塞进嘴里。 青黎瞥一眼她两只拿过点心后指尖布满油花的手。 江池瓮声瓮气地说:“我去洗手!” 青黎踩了下她的裙摆,声音淡淡的:“没事,把脚伸出来。” 江池一下子闭了嘴,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才把右脚从裙摆里伸出来,她脚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天日,比之其他地方,倒是相对白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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