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提前收了笔,把纸张放于一侧晾着,站起来。 应小禾在旁不明所以,看她站起来了,才放下书。 一人脚步极重,跑进院子:“青黎!” 应小禾叫了一声。 青黎已经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皱起眉:“钱明,怎么回事?谁的血?” “是陈头儿的,他——” “公主怎么了?!” “不是公主,公主没事!”钱明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今天公主去禁军里挑人,与太子发生了冲突,不知怎么的,就说要让手下的人比武,天杀的!那个姓王的使诈,差点把陈头儿砍死……” 青黎一边听着,一边已经跟钱明匆匆往外走,一直到医所的院子里。 内外围了不少人,陈行远是秦宸章的近身侍卫之一,早前在宫里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可谓是心腹。 医所里的李御医看见青黎来了,一把就抓住她往里走。 “我已经给他扎了针,勉强护住心脉,但口子太大了,血一直止不住,你之前说的缝合之术,到底是不是真……” “真的,两村械斗用锄头砍伤了一人后背,缝了七十二针。”青黎声音定定,话音落下时,人已经走到病床前。 李御医沉声道:“那就好,那你就放手一试。” 室内光线昏暗,但对青黎来说却没有任何影响,旁人已把陈行远身上的衣衫解开。 “从胸口到脐上,长约一尺,起始深半寸,未……” 青黎洗过手,一边听着旁人表述,一边伸手触摸伤口。 湿冷黏腻的血肉沾到指尖,其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伤口处破碎的筋肉也跟着痉挛。 青黎说:“给他嘴里塞个东西。” 有人立刻动起来,李御医在旁补充道:“已经给他喝过麻沸散。” 青黎应了声,随后听到木盘落在身边,她继续用手指确认完位置深浅,才站起身。 第一针穿过是申时末,缝完最后一针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陈行远早已经被疼醒,最后一会儿全凭几人进来强自压制。 剩下的事不需要青黎操心,她仔细洗过手,便走到院外,后背已经湿透了,夜风一吹,整个人不由得微微瑟缩。 “青黎。” 青黎应声抬头,刚刚精神过于集中,放松后有些迟钝,再加上鼻尖前萦绕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只听到有人靠近自己,但竟没察觉到是秦宸章。 秦宸章却是心神一震。 可能是因为青黎此刻脸色有些白,唇色很淡,也可能是因为她脸上脖子上有不小心溅上去的血,太红了,令人触目惊心,又或者只是对方力竭时无意间露出的脆弱和茫然。 还有她的眼睛,明明漂亮的像盛了星光一样,却因为她一瞬间的松懈而展现出空茫,没有焦距。 她看不见自己。 秦宸章早知道,却是第一次伸出手,抓住她,告诉她。 “是我。”
第113章 古代宫廷13 “是我。” 青黎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只是微怔,短暂的反握了下秦宸章的手,便退却一步:“殿下。” 秦宸章手中一空, 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青黎看不到她的神情,径自道:“陈护卫伤口已经止血, 李御医在内为其上药,若能熬过今晚, 就无大碍。” 秦宸章静静听完, 说:“好。” 顿了下,补充:“赏。” 青黎微一俯身, 礼节周到:“多谢殿下。” 秦宸章又看了她两眼,而后才转身。 郑意走过去, 替她敲开了门。 青黎听到门内一阵诚惶诚恐的问候,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确定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便没有停留,直接走了。 应小禾跟在她身后, 因着青黎身上沾的血, 这会儿她表现得极为安静, 偶尔抬起头看青黎的背影,眼里都是复杂。 自她跟着青黎后, 青黎给她的感觉便只有温和, 又兼之目盲, 总让人觉得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如今乍一知道她像缝衣服一样去缝别人的血肉,还如此镇定, 免不了有些震惊。 青黎没管她在想什么,等回到院里, 只让应小禾给她打了些热水,重新洗了洗手脸。 她嗅觉比常人灵敏,闻到的血腥味也更浓烈,洗完两遍之后还是觉得身上腥气重,索性去搬了浴桶。 医所里的李御医已年过半百,他出自医学世家,又行医多年,擅外伤,比青黎这种野路子高明多了,所以她给陈行远止缝合过伤口后,并不太担心后续。 日常起居的事,青黎不常麻烦应小禾,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在手上,便关上门。 她不作主子的姿态,应小禾却顾忌她在公主面前受宠,没有离开,乖乖待着门外院中守着,时不时就要看一眼窗户上映出来的烛光。 青黎靠着浴桶,被热水漫上身体,不由得闭上眼睛,漫无边际地想事情。 比如今天的陈行远,他已经跟了秦宸章很多年,无论在宫中还是宫外,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人是公主的心腹,他今日受伤濒死,秦宸章亲自前来,一做探望,二做施恩,是很正常的事。 但在原本的那个未来里,陈行远最后并没有活下来,府上御医倾尽全力救治,还是没撑过一夜,在天亮前就死了。 青黎不确定,若这次陈行远活下来,那她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究竟能为未来带来多大的飓风。 不过,再如何不确定也只是好奇,还不至于苦恼,毕竟她同样清楚,早在自己来到秦宸章身边时,对方的命运便已经有了变数。 医所中陈行远再次陷入昏迷,李御医在其伤口上撒上褐黄色的药粉,药粉融了血,如同灼烧般起了一层白沫。 钱明站在一旁,担心此景太过血腥,忙要伸手拦住秦宸章上前查看:“殿下……” “无妨。” 秦宸章一手挥开,走近后眉心微微一锁。 东宫之前迎过一位侧妃,是京中羽林将军的次女,皇帝一直对此颇有微辞,这两年太子也被其属官提醒,平日极少与朝上武将来往。 今日秦宸章在禁军中遇见太子时,不过是随机挑衅,打定主意他不敢插手禁军内部调令,却不想,对方是个蠢货。 这一刀若是把人砍死——帝王调令都敢阻拦,性情还如此乖戾,秦元良必然要在朝堂上亲自谢罪才能止怒。 “李御医,他现在如何了?”秦宸章问。 李御医微一躬身,谨慎道:“陈护卫受这一刀颇深,但幸好没伤到肺腑,只要血能止住,待天亮无昏睡发热,此后小心照料,便无大碍。” 这回答倒是跟青黎之前说的很像,秦宸章不免又看了眼那伤口,羊肠线浸了血,裹了肉,看起来颜色很深,狰狞的贴在血肉上,像趴着一条跗骨吸髓的蜈蚣。 秦宸章并没有觉得多么恶心,甚至一想到青黎那双手在这血肉模糊之间穿梭—— 她手指微一痉缩,后退一步。 钱明与陈行远多年同事相交,观其重伤如此,不免同悲,失声道:“殿下,若只是正常比斗,我们绝不可能会败,今日明显是对方使诈,竟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痛下杀手,太子他……” 太子为君,他为臣,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已经握紧拳头,声音颤抖。 秦宸章却没有他那么顾忌,直接道:“秦元良那个蠢货,找死。” “殿下。”郑意不免在旁提醒。 秦宸章没有理会,随即对李御医说:“你尽管放开手医治,若有取不到的药材,可直接向宫中讨要。” “是。” 钱明在旁同样俯身:“多谢殿下。” 秦宸章从房间出来,外面守着的人颇多,她打眼一扫,就发现青黎已经走了。 秦宸章顿了下,转头问郑意:“孙启那个老家伙儿可得到信了?” “今日在场的有中书侍郎的幼子,他便是不知也该知道了,”郑意道,“想来孙大人这会儿应该正在家里草拟弹劾的奏章。” 秦宸章闻言冷笑:“他最好能拿出对付我的功夫,呵,我倒要看看这位孙大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刚正不阿。” 一行人走出医所,夜色愈深,前方两个引路的内侍手里提着灯笼,月白的纱纸,烛光映出来,照在石板路上,泛着冷光。 秦宸章走了一会儿,还是停下。 此时节令已经进夏,夜里并不冷,青黎多提了一桶热水放在旁边,用盖子盖着,待浴桶中水稍凉后便加热水勾兑。 加第二次热水的时候,她听到院外有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应小禾在做其他事,后来听了几息,才觉得不对。 青黎没起身,只意识到门被打开才皱了皱眉,听着脚步转头去“看”。 来人明显未做任何遮掩,径直走进来,绕过一张简单的屏风,停在衣桁旁,视线也肆无忌惮地落过来。 充满潮气的小空间里一时寂静。 青黎虽看不见,但依旧在小桌上点了一根蜡烛,烛火如豆,偶尔被半空中腾升的热气一扑,光线忽得招摇。 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 青黎出声:“殿下?” 若说秦宸章进来之前没想到眼前这番场景,自然是假的,她慢腾腾的嗯一下,眼睛却还望着她露在水面上的肩膀。 因为在沐浴,所以头发都被挽在脑后,但还是有几缕黑发垂落,沾了水,贴着莹润的肩。 她的脸因为潮潮的水汽显得格外白,鬓角有热气氲湿的软发,纤长的眼睫被浸染得漆黑,眸色却似流银,就连眼尾都像是被一笔勾起,媚态横生。 可她偏偏仰头看自己,赤/裸的媚,便因为姿态而带出毫无防备的纯美。 秦宸章说不上什么感觉,目光却止不住的在青黎的脖子和锁骨间流连,又忍不住往下—— 秦宸章不说话,青黎便又停了一会儿,才追问:“可是陈护卫有什么不对?” 秦宸章没立即回答,只是被她脖子上的一滴水珠吸引了注意力,那滴水珠凝了许久,坠在近乎透明的肌肤上将落未落,只等青黎微微一动,才终于受不住,顺着肌肤往下滚,一路淹在雪白和木桶之间。 她脖颈间的喉咙也莫名随着那滴水珠轻轻一滚,半晌,终于抬起眼睑,去看青黎的眼睛,说:“他还在昏睡,身边有御医守着。” 青黎问:“你找我有急事?” 秦宸章慢条斯理地说:“没什么急事。” 青黎闻言侧头,“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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