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惊山呆坐着,千头万绪又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想来想去,也只能吩咐底下的弟子:“都收拾收拾,去外门吧。” 三长老的弟子,跟外门杂役的弟子,能一样吗? 他座下的一群弟子们表情比哭还难看。 有不甘心的,爬到齐惊山跟前,哭道:“师父,再去求求小师叔吧,她最是心善了。” 齐惊山呆滞几息,没忍住,眼泪大颗地往下掉。他心疼地里的庄稼,山里的药材,还有煌道天里那么多的千年灵树!这帮牲口! 他掉了几滴泪以后,又担心起赵鹿鸣来。既担心,又埋怨。他的山头和庶务部的药园遭到践踏劫掠,他向老四传讯求救,老四连个回讯都没有,后来派弟子过去,弟子说他喝醉了,烂醉如泥。 他落得个逐出内门迁往外门的下场,老四不得被宰了啊。 大师姐、师父要宰谁,可以找小师妹救,小师妹要宰谁,无人可救。 齐惊山想不明白,说:“你说他一个战部首座,怎么就……就……就缩着不出来呢。” 一群徒弟看着自家师父,齐齐无语。 有认命的,回去收拾行李。 有心思活络的,赶紧跑出去打听消息。 沐溪从齐惊山那里出来,想了想,又绕去赵鹿鸣的山头,落到正院时,正好遇到赵琴长老把烂醉如泥的赵鹿鸣拖出来。 赵琴长老运炁把赵鹿鸣的逼出酒劲,一颗醒神丹灌下去,再一碗冷水泼上去,人醒了。 赵鹿鸣披头散发,满脸胡茬子,极其落魄狼狈。他先是看到自家姑母,又再将目光落在沐溪身上,神情极为复杂。他问:“来杀我的?” 沐溪落在地上,收了飞行符剑,道:“长老印章、长夜明辉都给我。” 赵鹿鸣将脖子上挂着的储物玉牌递给沐溪,问:“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沐溪接过储物玉牌,把自己的剑扔到他的面前,说:“没有。” 赵鹿鸣说:“怎么会没有呢。我是你亲师兄,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落到今天这下场?”他又目赤红地看着沐溪,一改往日稳重冷静。 沐溪说:“问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更难堪罢了。” 赵鹿鸣站起身,怒视沐溪,愤怒地叫道:“沐溪!我是你师兄,亲师兄!我都要死了,你就不问我点什么吗?” 沐溪的目光一冷,盯着赵鹿鸣,说:“那我问四师兄一句,你为什么要给杨群英遮掩?战部的战损那么高,你又不是糊涂人,不会看不出来。” 赵鹿鸣惨笑着问:“溪溪,你是怎么看四师兄的?告诉四师兄。” 沐溪说:“大师姐的年事已高,这掌教位置用不了几年就得传下去。北宫青的性子软,遇到大事,立不起来。杨群英干的事,你随时能把他弄下去,让他身败名裂,加上我阻拦,他注定当不上掌教。大师姐的其他弟子就更不成了。这任掌教的弟子立不起来,只能从上一代掌教真传找。我和五师兄太年轻了,长老殿会一致反对,剩下二师姐、三师兄,你,三个侯选人。三师兄糊涂,可以排除掉。二师姐年龄大了,怎么着胜算都在你这里。” 赵琴长老把沐溪和赵鹿鸣看了又看,问:“你俩在说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赵鹿鸣有谋划掌教位置?怎么可能!他要是谋划掌教位置不会是现在这么个不作为的路数。 赵鹿鸣通红的双目紧紧地盯着沐溪,问:“那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沐溪说:“没有。大师姐、师父、我,都没考虑过你。我要是折了,就是五师兄。” 赵鹿鸣又一次听到这答案,意料之中。 他说:“溪溪,你知道吗,我十八岁晋阶炼炁化神境,二十四岁便是炼炁化神大圆满。大师姐就像一株参天大树一样压在我们头上,把我们的光全挡住了。我出不了一点头,战部首座就是我的天花板。我得成为她的刀,她往哪里指,我往哪里打。都是煌道天大姓出身,都是掌教真传,就因为她入门早,我大好的年华就得在战部首座的位置上混吃等死。” 沐溪了然地点头,说:“所以你摆烂,又不甘心,看着杨群英作,看着他们害死宝宸,害死更多的战部,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你在旁边看戏,看着战部烂掉,看着煌道天烂掉。” 赵鹿鸣叫道:“煌道天本来就是烂的。我想当掌教,我又发现,原来当掌教是那么的惨,有那么多的长老在祸害掌教一脉。” 他说到这里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他看着沐溪叫道:“你聪明,你料到了,你知道,你却连问都不愿问我一句就让我去死,溪溪,我是你师兄,亲师兄。” 沐溪说:“四师兄,我和五师兄也压得你看不到一点光吧。” 赵鹿鸣叫道:“是啊,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姿,不满二十岁就成了还虚合道境,你想把煌道天掀翻推平重建,想干就干,想灭谁就灭谁,金丹地仙法宝,你唾手可得,说送人就能送人,说毁就能毁,你多了不起啊。天罗地网毁在森罗宫,四师兄心痛死了,你连问都没问一句,就像没了块麻布一样。你们衬得四师兄像个笑话!” 沐溪本不想多说什么,面对这般模样的赵鹿鸣,想了想,还是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四师兄,这世上本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现在,此刻,此时,煌道天里,一个巴掌就能撂翻我的,就有两个。在煌道天外,还不知道有多少。我纵有千年罕见的天纵之姿,只要过不了一百零八岁大限,照样一杯黄土。我没见过年轻时的大师姐有多惊艳,但我看到她白了头发,伤心欲绝,差点……就没了。大师姐这个掌教真人,本可以不用这么惨的。我们师兄妹,本不该是我站在你面前,让你去死,送你上路的。你说像个笑话,我甚至……我甚至想,你图谋掌教之位才这般行事,该多好。四师兄,你是战部首座,是煌道天的刀。是刀,就该亮出来饮敌人的血,而不是封在鞘里,任由敌人践踏煌道天。” 赵鹿鸣说完了,对沐溪说:“你走吧。我会让姑母,把我的人头带过去。” 沐溪盯着赵鹿鸣看了几秒,转身,又回头,定定地看着他。 赵鹿鸣也看着沐溪,笑道:“怎么?又舍不得师兄了?从你朝战部下手,师兄就已经没了活路,现在,舍不得也晚了。” 沐溪想说,更早些。在他给杨群英遮掩,看热闹时,就注定有今天。她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想争掌教之位,又知道没机会,争不过,又放不下,作,看着大家去死。 这可是战部首座啊! 沐溪踩着飞行符剑,飞到空中,突然回身一道剑气削过去,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赵鹿鸣的脖子出现一个整齐的断口,鲜血溅起好几尺高。 赵琴长老站在旁边,血溅在她的身上。 尸体倒下,摔倒在她的脚边。 她定定神,上前,抱起滚落在地的人头。 赵鹿鸣看着赵琴,嘴唇微动,似在喊:“姑母……”有泪滚落,慢慢地合上了眼。 赵琴把赵鹿鸣的脑袋抱在怀里,流着泪,低喃道:“争什么呀,有什么好不甘的。”她不敢去深想,战部的事,有多少是杨家人作恶,又有多少是赵鹿鸣的手笔。 下下闲棋布布局,说不定就成了呢。万一呢?
第126章 沐溪回到主峰山巅时, 已有不少离得近的长老带着门下弟子赶到,聚集有一两千人。 长老们自然不能向自己的徒弟宣称,自己怕死不敢抵御外敌, 如今遭到六长老清算,而是说六长老断内门供给致使内门分崩离析在前, 又在外敌来临时怯战不归,致使煌道天各山头损失惨重, 经过长老殿半数长老商量决定, 要共同征伐六长老,找她要说法, 让她补偿各山头损失。 有长老们的亲信弟子,带着人在人群中大声叫嚷数落六长老的不是, 挑起大家的愤怒情绪。长老们则坐在各自的软轿上,闭眸养神, 由得门下弟子们和萧镜泉去打前峰,堵在沐溪的帐篷外喊:“六长老出来!” “六长老, 你别躲, 给大家一个交待!” “六长老赔偿我们的损失。” “六长老, 你怯战不归,枉为长老。” 帐篷里只有萧芝芝和林芝宝。 林芝宝在人间地界行走三百多年, 见过的人多了去, 对外面的景象是见惯不怪。萧芝芝则是啧啧有声, 问:“都这样了还不把他们弄死啊?” 沧溟天的人敢到王宫跟前这样叫嚷, 她早就派王宫守卫把他们拖进王宫杀死沤肥了! 林芝宝懒得搭理她。 隔壁打坐行炁养伤的三个还虚合道让外面嚷嚷得脑袋嗡嗡的,连调养伤势都顾不上, 纷纷掀开帐篷一角,朝外望去。 那真是, 叹为观止! 他们打上来时,除了杨瑜的人,再没见到其他人,讨伐自家门派的还虚合道境长老来了好多,声势极其浩荡。 宁涯真人放下帘子,坐回到蒲团上,抬手示意外面,问夏谷雨和紫重阳:“这煌道天还有救吗?” 夏谷雨说:“那得看沐溪能做到什么份上。” 紫重阳想到沐溪舍得折进去一件金丹地仙法宝,破开两个绝杀大阵,一举攻破出入口的举动,说:“她连金丹法宝都豁得出去,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她要是我紫宵天的人,我做梦都得笑醒,跪地求她当掌教真人都成。” 有她,未来百年无忧。 宁涯真人说:“倒也是。她才二十岁,煌道天的藏书楼、宝库可是丝毫没损,身后还有一位……啧,把这些人全杀了,招些心性好有修炼天份的小娃娃重新培养都有的是时间。不过,我还是想瞧瞧,都这局面了,他们接下来会怎样……” 他的话音未落,外面响起哗然声。 三人听得动静不太对劲,齐齐凑到帐篷缝隙前往外瞧去,一眼看到人群中居然出现两队抬棺材的人。 黑漆漆的棺材被几个青壮抬得高过头顶,使得隔得极远的人都能看到。 孝服、黑棺,在这种场合,那叫一个醒目! 夏谷雨、紫重阳和宁涯都是活了好几十岁的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但今天这阵仗,真没见过。 夏谷雨的眼尖,一眼看到其中一支队伍最前面是抱着灵牌的北宫青。 另一支队伍,从另一个方向来,领头的是萧晓云。 她低声问:“她俩干嘛呢?” 北宫青径直走到北宫九阳跟前,将父亲的灵牌高高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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