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的时候只需要防敌人就行了,回来的这段路才是最危险了,因为想让她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仅仅她身边站着的这几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 元帅将拉芙的遗物交给女王,跪下请罪,陈述自己没有保护好公主的罪状。 女王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饶恕了元帅。 “逝去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我怎么还能惩罚你呢?你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次出征又处处保护她,如果拉芙还活着,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你因她而受罚。” 几句话,把拉芙的功劳抹消得干干净净。 她当着百姓的面这么说,大家自然就会这么认为,毕竟拉芙此前一直吊儿郎当,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不堪大用。 可她不是会冒领别人功劳的人,如果她没有反驳,那肯定担得起那些赞誉。 可现在她尸骨无存,连为自己辩解都不能。 大军还在行进,百姓顶多为公主伤心一时,过后还是庆祝打了胜仗,拉芙的死只是激发了他们对敌国的愤恨,没有人去追究她的死因。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连尸首都没有,只带回了一件染血的衣服和一把剑呢? 云筠心冷到极致,整个人都麻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王宫的。 女王高居王座,看她眼神带着得意和倨傲,一副她笑到了最后的样子。 “大祭司,拉芙的葬礼祭典,就拜托你了。” 云筠看着她,缓缓道: “最起码得见到尸体才能宣告死亡吧,女王陛下就这么下了定论,未免有点太草率了。” 女王蓝色瞳仁里幽光一闪,沉声说: “作为母亲,我比谁都在意女儿的生死,但赛斯特说,拉芙掉下了独山的悬崖,恐怕……” 话没说完,她小声抽泣起来,看起来确实是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 可云筠知道,不是这样。 如果拉芙掉下独山的万丈悬崖,那带血的衣服和佩剑又是哪里来的? 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弄清楚这些事之前,她是不会宣布拉芙的死讯的。 “陛下,这件事疑点重重,请允许我……” “够了,你还嫌我不够伤心吗?”女王打断她的话,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她, “就按照我的吩咐办吧,不要做多余的事。” 云筠冷眼看她,对方更加嚣张,丢下众人起身离去。 “大祭司,你只需要做你分内的事即可,不要多管闲事。” 这场战役不仅扩大了国土,还为她赢得了声誉,她的王位坐得更稳固了,所以有了嚣张的资本。 云筠盯着她的背影,手握成拳,银牙咬碎。 赛斯特走上前,对她道: “大祭司,这是拉芙公主生前很宝贝的盒子,我想,把你交给你最合适。” 云筠接过盒子,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请您不要太过伤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女王去而复返,看到云筠手里的盒子,疯了似的过来抢。 “拉芙的遗物为什么要交给她?赛斯特,你想造反吗?!” 赛斯特为难地看一眼云筠,对她道: “陛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会对您造成……” “住口!”女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这位刚打了胜仗的元帅,被当众打了脸,清脆的声音响起,大殿里一时寂静如永夜。 赛斯特轻轻皱眉,眼里满是失望,女王只顾着抢夺盒子,连形象都不顾了。 伊菲尔上前把云筠护在后面,朵莉亚拉住她的手,表情莫测: “母亲,您累了,我扶您下去休息。” 女王被强行带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朵莉亚,半晌才道: “连你也……” 朵莉亚突然露出笑容,态度恭敬: “我知道您因为妹妹的死伤心过度,但您也好保重身体,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说呢?” 朵莉亚说完,回头面向众大臣, “为了庆祝大军凯旋,王宫特意备了酒水招待大家,诸位随意一点。母亲因为拉芙的死深受打击,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出了王宫大家就忘吧。” 她都这么说了,谁还能不答应?要知道这也算丑闻,说出去立刻人头落地。 朵莉亚看一眼失魂落魄的云筠,决然地转身,扶着女王走出大殿。 说是扶,其实全程是架着,到了女王的寝宫,把人往床上一扔,任务完成。 “朵莉亚,你大胆!”女王眼里的惊愕还没退去,就拿出架子斥责她。 朵莉亚毫不在意,道: “母亲,您好好休息,我去前面招待大臣了,赛斯特元帅大胜归来,如果我们都不露面,太失礼了。” 女王怒不可遏,声音尖利: “这是什么意思,你想爬到我头上?!” 朵莉亚盯着她看一会儿,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母亲这话严重了,我只是不想让王室失礼,毕竟你现在是个失去女儿伤心过度的母亲,再去抛头露面不合适。” “我怎么会想爬到您头上呢?您知道的,我对王座没兴趣。再说了,”朵莉亚靠近她,眸色幽暗: “您只有我和拉芙两个女儿,您杀了她,王储之位必是我的,我有什么好争的?” 女王后退几步,跌在地上,面色骇然惊恐,跟见了鬼似的。 朵莉亚眼睛眯起来,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眸中情绪,唇角弧度恰到好处,看起来人畜无害。 “那么,母亲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直到关门声响起,愣怔失神的女王才被惊醒。 朵莉亚怎么会知道她杀了拉芙?如果她知道的话,那其他人也会知道吗? 刚觉得自己坐稳王位,嚣张没多久的女王,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当中。 转身之际,朵莉亚的眼睛瞬暗下去,整个人仿若被冰雪覆盖,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 她一步步走到大殿,站在云筠身边,侧身挡住她凄然的面孔。 “我送你回去。” 她没有询问,说完就站了起来,自始至终都把云筠保护得很好。 神殿已经修缮完好,云筠抱着盒子站在门口,看着比之前越发精美的宫殿,却不想踏进去。 已经五月了,怎么还是这么冷。 外面还能感受到一丝阳光,进去就什么都没了。 那冰冷的建筑,以前有这么可怕吗? 云筠不敢打开盒子看,只是紧紧抱着,就好像怀里是拉芙一样。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对她说那种话伤害她了,出征前都没能好好道别,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没想到就这样永远了。 拉芙死之前在想什么呢?会怪她吗? 只是一瞬,云筠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可爱小狗是不会怪她的,她只会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不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都是我的错。 云筠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都很茫然,像被裹在一团迷雾里。 “希洛,你……”朵莉亚伸手,为她擦掉眼泪, “哭了。” 看着面前跟拉芙一模一样的脸,云筠的心开始抽痛起来,开始是不明显的疼,随着时间越来越难以忍受。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进去了。” 在失态之前,云筠率先转身,仓皇地往神殿走。 朵莉亚跟在她身后,声音滞涩地问: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云筠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拉芙是你妹妹,她死了你不难过吗?” 朵莉亚抿唇,面上表情复杂,直到云筠再次抬步,她都没有给出回答。 拉芙死了,她难过吗? 她反问自己,没有得到答案。 云筠拒绝之意明显,她没再跟上去自讨没趣,而是看着她走进神殿,许久后才离开。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要做,首先是要保证希洛的安全。 经过今天的事,女王肯定有危机感,而她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必会是希洛。 无意王位,可没有权力,她怎么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王都还在庆祝战争胜利,表面一派平和,没人知道这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伊菲尔和朵莉亚都在忙,两人针锋相对,关系已经恶劣到恨不得对方死的地步。 水火不容已经不足以形容,你死我活才贴切。 每天朝会,大臣们都心惊胆战,生怕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 女王端坐于上位,满意地看着两人争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俩斗得越厉害,对她越有利。 等她们两败俱伤,无力反抗的时候,就是她逐个击破,统一权力的时候。 这些云筠不知道,她又恢复了每日的祷告,即使教堂不对外开放,她也会虔诚地祈祷,希望不要再有战乱。 这是拉芙用命换来的和平,自然要用心去维持。 除了做祷告,就是在花园里晒太阳,她成了完全不问世事的大祭司。 那个盒子被她放在床头,每晚睡前都要看一眼才安心。 里面的东西她依然没有看到,每次想要打开,心里就会有种害怕的情绪。 云筠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总之一个月过去,也没敢打开盒子。 这天晚上,窗户被风吹动,带来一阵浅淡的花香,就像某一晚有人从窗户爬进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风的味道。 云筠似有所感,赤着脚下床走到窗户边,却什么都没有。 心里不由一阵失落,她望着幽深的夜色,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天将破晓,神殿周围喧闹起来。 下属来禀报,说神殿被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云筠心里没什么波澜,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一直在等待。 戴娜亲自来请她,耐心地等着她洗漱装扮,穿上国庆祭典时新制的祭司袍,头发用代表大祭司身份的权杖簪子束起,带着额饰的金色链子在黑发上铺开,间或点缀白色的小花朵,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美如神祇。 临行前,她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躺着十几封信,每封开头都是希洛亲启,落款是一只哭泣的小狗。 因为她曾无意说过她像小狗一样,拉芙就把自己当成小狗了。 云筠看着她诉说自己的思念,笑着笑着就哭了。 “又把我的妆弄花了,哭也没用,你这坏小狗。” 她摩挲着信纸最下面那只小狗,小声呢喃。 云筠看得很仔细,每封信都逐字逐句读过去,十几封信看了好几个小时,等整理好思绪出去,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久等了,走吧。” 戴娜朝她行礼,恭敬道: “大祭司请。” 云筠看一眼两边的士兵,冷冷收回视线,从容不迫地往外走,戴娜跟在她身后,被衬得像丫鬟一样。 往常去王宫都是乘坐马车,这次女王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被士兵押着步行过去,故意扣下了她的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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