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斯如眯眼。 沈缜坦然看着她。 鸦雀心誓。 和信物银朱耳钉一样,这也出自闻人赋之手、乌伽梭罗从旁协助。 所谓心誓,实则是一记极其精妙的阵法,和太阿门宗门烙印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相比太阿门的宗门烙印主要是传音、定位弟子地点,乌伽梭罗修改的这个阵法更令人忌惮—— 凡入鸦雀者,立下此心誓,如若生出背叛鸦雀及鸦雀主人的念头时便会日日心绞痛,念头愈强,死期愈近。 例如,明知有人欲对主人不利却知情不报,是为背叛。 可是,柳斯如报了—— “主人在说什么?”女人掩唇笑道,“奴何时想要背叛您?奴可是...” 她伸手,指尖抵在沈缜心口慢慢画圈,“可是一知晓元太子欲对您不利,就赶来了呢。” 沈缜未理那只在胸口作乱的手,只看着这人,也轻轻笑了笑:“你分明知道为何会如此。” 她道:“柳姑娘,你拉我入局,我不表态,便如此着急吗?甚至想以此逼我?两边的人都想用,就不怕稳不住翻船?还是说...你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柳斯如眼中媚意横生,又凑近了一点,“主人怜香惜玉,想救奴?” “你的毒,我解不了。” 沈缜感觉着女人的呼吸打在自己鼻息间,皱了皱眉,再度伸手,将她与自己拉开些距离:“你把姬家的玉给了元太子,对么?” 柳斯如红唇微张,似笑非笑:“主人真厉害。” 沈缜弯眸:“若非此,仅你一人,或些许如朴老先生般的江湖人,怎能区区半年就在边地声名鹊起呢?” “只是,”她问,“元国皇室必有交好的大能修士,你是有所依仗不怕被识破?还是...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了?” 等了片刻,不见身前人答话,沈缜浅浅颔首:“看来是后者了。” 她笑:“那么,元太子处,柳姑娘当能让他继续用你。毕竟,姑娘也能给他带去便捷的利益,除掉朝廷蛀虫和政敌,不是么?” 迎着女人晦涩的视线,沈缜握住还放在她心口的手,将其折转,按上这人自己的柔软,温和道:“若是他人,压制心誓倒也无妨。可你,不能。” “一丝恩惠对你来说并不管用,何况是带了目的的恩惠。想要我帮你,总得给我点什么。这些年你应该没少打探我的消息,知我行事作风,嗯?” 视线相碰许久,柳斯如挣开被挟制的手,笑意愈深,愈加妩媚。 “好啊。”她直起背,倾身压向沈缜,“主人想要什么呢?姬家的玉已经不在奴这里,秦楼之人可给的,唯有——” 珊瑚赫外衣被脱去。 肤如凝脂,削肩细腰。 “奴听闻,那位夫人...那位也自秦楼出身的夫人,已经成为修仙人?” “那奴,是否贪心少得多?” 沈缜盯着眼底隐有疯狂的女人,不语。 只这沉默并未维持太久,门扉便被叩响,谢容推门而进。 沈缜偏头,视线与她对上,停顿一瞬,再回眸看与自己离得极近的女人,开口:“你确实贪心少得多。” 声音在寂静的屋中格外清晰:“只是于我而言,你也没有那么多的价值,令我动心。” 日光落满软榻,让沈缜整个人看起来温和至极。 ...... 月上中天。 床榻发出了轻微响动的第一个刹那,沈缜就睁开了眼。 但她静静躺着,直到在心中数到一百,听到屋中木桌上的瓷杯小小摩擦时,才坐起身,看向身边人:“夫人,夫人?” 谢容本就浅眠,闻声很快惊醒:“夫君?” 她起身,乌发散落肩头,下意识靠了过来。 沈缜看向帷幔外的黑沉:“有东西向镇上来了。” 谢容怔。 沈缜收回视线,于夜色里偏头看身边女人:“今夜不会简单结束。谢容,如若我们陷入险境,不要想‘为人妻子’会如何,也不要想我会如何,保全你自己,兕子尚在剑阁山等你,知道么?” “......”谢容抿唇良久,轻声,“兕子也在等你。” 黑夜里,沈缜单方面将女人面上神情看了个清晰。 担忧、紧张、焦虑、害怕...唯独不见踌躇之意。 和系统说的话在这一刻具象起来,沈缜恍惚又见初相识时为了女儿豪赌的那个谢容,只是此刻,让她付出几乎一切的人变成了自己。 地动得越来越剧烈。 沈缜偏开视线,淡淡开口:“这一年,我一直是这副虚假的容颜,甚至在你眼中,身体也是虚假的。” “温柔也好,善解人意也罢,都是为了迎合这个身份做出来的壳子。” 她道:“谢容,你的眼中不是沈缜。” 是一个从头到尾都极虚假的人。 寂静蔓延。 某一瞬,桌上茶壶与杯子“砰”的摔碎在地,一声松快的温柔声音与此同时响起:“或许吧。” 沈缜眉头蹙起,然未等她再说什么,外间忽然光芒大盛,姜蓁急促焦灼的呼喊传进—— “沈夫人,沈医师,快走!” 屋中两人不再絮语,沈缜移上轮椅,谢容披了外衣就推着轮椅往外,她们出门便看见一脸惶然的施画,紧跟着是这些时日也住在医馆的姜蓁等人。 沈缜的轮椅被徐楚刀接过推着,她没有掩饰神情的震惊,望着院墙之外远处浓浓的黑红之气,愕然问:“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但肯定是那些怨灵又出问题了。” 姜蓁一边拉着谢容穿过医馆大门,一边喘着气道,“仙师们已经去处理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安心——” “砰!” 一道光极快掠过,然下一刻消失,半空掉下来一团血肉模糊的...人? “卢仙师!” 赤锦跑在最前面,她先是一怔,随即立马认出了这人。 一众人已到长街上,眼下被迫停住脚步,赤锦谨慎靠近,但她还未细看那仙师便睁大了眼,目眦欲裂,吐血挤出两字:“快走!” 沈缜若有所感,回头。 方才远处那铺天盖地的黑红之气已在长街那头,风吹来,才闻得见是浓浓的血腥气。月明光盛,周边一切好似都被染成了红色,而那红色的源头,是一座两丈多高的神像,手持锁链,赫然是八籽镇人信奉的姻缘神。 “神像...活了!” 一声喃喃溢散在风中,在场诸人才回过来神,徐楚刀厉喝:“走!”
第79章 重逢重逢 一群人不敢再耽搁, 江湖人两两携着一镇民往前飞掠,沈缜的轮椅被徐楚刀和贺兰雪一人提住一边狂奔,又一道光影划过, 好似是一柄剑,不过这次剑上人没再掉下来,而是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他...”徐楚刀好像骂了一声,但因速度太快,骂声溢散在风中听不清晰。 沈缜紧紧握着轮椅扶手,避免自己因为身边这两人的速度掉出去, 她唇色微有些发白,背后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痛。 正此时,一声女子的悲怆怒喝响彻长街:“是吾种下的因, 便由吾来还!” 又几声迭起:“师姐, 我来助你!” 巨大的轰鸣声和热浪自身后推平一切而来,沈缜只觉耳朵骤然失鸣、眼前一片白亮,她身形被热气打的前去, 但最后一刻, 有双手扶住了她和轮椅,让她们安稳落地—— 听觉和视觉再度回到她身上,沈缜睁开眼,看见贺兰雪立在她身前。 沈缜开口:“贺兰姑娘,多谢。” 贺兰雪没有回身:“医师不必客气。” 被热浪扑打在地的人纷纷站起, 众人沉默着看向远处惨烈的情景。 散开的黑红之气、倒塌的民居、一柄还剩下半边的剑、几截断口处血淋淋的手臂和小腿。那边的天全然染成了鲜红, 但鲜红中黑气涌动, 不详之意尤重。 一个使鞭子的武者低声:“仙师们自毁了丹田。” 像自爆一样, 以几条命与那座神像同归于尽。 姜蓁仰头,掩去眼里的泪意。 但......“不对劲。”贺兰雪与徐楚刀同时开口。 其余人皆是一愣, 顺着他们的视线再看去—— 似为印证两人的话,血雾再聚再散,一个巨大的黑影朦朦胧胧,在其中再度出现。 “它还在!”有人惊呼出声。 “走!”众人刹那醒神。 地面再次晃动,然而这次那轰隆脚步却快了很多,跑在最前面的赤锦心神一紧,回头看了一眼,瞳孔骤地一缩—— “快!再快!它比之前更大更快了!” 这群江湖人携着十来镇民,几乎奔成了此生最快的速度,然有人逐渐发觉不对劲,面色悚然:“这雾有毒!” 他们的内力逐渐流逝,身体一点点发软,身形慢了下来。 姜蓁沉声:“分开走!我去引它!” 一行人已奔到了城北,前面就是镇子低矮的城门,姜蓁把谢容交给赤锦,握着刀跳了出去,正正好好落在神像对面的正中间。 四十余人,一瞬化成了十多股四散奔逃的小队,徐楚刀咬牙,示意贺兰雪放慢脚步:“我去帮她!” 贺兰雪点头,然没等两人各自行动,那边忽而传来姜蓁焦灼的呼喊:“它掠过了我!” 还在逃的诸人皆是一怔。 一阵寒意猝然攀上徐楚刀心头,他抬眸,目光正对着朝他们这边奔来的庞然大物—— “它在追我们!” 贺兰雪亦是惊震,两人来不及多想再次携着沈缜狂奔,然而内力流逝得愈来愈厉害,胳膊逐渐酸软,甚至眼前也出现了重影,赤锦在前方高呼:“这样下去不行!” 若只是雾气有毒还好说,封住口鼻便可,然这雾是血雾,是怨灵所化,它们吸食的是生气,只要身在其中就不可避免。 那厢,一个被扔在路上的镇民被神像一脚踩爆。 “不对...”姜蓁颤抖着看那滩血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晃而过却没能抓得住,“它到底想做什么...” 轮椅愈来愈向下,身边两人的汗水甚至洒落到沈缜头上面颊上。 沈缜心底叹了声,感受着身后的呼呼狂风,目光看向和姜蓁在一起的萧晋珹,在脑海中轻声:“系统。” 电子音很快应:“宿主,我方在。” 沈缜道:“如果我想现在夺取萧晋珹的气运值呢?” 电流声“滋”了一会儿,回复—— “检测到处决证据未补足...” “检测到任务目标萧晋珹信仰值(名声/威望)高于60...” “检测到任务目标萧晋珹精神值目前89%...” “不具备处决可能,成功率13%,不建议宿主现在处决。” 冰冷的声音过后,系统震惊又急切:“宿主,您想做什么?” 沈缜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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