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溪梧独自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拨弄着燃烧殆尽的枯枝,眉目舒展,神色和缓,守着这一处的宁静祥和。 …… 几人驾着马车,一路上不急不缓,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踏入繁华热闹的京城。 因着是低调回城,她们的马车在夜色中停在了广宁长公主府的后门,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女杜若领着人迎了上去。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身干练长衫的孟溪梧先一步下了马车,吩咐着人将后面马车里的吴大嫂和小妮儿迎下来,她自己则是伸出手,握住了探出身子的颜吟漪,将灯笼照亮地面,仔细把人扶下了马车。 “先用晚膳,待会儿我领着你去见一见我的母亲。” 颜吟漪被女人紧紧牵着,微垂下眼眸,余光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此处大抵是后院,沿着小道一路走来,旁边湖面波光粼粼,岸边成曲尺状,不远处朵朵绿叶舒展,泛着粉的莲花羞羞答答地盛开着。 颜吟漪有些惊讶,“这个时节……怎么还有莲花?” 在前边拎着灯笼带路的杜若缓缓解释道:“长公主殿下喜莲,圣上特意命人凿了这一片湖,又引了京郊的温泉水入内,故而现下还能看到莲花盛开。” 原来如此。 见识到广宁长公主府的气派和在京中的地位后,颜吟漪不敢再多话,轻轻抿了抿唇,再次敛下了目光。 “怎么了?”孟溪梧察觉到少女似乎手凉了一些,这才注意到她好像有些不安。 悄悄捏了捏柔软的手,孟溪梧侧过脑袋,在少女耳畔低语:“别怕,母亲她对小辈很温和的,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 “有我在。”最后这三个字轻柔婉转,像是晕染着袅袅烟雨,透着惑人的绵软。 有了女人的安抚,颜吟漪心中的惶恐散了许多。她偷偷抬眼,瞥向身旁的让人,见她眉眼柔和,嘴角含笑,也心中欢喜,慢慢回握住了女人灼热的手。 几人在饭厅里用了早已备好的晚膳,孟溪梧吩咐了小丫鬟好好安置下吴大嫂和小妮儿,才带着颜吟漪一同去了她母亲的院子里请安。 见那两道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院外,杜若拦下了准备回屋休息的文竹,朝院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这是怎么回事?那姑娘看起来不像是郡主信中所说的朋友啊?” 方才两人的互动,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不像寻常手帕交,倒像那恩恩爱爱的小夫妻? 文竹一脸茫然,挠了挠头:“什么怎么回事?” 杜若说得更明白了些:“就郡主和那姑娘啊,真的只是好友?” 关于颜吟漪是定安侯府二房嫡子孟奚无的未婚妻一事,孟溪梧并未告知于其他人,所以在文竹看来,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除了好友外,就再没有其他关系了。 杜若见他还是不开窍的模样,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朽木疙瘩!” …… 云舒苑外挂着两盏灯笼,将脚下的路照得明亮。门口站着的嬷嬷慈爱地看着走来的孟溪梧,“郡主可算是回来了,殿下念叨了许久了。” 两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才看清被孟溪梧牵着的少女,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和蔼地同对方打了招呼,“这位姑娘便是郡主信中提到的好友颜姑娘了吧。” “走吧,殿下已经在等着了。”她恭恭敬敬地将人领了进去。 内室点着袅袅熏香,云烟弥漫,晕开一室安宁。正上方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画像,供着香案的桌边放着一块柔软的蒲团,一名衣着简单的女人正背对着她们盘腿坐着,似乎是在祈祷着什么。 听到房门响动,女人侧过身子,由侍女扶着起身,平淡的目光扫过来到面前的两人。 “回来了?”女人嗓音低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清贵和威仪,像是杀伐果决的战场将军,又像是位于高位的王,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雍容华贵。虽气势凌然,但她目光温和,平静的眼眸深处藏着对远归女儿的慈爱和满意,“身子可好些了?” 孟溪梧拽了拽了颜吟漪的手,乖顺地朝她的母亲行了个礼,“在昌平时,就已经养好了身子。” 说罢,扭头看向同样行着礼的少女,将她的身份简单介绍了一些。 “娘亲,她就是我同你提过的昌平知府独女,颜吟漪。她在揭露昌平贪污案中出了不少力,不过她的父亲……她没有地方能去了,所以我带她回了京城。” 说了正经的事后,她才说起私事:“她也是我的好友,我很喜欢她。”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低垂着眼的颜吟漪吓了一跳,心口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余光不由地瞥向身旁的人,却发现她面目清正,好似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广宁长公主倒是十分镇静,温和的目光落在了早已面红耳赤的少女身上,点了点头:“颜小姐,我是孟溪梧的母亲,你若不嫌弃,可以唤我为蕴姨。” 闻言,颜吟漪更加震惊了。本以为听到孟溪梧那句表露心迹的话后,长公主会怒不可遏,却没想到长公主竟好似也并未觉得有什么……这难道是她自己想多了?孟溪梧说喜欢她并不是在表明心意,那样的“喜欢”仅仅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颜吟漪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翻涌复杂的情绪,恭敬地又朝广宁长公主行了个礼,有些为难,又有些苦涩地开了口:“殿下万安,草民现在是罪臣之女,唤殿下为蕴姨,恐怕……” 长公主淡淡一笑,朝她招了招手,柔和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如同春水一般轻柔:“溪梧已经同我交代过了,你父亲一事,本宫会在合适的时机为他翻案的。” “你是溪梧喜爱的好友,本宫只当你是小辈来看待,所以不用在我面前守着大礼。” 自打母亲去世后,颜吟漪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来自女性长辈的呵护关爱了,这一回在长公主面前,竟感觉到了母亲一般的温暖。她抬起有些红润的眼,没再战战兢兢,明媚可人的脸上露出一个如花一般的笑容来,“是,蕴姨。” 长公主也微微一笑,拉起了被晾在一边的孟溪梧的手,同颜吟漪的交握在一起,满意地拍了拍她们的手背:“既然喜欢,就好好相处。” 孟溪梧没多想,咧嘴笑了起来,“今日夜已深了,我和漪漪就不打扰娘亲歇息了。” “回去吧,这些日子在府内好好休养,其余的事有本宫,你们不必担心。”
第33章 皎洁的弯月虚掩在云层之后, 清淡的月辉倾洒而下,像是朦胧的云雾,笼罩着周围光影斑驳的地面。 徐嬷嬷目送两人远去,轻轻合上了门。回头瞧见长公主淡淡一笑, 锐利的眉眼柔和, 添了几分从前少有的柔情来。她不解, 斟酌半晌, 低声问道:“殿下, 那颜姑娘看着并不像是郡主所说的好友,倒更像是……” “伴侣”两个字在嘴里酝酿,最后徐嬷嬷还是没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但她想,她老眼昏花了, 都能瞧出这层关系来, 长公主眼明心亮,自然也能看出来的, 所以她很疑惑:“殿下,郡主和颜姑娘都是女子, 如此亲密,恐惹人非议……您不生气吗?” “生气做什么?”长公主语气淡然, 嘴角的笑浅淡而优雅, “从前本宫便想着, 清河顽劣又是个急性子, 在京中还有个小恶霸的名头,如此没个正行的她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夫婿, 可在瞧见京中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后,又觉得他们着实是配不上我的清河。” 她身为皇家公主, 又是个能带兵上战场的将领,眼光自然是极高的。只是当年为了避免皇帝猜忌,才急流勇退,随意挑了个在朝中没太大势力纠葛的定安侯府长子下嫁。 她自己已经有了一段名不副实的婚姻了,知晓其中的艰难。所以她可不愿自己唯一的女儿再与她一般,因为外界的纷扰而随意挑个人下嫁。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由心而活才是最重要的。她的女儿,活得高兴便好。其余的,无需理会,她会为她荡平所有阻碍。 “颜姑娘模样可人,眼神坚定,看着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又得清河喜爱,我自然也是相信她的眼光的。” 长公主心态极好,看着徐嬷嬷担忧的模样,倒是反过来开解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长辈的,不应该干涉太多。” “成不成亲无所谓,只要过得舒心便好。” …… 夜里灯笼里的烛火较暗,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颜吟漪亦步亦趋跟在孟溪梧的身旁,余光偷偷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不知今夜她会被安置在何处,孤身在外的恐慌再次袭来,她两手轻颤,缓缓拉着女人的手腕,“阿梧,咱们这是要去歇息的地方了吗?” 少女指尖颤抖,掌心冰凉,似乎还是很不安。 孟溪梧反手牵住她,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她,低低嗯了一声,“快到我住的院子了,小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偏房,今晚你好好休息。” 哪知听了这话,柔弱无助的少女却是眨了眨眼,瞬间便晕开了一片湿润。偏一阵寒风吹过,少女半挽的乌发被风吹拂,插在鬓边的小百花也如她一般在轻轻颤抖,满身的凄凉让她看起来像是被打碎的玉瓷,惹人疼惜得很。 孟溪梧紧紧握着她柔软的手,声音不由得放得极为轻柔:“怎么了?” “可不可以……”颜吟漪垂眸,一滴晶莹的泪滚落,裹挟着绵绵柔情砸在了女人的手背上,滚烫的触感让孟溪梧背脊一颤。 “我可不可以不睡偏房里?” 尾音低柔,眸光点点,当真是惹人怜惜。 孟溪梧躲开少女炙热的目光,“你不必害怕,偏房离我的房间并不远,若你……” 话未说完,嘤嘤低泣的少女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两只柔若无骨的手抓紧了她的手臂,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的脆弱暴露无遗,“阿梧,从前我们就一起睡的,为何到了京城,你要与我分开了?” 少女微微仰头,苍白的脸上映着一抹烛光,盈盈的泪花在眼眸中闪烁,轻咬着的唇瓣嫣红一片,微弱的呜咽声轻轻从唇齿间轻轻溢出,“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面对这样柔柔弱弱的颜吟漪,孟溪梧根本招架不住。心一软,头脑一昏,就下意识地同意了:“那我让小丫鬟把你的行李搬到我的房里。” 这一句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脸上烧得通红,她很是不自在。毕竟她一直告诫自己,她和颜吟漪都是女子,可以是很好的朋友、手帕交,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她产生奇怪的情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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