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又拉着路清宜说了好些话,才回了卧室休息。 夜色沉寂,天空如同舞台黑幕,零星挂着几颗月白珍珠。 路清宜仰起头,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锁骨上的项链。 月牙弯弯,小鹿垂脖饮溪,这是江同学送给她的项链,她除了洗澡,其余时间没拿下来过。 “江同学,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 除夕当天,路清宜起的很早,手机里若干个电话和信息接踵而来,路清宜瞥了眼来电人,随意将手机扔到一旁。 昨天聊天太久,张姨还在屋子里睡着,路清宜简单做了早餐,吃完后,将张姨的早餐保温好,就去了小花园。 最近天气冷,娇艳的花朵蔫蔫的,连那几盆栀子也都没再开过花。 路清宜正细心地翻整着泥土,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她接了电话。 “有事吗?” “……什么有事没事?没事不能打电话给我女儿吗?而且今天是过年,你不打算回家陪陪我?”刘晓芹语气温和。 “回去做什么,又带我去见哪个少爷老板?”路清宜平静地反击道。 刘晓芹沉默许久,才缓缓松了口气:“这件事是妈的错,我都查过了,万少爷身边有好几个情人,你将来跟他订婚确实要受苦。” 路清宜眉微微蹙起:“这不是你期待的吗?” 电话里,刘晓芹声音软了下来:“哪有妈妈想看到女儿受苦的?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妈跟你道歉。” 路清宜瞳孔微缩,没有接话。 她不明白刘晓芹为什么突然道歉,也许和上次一样,又是为了骗她和男人见面。 “小宜,妈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逼你。你马上要上大学了,也长大了,妈不应该处处管着你。”刘晓芹轻轻哽咽道,“更不应该在你姐姐去世后,把所有的过错都加在你头上,我已经知道错了。” 路清宜拿着铁铲的手指轻轻颤抖着,许久,才沉闷地“嗯”了声。 刘晓芹接着说:“妈妈把你的房间都打扫了一遍,翻出来很多小时候的照片,你们姐妹俩以前笑得那么开心,现在却、都怪我……今天买的菜也都是你爱吃的,还有,我给你办了张银行卡,这些年的存款我都打在你卡上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问我的意见,妈妈老了也不需要你养,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路清宜静静听着,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刘晓芹说了许久,说了许多路清宜刚出生和上小学时的趣事,说到最后,刘晓芹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似的,哭出声音:“妈去做了检查,活不了多久了。” 路清宜神情慌乱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什么病?确诊了吗?” 刘晓芹没有说话,电话里响起医院播报号码的声音,几秒后,电话被挂断。 路清宜迟疑地放下手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姨也已经起床了,正忙活着和浆糊,瞥见路清宜呆呆地坐在花园里,噗哧一声笑开了:“小宜,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一起贴春联呀。” 路清宜轻轻回了下头,“嗯”了声,走了过去。 心里想的全是刘晓芹刚才说过的话。 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又在骗人? 思绪乱如麻,以至于,路清宜拿着刷子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 “小宜,你怎么了?身体没事吧?” “我想先回去看一下,我妈妈她……” 张姨立即明白过来,沉着脸拦住她:“我和你一道去!你这孩子心肠太软,指不定要吃亏。” 路清宜说:“不用了张姨,我直接去市立医院,不会有人对我做什么的。” 张姨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嗯。” …… 路清宜赶到医院时,刘晓芹被护士扶着正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路清宜后,刘晓芹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小宜,你来啦。”又朝旁边说:“小姑娘谢谢你啊,不用你扶着了,这是我女儿,让她来就行。” 小护士点了点头,朝路清宜没好气地说:“你就是刘女士的女儿吧?病人血压过高,说是晕倒前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你是怎么做女儿的?高血压也得重视起来啊……这大过年的发生这事你说说……” 路清宜垂眸,走到刘晓芹跟前扶住她,没有说话。 小护士指责完,瞥了路清宜一眼,摇摇头,转身走了。 路清宜眼眸流露出愧疚,轻声问:“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严重吗?” 刘晓芹说:“开了药,说是每天照着吃就没问题了。” “嗯,我送你回家吧。” “好。”刘晓芹顺从地点头,许久,才缓缓说:“妈躺下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死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冷冷清清,就我一个人。” “妈,别说这种话了,我陪你回家。”路清宜心软下来,扶着她,走到医院门口,又叫来出租车,两人一个坐前座,一个坐后座,一路无话。 回家后,路清宜忙前忙后收拾屋子,刘晓芹则安安静静地缩在沙发角落里。 她似乎真的已经悔改了,慈爱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路清宜身上。 路清宜脊背一瞬间绷得僵直,像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眼神。 “清宜,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发了高烧,我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刘晓芹怀念道。 路清宜搜寻着那段久远的温暖记忆,默了许久,才点点头。 “你问问自己的心,妈妈以前,对你好不好?”刘晓芹问道。 路清宜擦拭着餐桌的手一顿。 小时候吗? 那段时间,的确很好。 父亲慈祥,对待妻子女儿都极好,母亲虽严厉,严厉之下却藏着温情。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如今,逐渐变得淡薄。 “好的。”路清宜回道。 “我这些年对你一直很严格,但我也是爱着你的,毕竟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刘晓芹声音愈来愈低,盯着路清宜的眼神愈来愈奇怪:“我以为,我至少能把你教成一个正常的孩子。” 路清宜神情迷茫一瞬,回过头,安静地望向刘晓芹,反问她:“我不正常吗?” “呵,正常?”刘晓芹突然变了神色,冷笑道:“同性恋能正常到哪儿去?” 路清宜一怔:“你知道了。” 刘晓芹站起了身,眼睛迅速红了:“你说,学校里跟你一直在一起的女的,到底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进行到哪一步了?” 得知女儿是同性恋时,刘晓芹双腿不自觉地瘫软在地,脑海飘过无数谩骂和恐慌:同性恋、不正常、教出来的女儿有心理疾病…… 她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亲戚同事的唾沫星子会将她淹死,她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路清宜怔愣过后,神色坦然地承认了。 “是,我有喜欢的人,她和我一样都是女孩子。” 刘晓芹扯扯唇角:“喜欢?呵……你这个年纪,懂得什么是喜欢吗?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路清宜反驳:“她优秀,她漂亮,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这本身就是错!” 刘晓芹情绪失控,冲上前重重扇了路清宜两巴掌。 她整张脸气得通红:“你以为我是怎么进医院的?还不都是因为你气出来的!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个不正常的东西!你真是令人作呕,比粪坑里的蛆还让人恶心,什么社会变态才会喜欢同性?我看你就是彻彻底底的心理扭曲!” 空气仿佛全被蒸干了,周围气压骤降,令人喘不过气。 路清宜站在一旁,始终沉默。 刘晓芹骂完,双手捂住头瘫倒在沙发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路清宜双颊被扇的发麻,眼眶汹涌出热意,她仍旧仰起头,神情执拗:“我说了我没错。” 刘晓芹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表情悲恸,趴在沙发椅上痛哭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爸,生下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哭完,她几步走到路清宜跟前,拉住路清宜的手,“你现在就和万少爷订婚,年纪到了就领结婚证,趁现在没多少人知道……结婚后多生几个孩子,再也别提同性恋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你犯下的错……”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明知万少爷不是良配,仍旧把路清宜往火坑里推。
第64章 伤痕 路清宜目光凝住, 淡淡甩开刘晓芹的手:“我没错,我也不会和别人订婚,我有心爱的人, 我只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刘晓芹愣了好一会儿,目视着眼前的女儿。以前处处听她话的乖巧孩子好像不见了, 现在的路清宜眼睛里,藏满了陌生与叛逆。 刘晓芹心头蓦然升起一团火气。 她后知后觉, 自己从来没好好认清路清宜。 静了静,刘晓芹情绪逐渐冷静下来,说了声“好”。 “没什么其它要说的,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好身体, 有事情给我打电话。”路清宜移开目光,慢慢走到门前,手指握住了门把手。 按下门把手的那刻, 刘晓芹在身后再度开口:“非要我死你才肯听我话吗?” 路清宜转过身,看见刘晓芹抄起桌几上的水果刀抵在脖颈上。 “你不许走!”刘晓芹拿着刀柄的手剧烈颤抖, 锋利的刀刃磨破了肌肤,隐隐渗出一条血痕。 路清宜向前踉跄几步, 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妈, 你要干什么!” “你今天要是踏出这道门, 以后也别想见到我了。” 刘晓芹眼神冰冷,语气也是冷的:“我倒要看看,是你那点见不得人的爱情重要, 还是我这个抚育你长大的妈重要。” 路清宜双眼蓦地红了, 嘴唇发白,应道:“好, 我不走,你先把刀放下。” 刘晓芹看着她,低吼道:“跪下!” 路清宜站着不动了,握住门把手的手,认命似的垂了下来。 膝盖触上冰冷的地板。 一股无力感汹涌着袭来。 为什么啊……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逼着她服从…… 路清宜忽然觉得好累,一切都好累。 脑海里所有的思想都放空了,她甚至听不见对面的刘晓芹在说些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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