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末将当时统领三千虎师骑军主责野战,哥舒凯将军则掌管哨骑斥候,我二人虽是一军袍泽,却职司不同,只是彼此见过面,并不曾并肩作战。” 雅尔金在旁补充道。 “你们二人适才在聊什么?” “回公主,末将在请雅尔金将军传授我蜀山剑法。” “哦?” 李苾兴致顿起:“他答应了?” “可怜我大突厥虎师,天下至强战力之一,现如今凋落飘零,仅存不足五千,好不容易重遇一个虎师兄弟,雅尔金岂会有藏私之心?哥舒凯兄弟,咱们明日便开始练剑!” “好!既然雅尔金兄弟如此爽快,又何必等到明日?吃完这顿烤肉,你立即教我如何?” “就是这样办!” 他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时间豪气干云,把近在眼前的二位公主竟是当作了空气。 李苾和阿史那燕微微一笑都未在意,李苾自己动手又拿过一块牛肉,放在鼻前嗅了嗅:“雅尔金将军,你适才说尚存五千虎师,他们现在何处屯驻?又是何人统带?” 雅尔金猛觉失言,当即瞋目结舌,胆怯的瞟着阿史那燕,不敢说话。 阿史那燕面色平静,淡淡道:“雅尔金,照实说就是。” “是...是!启禀青阳公主殿下,阴山大败之后,末将收拢残兵,在青海湖畔一处无人区扎营屯驻,奉燕公主号令行事,领军之人,便是...便是末将。” “长安押往肃州的军饷,是不是你率部劫夺的?我军的勘察小队,又是不是你们袭杀的?” 雅尔金更加慌乱,再次瞟向阿史那燕,却见对方转过身去仰望天上浮云,不予理会,只好低头咬咬牙:“正...正是!” “饷银何在?” “存于营中。” “我军士卒的遗体呢?” “我突厥虎师与大唐龙武卫虽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天敌,彼此却都对对方的强悍战力心中敬佩,是以末将下令,将唐军尸体尽数好生掩埋在沙州胡杨林之侧,还标出了暗记。” 李苾凝视雅尔金:“雅尔金将军,你是奉命行事,大唐与突厥又有灭国之仇,我理解你的行为,也可不再追究。现如今尘埃落定,大势已去,这五千虎狼之师,你可要看管好,千万别成了危害西域的祸患,否则,我李苾手再大,也捂不住天,一旦大唐天子震怒,突厥这点种子,必定荡然无存。我这番话,不是以大唐公主身份说的,望你周知。” 李苾这段话,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对雅尔金所说,但她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在场四人个个心知肚明。 阿史那燕拿着一块牛肉,边咬边施施然走开。 她就要走出庭院时,迎面匆匆走来了河州守将,低声对她耳语几句,就随着面露诧异的阿史那燕一起径直来到了李苾面前。 “禀报公主殿下,吐谷浑迎亲使团已到,在城内校场驻跸,迎亲使本人现在行辕外请求二位公主接见。” 二位公主?二位? 守将的话不止阿史那燕,连李苾都诧异了起来。 “迎亲使是何人担任?” “回公主,是吐谷浑王世子,慕容伏顺。” 行辕大门外,几名骑士骑着几匹极品青海骢,在静静等候。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衣着华贵,神态庄重。 见到李苾和阿史那燕在众人簇拥下步出行辕,青年一招手,与手下们同时下马,弯腰行以吐谷浑重礼:“慕容伏顺奉父王之命,前来迎接大唐青阳公主、突厥燕公主光降伏俟城。” “慕容伏允让你接的,还有我?” 阿史那燕直至听到他亲口说出此话,犹自惊疑不定。 “正是!父王说,大唐天子赐婚青阳公主与他,吐谷浑举国上下荣于华衮,而燕公主是他早年间向突厥颉利可汗面求赐婚的,今虽时过境移,他此心未变。故此,父王命伏顺务必以最隆重的典仪,迎接二位公主驾临伏俟城,不可稍有怠忽,更不得有丝毫偏颇。” 众人听完他的话,寂然无语,李苾扭头看看阿史那燕,忽然挤了挤眼:“他对你真是一念如初、痴心不改啊?” 阿史那燕脸颊绯红,二话不说挥手打了李苾一拳。 人群齐刷刷后退一步,把公然打情骂俏的两人晾在行辕前的石阶上。 只有慕容伏顺,面不改色混若无视:“二位公主殿下,此去伏俟城尚有五百里路程,请你们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伏顺护送二位公主启程。此番伏顺带来了一千五百名父王的亲卫骑兵,是我吐谷浑战力最强的精锐,可保一路无虞,大唐护送公主前来的龙武卫众将士一路多有辛劳,便请就此返回吧。” 李苾微微点头,忽然道:“世子的汉话说的不仅极为流利,为何竟还带有长安口音?” 慕容伏顺神色如常,平静答到:“伏顺年幼时,吐谷浑遭前隋大军攻打战败,为保家国续存,父王只得将我送到长安充当质子,那时长安尚且叫做大兴。伏顺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年,不瞒二位公主,伏顺自小首先学会的,便是汉话,我久居长安,带有口音何足为奇?伏顺十五岁那年返回伏俟城时,家乡语言反倒是忘得差不多了。” 他听似娓娓道来很是轻松,但这番陈述背后的心酸、屈辱、无奈,却尽在其中。 山河破碎,身世浮萍,纵使堂堂一国王子,也无力抗拒命运的拉扯。 虽然吐谷浑国力不弱,但即使比它还强大数倍的突厥,今又安在? 自古英雄出炼狱,不经世事永天真。 可当你经历脱皮换骨之痛终于爬出炼狱之日,前方等待你的,一定是艳阳高照吗? 阿史那燕一言不发,转身走进了行辕。 李苾看看她的背影,低声对慕容伏顺说:“有劳世子,明日一早,李苾在此等候。” “公主客气,伏顺使命所在,何言有劳?明早我来此恭请公主起驾,告退了。” 夜,行辕客房。 阿史那燕站在窗前凝望乌云遮住的半轮明月,久久不语。 李苾走近她,握住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 “你告诉雅尔金,那些饷银就充作虎师将士的军饷,命他们平日专心操练,深居简出。这件事,咱们必须找个时机对慕容伏允明言,让他心里有数。” “你以为,五千突厥兵驻扎在距他的王城区区二十里处,他会毫无察觉吗?” “当然不会,他以前不在你面前挑破,无非是心照不宣而已。他知道你留着这支人马想干什么,你要做的事,他就算明里不能支持,暗中也会的。但是他知道归他知道,咱们亲口告诉他,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可这支人马再继续留着,还有什么用处呢?” 阿史那燕望月叹息,李苾把她的身子扳转过来,看着她认真说道:“有用。” 阿史那燕疑惑的看着李苾,忽而眼神一动。 “你的意思是?......” “不错!有剑不用,和无剑可用,那是迥然不同的两码事!” 李苾目光笃定。 阿史那燕点头:“我知道了。我已告知雅尔金,从今往后,你的号令,就是我的号令。” 李苾闻言愕然:“你早想到了?” “废话!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懂得未雨绸缪的聪明人?”
第4章 双月当空 车驾蜿蜒行进中,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粼粼的波光。 李苾撩开车帘,兴奋的看着面前这一片宽阔如海的湖面,心中雀跃不已。 身后的阿史那燕幽幽问道:“想下去看看吗?” “走!” 李苾回手拉住燕的手腕,不管不顾就往车下跳,可把驾车的车夫吓得魂飞魄散。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且容小的勒马停车呀...” 车夫惶急的呼喊声未落,李苾和阿史那燕已经双双轻巧落地,手挽手跑向湖边,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欧阳蓓儿抱着两条皮裘,连滚带爬的挪下车,大声呼唤。 “苾儿姐姐,燕姐姐,天寒风大,披上衣服啊...” 呜呜的瑟风把欧阳蓓儿的呼声远远抛在了天际里。 十一月间,青海湖湖畔已天寒地冻,湖面虽尚未冻结,湖边也现出了轻薄的一圈冰碴,李苾站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心旷神怡望着湖面,忽而振臂高呼。 “嘿——” 声音远远传开,和咆哮湖面的朔风混杂一处,最终飘散无形。 阿史那燕把皮裘裹在李苾身上,伸出双手哈着热气,两脚不时交错跳动,李苾见了回身叮嘱欧阳蓓儿:“蓓儿,去车里取手炉来。” 欧阳蓓儿匆匆而去不久,两只檀木手炉从身后递到李苾和阿史那燕面前,她们转身正要接过,却齐齐一愣。 “世子?怎么是你?” “天气寒冷,二位公主先捧好手炉。” 慕容伏顺面色从容,语气关切。 “看世子风轻云淡的样子,果然是当地人,早就习惯了。” “非也,刚结束质子生涯回到国内的时候,因不耐酷寒大风的天气,我年年手足都生冻疮,前几年才不再犯。” 慕容伏顺说的很是淡漠,但眼中依稀闪过一丝凄凉。 少小离家,去国万里,寄人篱下,过的是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日子,每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他没有发疯或是抑郁成疾,实在已是有一个了不起的强大内心了。 好不容易归入故国,却连家乡风土都已无法耐受。 手足冻疮阿史那燕小时候也患过一次,那次是阿史那社尔抱着妹妹的脚塞在自己怀中整整三个夜晚,颉利可汗的医官说,若非社尔这三夜不眠不休的照料,燕的脚就保不住了。 想到哥哥,阿史那燕心中那根针又在扎她,阵阵刺痛引得她皱起了眉轻哼一声。 “你怎么了?” 李苾和慕容伏顺异口同声关切发问。 “没什么,风有些大,咱们继续赶路吧。” 三人翻身折回车队时,李苾随口问道:“世子,这青海湖中乃是咸水,想必没有鱼吧?” 答案有些出乎她意料。 “湖中有鱼,不但有,还是吐谷浑名产。” “哦?什么鱼?” “湟鱼。” “湟鱼?” 李苾和阿史那燕同声疑问,又各自回忆起来,很快燕就想出了端倪。 “我想起来了,三年前牙庭大宴,慕容国主应邀出席,他带去的礼物中便有湟鱼二十斤,宴席上我品尝过,肉质鲜美之极,确是水中佳品。” 慕容伏顺进一步介绍到:“湟鱼者,又名裸鲤,全身裸露,几乎无一鳞片,体性近似纺锤,此鱼极为稀有,只产于这青海湖中,生长尤其缓慢,一年才长大一斤。湟鱼肉质极是鲜嫩,向来是我国中官民宴席上的名菜。” “这鱼好钓吗?”
70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