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徕沉默地把手臂绞在胸前,长久寂静让于洋整颗心都提起来,在面对这样严肃的神色,于洋差点把小心思都交代前,才听到应徕浅笑开口:“好,我知道了,感谢你告诉我这些。” 于洋闻言立刻掩住雀跃的笑,装作一副关切模样:“徕总知道就好,岁祈姐刚经历这么大的事,您还是赶快回去陪她吧!” “我会的。” 应徕对于洋露出礼貌浅笑,利落地离开偏地,本还想去问问适才片场争执的情况,只是余光瞥到坐在塑料椅上处理伤口的许岁祈,后者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张苍白脸庞里是昭然的担忧和思虑。 于是应徕步子一转,还是先去寻许岁祈。 “忙完了?” 许岁祈感受到有人靠近,等看见应徕,一下子坐直身子问。 应徕想了想后轻轻摇头,一句“还没”只说了一半,便听见许岁祈软着声音开口。 “应徕,我……疼……” 怕应徕不信似的,许岁祈把涂过双氧水和药膏的手掌摊给应徕看,一双眼睛满是湿漉漉讨好的意味。 “今晚的拍摄暂停,我们不要在片场逗留了,回酒店好吗?” 许岁祈打量着应徕的神色试探道,她很多年如这般向应徕露出讨好姿态,从前的她最会如此蛮娇对待应徕,逼得冷心冷情的应徕松口,只说出个一,她便做到十,以此得寸进尺,让应徕心软。不过自从知道应徕心意后,她便不敢这般,直到今天又旧招重使。 “好。”应徕不知道许岁祈为何忽然如此,却毫不犹豫地应了声,“那我们走。” 等上了车,应徕看许岁祈一张卸过妆后清淡而不掩倦色的脸,没有多说话,只是让助理提前订好清淡的晚餐,默默地从拍摄地开回酒店。 反倒是许岁祈蓦地提起话题。 “其实今天情况还是挺好的,我没什么大事,受了些皮外伤,只是一场意外。” 许岁祈尽量放松语气,如同平常谈天一般说出,可说完后那话头如同掉进大海里的针,掀不起一丝水花,只有沉默的寂静承托着心里那股不安,继而吹气球般愈放愈大。 焦虑和隐隐的沮丧揪着许岁祈的心脏,这种许久没体验过的感受让许岁祈下意识去寻药瓶,等手往一旁拂了拂,才幡然想起这是在应徕的车上。 应徕余光看见许岁祈的动作,适才表现出的蛮娇已悄然消失,现在留在她身边的只剩个不安的许岁祈,那股不安的焦虑也感染了应徕,却以为许岁祈是还在劫后余生的害怕中。 “于洋刚刚跟我说,是关芷柔向马子胜建议修改拍摄镜头的。” 应徕平静陈述,只是握紧方向盘的手却昭示着并不平静的内心。 “在我们走之前,马子胜团队的对接人跟我说,那个小编剧已经被开除了。因为修改的分镜本会造成更多人出事,而那几位伴舞演员刚才跟我说对不起,说本来她们都应该拍摄那个镜头的,是你怕她们受伤,自己顶上去。” “她们不用说对不起的,本就是我自己一个人上场,镜头才更合理。”许岁祈似是十分累,只靠在椅背上看着连绵的沙漠轻声道,“应徕,能不能再跟马导团队沟通一下,不要让那个编剧被开除?这件事跟她无关。” “我会的。”应徕说得斩钉截铁,“过错方主要在星知,接下来的拍摄里关芷柔会被换掉。” 许岁祈闻言整个人一下子绷起身子,声音带了些焦急和无奈:“别这样做好吗?拍摄过半,再换人会很麻烦的。” “这些不是你应该忧心的问题。”应徕放软了声音安抚道,“你不用想这么多,今晚就好好休息,把事情交给我,好吗?” “应徕,这件事与我有关的,我没办法置身事外,你知道吗?”许岁祈字句间越来越激动,却又蓦地话锋一转,重新带回那份隐隐的哀求,“今天关芷柔被这场面镇住,接下来会安分守己拍摄的,换人只会让负影响面扩大,这样不是最好的做法。” “那你想我怎么做呢?” 应徕把车放慢速度,偏过头去看许岁祈,一双黑白分明的眸落在许岁祈的脸上,似是真心求解。 “继续按照日程拍摄,所有人都不换,那个编剧也麻烦你沟通一下,请团队不要辞退她,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可以吗?” 应徕听见许岁祈那番话,把车彻底在酒店门前停下,许岁祈得以看清应徕晦暗不明的神色。 “岁祈,你知道他们的恶意吗?” “你知道你这场意外掺杂着多少人祸吗?” 第三个问句还没说完,应徕便听见许岁祈那声平静如水的“知道”,继而一下子哑言。 “在你跟我说之前,我就知道。” “我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你不是知道吗?”许岁祈对应徕淡笑道,“关芷柔那份坦白的讨厌我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主动要求,半埋在沙子的戏份由我一个人上就好,我不想让无辜的人遭殃。”许岁祈语气无悲无喜,“今天确实是个意外,关芷柔本意最多就是想让我把妆改得灰头土脸些,在沙子里躺久点。” “如果你换掉了关芷柔,临时再选新的演员会花费更多的金钱和时间,舆论也会比原封不动继续拍摄更难以控制。应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普通群演拍摄中遭遇流沙但有惊无险,与当红小花拍摄中途被换两者对比,哪个舆论影响更大。” 许岁祈冷静得不像适才在流沙里九死一生的人。 分明是有理有据的建议,应徕却气极反笑,气的是许岁祈的过分理智,笑的是自己似乎从不是许岁祈的港湾,留给她的只有公事公办的理智。 “你把你自己当成我的什么了?” “员工吗?可我没有这样愿意为我卖命的员工。”应徕轻笑一声,“员工受了工伤,都会像我讨要赔偿,而你呢?哪怕向我讨要什么呢?” “你想得如此清楚,可是有没有想过,你若真的丧命了,一直爱着你的人该怎么办?” “就算在你心里,我不是你的谁,但作为一个有基本善恶观的人,难道连为你讨公道的资格都没有吗?” 应徕歇斯底里地说着,平若冷淡的双眸如今充满悲哀。 “林雪初的事情已经让你面临意料之外的损失了。”许岁祈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说出的话却如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应徕,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把事情变得更糟的。” 酒店的门童在车窗敲了敲,许岁祈不想跟应徕引起更大的争执,干脆开了车门往酒店走去。 应徕也连忙跟上去,只是电梯错过了一轮,等进了许岁祈所在的房间时,许岁祈已咔哒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 许岁祈靠在浴室门上,听见房间门有打开的动静,却没有应徕后续的声音,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刚才那场争执,只好麻木地脱掉身上的衣物,站在花洒下,听着水声出神。 应徕怎么可能在她心里无足轻重啊? 许岁祈不知道应徕为什么会这么想,正是因为爱之深,才会不希望自己成为累赘,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啊。 想起应徕刚刚伤心的模样,许岁祈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关掉花洒,试探地唤了一声应徕。 没有回应。 许岁祈又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后,只好匆匆洗掉泡沫后裹上浴袍,等深吸一口气,设想好如何面对应徕后才走出浴室。 只是浴室外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那些许岁祈设想的或尴尬,或生气的场面全都成了被冲走的泡沫,只留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偌大的空间里。 真的走了吗? 许岁祈不信邪地在总统套房里走了一圈,实在是没有发现应徕的身影后,整个人愣在原地,心里的委屈越来越大。 那股被针对,被质疑,被埋在沙子里险些丧命都没有产生的委屈,此刻化成满涨的潮水,冲涌着千斤重的嗓子,冲涌着发红的眼眶,冲涌着那被上过药还在隐隐作痛的手。 真的走了啊。 许岁祈跌坐在沙发上,大力用手臂抹着眼眶,企图让欲落的泪水在敦煌干燥的天气中快速蒸发,不至于留下一个难堪的模样。 直到门被再次咔哒一声打开。 许岁祈下意识回偏头看去,婆娑的泪眼只看清了个身形便不管不顾地奔去。 “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 而应徕左手拿着从前台要来的药箱,右手拿着一个墨绿礼盒,被啜泣的许岁祈抱了个满怀,不知所措。
第17章 出气 许岁祈几乎是跌入应徕的怀抱之中, 双腿似乎在奔过去的时候已花光所有力气,酥麻从足跟开始蔓延,至搂住应徕脖颈的双臂, 至被应徕那股淡淡雪松香充斥的鼻腔,一切无处安放的委屈好像都静止了涌动, 得到了归属。 唯有泪是止不住的流。 此刻的依靠没有凌厉的风沙,没有周遭的争吵和窃语, 只有彼此在静默走廊里格外沉稳的心跳,只有不顾一切抛给对方的依赖。 而应徕稳稳地接住了那份依赖。 她原以为是自己足够冷静和理智的,是应徕在关心则乱中迷失,可如今许岁祈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理智到极点, 而是害怕到极点。 害怕曾经蒙住她青春时光的一句句指责和嗤语,才会把自己缩在打造的木马,自以为是地攻入应徕的心房, 企图让应徕作出“正确”决定。 可巨大的木马迎来的不是烧灼的烈火,而是应徕一直张开的拥抱, 坚实的木马为之化开,里面并没有全副武装的战士, 只有一个在一次次自我怀疑中变得谨小慎微、变得畏手畏脚的许岁祈, 一个害怕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许岁祈。 「你为应徕带来多少麻烦, 知道吗?」 「应徕为了你放弃了多少机会,你知道吗?」 「你可真的是应家的吸血鬼啊。」 应徕感到在肩膀处那股从喉腔传来的轻颤,只觉得胸膛里一阵阵酸涩翻涌, 于是沉默地把礼盒换了只手, 把空了的手轻抚向许岁祈的后背。 在后背的手抚了几下后,干脆环住许岁祈的腰, 还拿着药箱的手别扭着,勉强把人抱到了沙发上。 “对不起……” 等看见许岁祈那双被泪打湿的杏眸,那股不知所措才重新占据应徕心头,于是动了动嘴唇,用无比轻柔的语气吐露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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