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灼对着空音的手机轻声说了句好。 夕阳西下,街道上的灯光忽闪了一下后齐刷刷亮起来,在堆满残雪的柏油路上投出一轮一轮虚幻的光圈,光秃秃的树干上兀自伸展着怪异拧厉的枝丫,绿叶褪去后的街道显得更加空旷了。 可‘蛋壳’门口依然热闹非凡,紧闭的大门内传来劲爆的舞曲,年轻的男男女女不知疲惫地涌进去,在这个接近年关的特殊日子生意依旧好得令人生羡。 长相俊秀的老板站在门口抽烟,寒冬腊月的天他只穿了个单薄的卫衣,双手冻得抄在袖子里,只有嘴唇微动吞吐着烟雾。 “白老板,好气色啊!” 有常来玩的客人打趣道。 老板咧嘴笑了笑,含糊着回应:“张总不也是春风满面。” 那客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松垮垮的长裤,将身边的女伴先推了进去,探头探脑地凑上前来,“借个火。” 老板不情不愿地从温暖的袖子里掏出打火机,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客人点着烟,借着这空档问:“你妹妹今晚在么?” 老板在烟雾后微眯起的眼睛斜睨过来,唇边的烟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上一下,“哪个妹妹?” “啧,”客人不满他的吝啬,“你还有哪个妹妹,白鸽啊!白枭白鸽,这不是兄妹?” 老板笑了起来,差点把烟灰吸嘴里,“是我妹。” 客人当即搓搓手,表现一些虚假的羞涩来,“你也知道我,我这个人虽然除了帅一无是处,但我那老爹厉害着呢,先春楼在S市有五个分店,那个...给个机会?” 老板但笑不语。 “我对白鸽是一见钟情啊,这个即使只见过一次,但我久久不能忘怀。我这不想着正好赶在过年么,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客人笑得很荡漾。 老板一根烟了,随手碾在垃圾桶上,并没有进屋的意思,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若是非要说,那笑容里满是同情。 “我妹,有女朋友了。” 客人僵住,风中传来浪子心碎的声音。连嘴里的烟都忘了扔,他便飘飘悠悠地进了酒吧里。 老板站在门口,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定定地看着远处的街道。 与此同时,S市内很多被黑暗掩盖住的街道上,无声地行走着或大或小的队伍,他们面色冷峻步伐整齐。 若是此时有人站在足以俯瞰整个S市地图的高空,便能看到一条条沉默的人流在城市中穿梭,他们像是一根根机器零件,将整座城市贯穿,庞大的S市活泛起来了。
第121章 算账 深夜, 又下起了大雪。 无主街区残旧的马路,被接连几天的大雪覆盖, 道路两侧撒满了盘鞭燃烧过后的红色纸皮,年迈的老人们不会等到深夜十二点,早早地放完鞭后就钻进温暖的被窝,是以回荡在街头巷尾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风卷起细碎的雪花,清扬扬化作拨不开的雾气, 昏暗的马路尽头被笼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柳絮似的,一只皮靴踏上软绵绵的雪地。 发出轻微的挤压声。 皮靴的主人撑一把黑伞,行走在空旷的马路中央, 在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很快又被身后几十个人踩在脚下, 沉默的行走,一时间只能听到蓬松雪花被挤压的咯吱声。 从小巷中传出不归家的少年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似野猫般探出头来,视线在撞上马路中央的队伍时,齐齐噤了声。 肃杀的气氛悄然降临。 队伍终于停下深入的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女人, 抬起伞的一端, 仰脸看着纷纷的大雪,收回目光,折身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浩荡的人群便无声地跟上,在布满残砖剩瓦的小巷中, 女人停在一家二层小楼前。 小楼院外的大门边, 还保留着去年的春联,裂纹斑驳的门楣上破碎的彩纸被风吹的哗哗响, 矮墙的砖头七扭八歪地摞着,普通又平凡的一家。 小楼内并无灯光,与邻居一样,似乎早早睡下了。年轻女人伸出手穿过铁门的栏杆,在锁头上摸索了一下。 冰凉的锁头只是挂在门栓上,并未锁死。好像知道有客人来访提前留了门似的。 年轻女人推开铁门,皮靴在水泥地上发出莎莎的声响,穿过门廊,前方是一座水泥桥,连接着门廊与小楼。 而在右手边,一条旋转而下的楼梯,可以看到从地下室那不甚干净的玻璃窗内,透出暖黄色的光。 女人撑着黑伞,慢悠悠地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宛若闲庭信步悠然自适。 身后的人群三人并做一排,井然有序地跟了下去,很快便将地下室门前狭窄的空地给挤得满满当当。 年轻女人收了伞,抖落掉雪花,拉开了地下室那扇结满蛛网的木门。 “吱——” 伴随着声响,冷风卷进屋内,厅内的火苗‘呼’的一下摇曳不止。 屋内四壁皆是水泥,正中间以木头和枝叶燃起了一团篝火,干燥的柴火发出令人心安的爆裂声,在大雪纷飞的冬季,暖意迎面扑来。 一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坐在木板凳上,篝火旁还围坐了五个神色各异的男人,铁架支起的小锅里,正翻涌出咖啡的醇香。 “你怎么来了?” 温白被篝火映照得暖洋洋的脸上,露出些惊诧的神色。 “嗯,”门口的年轻女人将黑伞收好,随手立在墙边,“你这地方不怎么好找。” 话毕,女人走到一个背对门口坐着的男人身后,抬起脚尖点了点他身下的木凳,那男人身形微滞,还是起身让出了座位。 女人坐下,伸出冰凉的双手烤火,门口接连进来了七八个人,在她身后站定,带来了一室的冷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温白的目光穿过污迹斑驳的窗,模糊地看见窗外那攒动的人影,似是倒吸了口冷气般面色一凝。 年轻女人正是盛灼,闻言她跺了跺脚,皮靴上的雪晶和污泥落在水泥地上,她反问道:“那你又怎么在这?” 温白一双眸子深如幽潭,深深地看着盛灼,“我这几天一直在这里。” 盛灼笑笑,“不冷么?” 温白嘴角也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有点。” 她打量着火光下的盛灼,长发许是怕有碍行动,全部束起,低低的挽在脑后,露出一张精致无双的脸,垂眸看着火苗的样子很乖,像个娇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可目光下撤,又看到盛灼身上一身墨绿色的短皮夹克,比例极好的长腿包裹在黑色工装裤下,一双重工皮靴直接将那精致带来的脆弱感击碎,整个人宛如一支笔挺冷酷的枪,锋芒毕露。 “我怎么感觉,你不像是来看看我而已的。”温白从盛灼身上挪开视线,笑吟吟地说。 “看你什么?” 盛灼掀起眼皮,火苗在她透亮的眸子里映出金黄的光泽。 “过节嘛。” 温白喝了一口咖啡,苍白的脸色被烘烤得染上了红晕,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有气色了。 “小年算什么节?又不走亲戚,”盛灼似笑非笑地应着,旋即纤细的手指在屋内指了指,“况且,谁家过节窝在地下室过啊。” 这一句明晃晃的嘲讽,精准地戳中了温白的痛处,过节应是阖家团圆的过,而不是像她老鼠似的窝在这不见天的地下室里。 温白脸色微僵,她察觉到了盛灼隐而不发的怒火,平日里,盛灼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年底了嘛,我来找你算算账。” 盛灼不待温白再开口,懒洋洋地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她眉目间兴致淡淡,并不想再兜这没用的圈子。 温白放下杯子,卸下和煦的神色,言语间终于带上了针锋对麦芒的锐意,“算账?算什么账?算你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的账?” 盛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四年前龙虎堂便是被你们青枭一个卧底给拖垮了,怎么你们那里是卧底培训基地么?”温白气笑了,目光在篝火旁坐着的男人们身上扫过。 “只有他们几个知道我的位置,哪个是你的人?”温白一个个念出他们的名字。 “于书?” 一个块头很大的肌肉男抬起眼睛与她对视,古铜色皮肤映衬得那双眸子极为明亮,眼底一片坦荡,无需多言。 “龙七?” 高瘦的男人留着寸头,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闻言不屑地扯扯嘴角,眼睛盯着篝火低骂了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朱川?” 站在一旁的男人一头微卷长发,瘦削的脸颊隐在发间,透着股阴郁,他张开苍白的嘴唇,声音沙哑不堪:“不是。” “刘唐?” 矮小精壮的男人只穿一件黑色塑身短袖,拢起的肌肉使那袖口紧紧扒在胳膊上,他咧开敦厚的嘴唇,露出一排缺了门牙的牙齿,“小的不敢。” 温白最终将目光投向身旁清瘦的男人,不着痕迹地在他那软趴趴的左臂上停驻片刻,声音极轻,“还是你温聿?” 温聿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他深深地低着头,捡起脚边的木柴扔进火堆中,火苗小了一瞬,很快又蹿起来。 沉默中,他弯起嘴角,两个梨涡还是让他疲惫的饿脸上多了几分落拓的少年感,笑声低沉,渐渐地清亮起来。 在温白愈发阴沉的脸色中,他笑够了,便拖着残臂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火堆,猛地一脚将煮着咖啡的铁架踢翻。 不少咖啡洒在火苗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火势小了很多,可借着门口的寒风,还是没有熄灭。 “是我。” 温聿走到盛灼身后,站在祭灵殿众人前面,站在一个最前排的位置,仿佛一名随将出征的死士,义无反顾地时刻等待着冲锋陷阵。 “还真是惊喜啊。” 温白不去看他,盛满寒意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低头不语的盛灼,“有点手段,我就说怎么好像走的每一步都被你料到似的。” 盛灼并不认同。 温聿确实告诉了自己许多温白的底细,但诸如曲贺二人的计谋、与红風合作的关系,亦或是李唯民等一干人,都是盛灼自己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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