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叽。 它又“听”到了这声音。 是……什、什…… 思绪都变得支离破碎时,怪物才恍然。 被搅动、要碎掉的,是它的大脑。 非但如此,除了它的本体、连被它寄生的人类身躯血肉、记忆、灵魂,都一同被这触足以巨力缓缓碾成碎片。 …… 怪物对面,进食时的猎人神情格外冷静。 风止之后,飘动的白大褂与黑发柔顺垂落,她眼瞳久久不眨,像手术室里凝神专注的主刀医师,此刻以触足为刀,精确在患者的脑髓里寻找“病灶”,只是动作怎么看怎么粗暴。 她能享用的不仅是被毒.素粘合的怪物和人类躯体,还有那些存储在记忆里的它们独一无二的经历与情感,这是将食物变得更加入味的佐料。 爱与乐,是甜味;绝望与恐惧,是苦味;恨与惊,是辛辣……此外还有眼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等不同独家配方。 被这些味道反复涂抹腌制的猎物,是上等佳品。 这次。 蔺然如从前一样顺手“翻阅”那些记忆—— “舒老师,你就是新来的形策老师吧?你好呀,我是负责文化大课的吴理,口天吴,明事理的理。” 他友好地伸出手去,礼貌垂眸时,镜片下的双眼肆无忌惮描摹对面那人放在身侧的手,无暇的手背,葱白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盖…… 即便久久没有得到回礼,他也不恼,收回动作,便给自己台阶:“哈哈,你第一天来,还不熟悉这里吧?要不我带你在周围转转?” 与此同时。 他的视野堂而皇之自下往上,从她高腰牛仔下被收拢的纤细腰身、被衣料包裹收拢的胸围、小巧精致的锁骨、挂着长流苏水晶耳饰的圆润耳垂,流连到那张清纯却潋滟的面庞。 惊艳就此定格。 随即,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与这画面有关的其他记忆碎片纷纷掉落。 被窗外日光照在侧脸上,脖颈附近雪色肌肤闪闪发光的舒窈。 低头捡掉落文件,恰好V领毛衣锁骨下阴影转向更深处的舒窈。 穿着皮鞋短袜、脚踝在长裙边缘若隐若现的舒窈…… “噗” 一根根颜色危险的斑斓触足,忽然尽皆解除拟态颜色,在这小小的花园里现出原形,随后被一股强烈意志支配,将那原本如年节腊肉般被挂起的猎物全部缠绕、覆盖—— 濒死的猎物毫无还手之力,本该静待命运到来,却在死亡边缘回光返照。 被读取记忆的它,也在与掠食者的血肉交融里,读懂了对方的愤怒。 【原来……】 黑暗中,巨力降临,骤然收紧! - 漫天的血雾,细细密密地漂浮在花园的空气里。 本来能够一口口吃掉血肉,现在却只能接住这些汤沫的触足们:? 它们方才还没反应过来,意志就都被主人支配,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现在只有离被捏扁的猎物最近的那根触足最先反应过来,张开吸盘,隐于深处的獠牙迅速“啊呜”一口将仅剩的小块肉干全部吃进去。 其他触手:??? 【肉肉?】 【……没了?】 在血雾里左右摇晃半天,却根本抿不出个味儿的触足足尖在空中扭了扭,对主人扣出一个生动的问号,并且发出美味被连盘端走的委屈声音: 【呜呜……饿饿……】 很快,除了那根悄沫把肉干吃了的触足拟态成花园里的一朵花、不吱声之外,其他的都加入了大哭特哭的队伍。 脑子里突然被吵翻天的蔺然:“……” 她抿了抿唇,银色瞳孔心虚地放大稍许,又很快恢复原状。 【这块肉坏掉了。】她道。 【肉肉,坏了?】一根触足从悲伤中缓过来,凑近她的面容,小幅度晃了晃。 另一根却像是想起什么,陡然去揪花丛里装岁月静好的家伙,它记得很清楚,刚才是谁把肉干独吞了! 揪起独食者,拍拍打打,凶巴巴询问:【坏了?】 突然被抓出来的那根触足:…… 察觉到其他触手的逼近,仿佛只要它回答不对就要立刻群起殴之的气氛,顶着主人平静、却极具压力的目光,它灵光一闪—— 触足如弓翻起,独享过肉干味道的吸盘张开:【呕、呸呸呸!】 它生动形象地开始表演。 有主人的话在前面,再看唯一吃到食物的触足如此表现,方才还哭诉着没肉吃的其他触手总算安静了下来,甚至还乖巧地纷纷凑到蔺然跟前,用稚嫩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哄她: 【新的!新肉肉!】 【吃、吃别的!】 【不、不哭!】 根本没想哭的蔺然:“……” …… 就在触足们展现它们可爱又蹩脚的哄主人技术时,楼顶再度有风吹过,把那团盘桓的血雾腥色吹散之时,天台铁门也被吹响—— “吱呀” 令人牙酸的扭动声出现时,通往室内的方向有其他热闹的人声也传来。 站在天台上的女人垂下眼帘,听见几道隐藏过的脚步声悄悄走上楼梯,此时天台花园景色一览无遗,而她的脚尖下方有一片沿水泥墙壁攀爬盛开的三叶梅,白的紫的花在绿叶间热闹盛开。 很快。 天台铁门被从内侧大力推开,“哐当”拍在墙上,冲出来的几个戴着耳机的、膀大腰圆的西装男人,他们四下散开查看之后,通过耳机回答: “司徒小姐,天台也没有发现其他人。” 楼下有女声叽叽喳喳地应答:“真的吗?检查得仔细一点。” “杳杳别哭别哭,我今天肯定帮你把那个变态揪出来!” “要不要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嗯?你等会儿还出门?那我把这些人留下来给你?” “哎呀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你别操心我……” - 日头下沉,云朵的灿烂金边也被夜幕染成忧郁蓝调。 七点整。 穿着雪白连衣裙的女人走向天台,尽管她眼尾还残余着惊吓过度的绯红,手里还攥着纸巾,然而走到花园中央站了会儿,就深吸一口气,开始专注地去挑那些花。 满园灿烂的夏花冲她露出最明媚的姿态,却仍旧被她嘀咕着挑挑拣拣: “不行啦,你让开让开——” “它比较好看耶。” “你要好好长哦,不然明天就把你摘了放进花瓶里!” 手中的花朵越篡越多时,她还不忘威胁那些长得不够努力的鲜花,力求让花园里享受日光与甘霖的它们也跟着自己这个打工人内卷起来。 不一会儿,她怀里就出现一大捧各色的百合花,玫色、夕阳色、白色、粉色,团团拥簇,像是被她收集的整个夏天。 她抱着这一大束花,起身拿出手机,指尖在上面灵活点击,发出消息时,唇角出现很浅的笑意。 …… 墙景三角梅前。 被拟态伪装过的掠食者看着鲜花环绕的女生,她唇畔的笑与眼尾留下的红痕,怀里的热烈与衣裙的纯净都同样惹眼。 听着衣兜里手机轻微震动,蔺然一动不动,在夜色渐浓的黑暗里,凝视着眼前的景。 刹那间,翻看过的记忆不期而至地上演:脚踝、腰身、脖颈、锁骨、耳垂、嘴唇…… 她视线冰冷地反复逡巡这些位置,脑海中倏然冒出个念头。 ——我的。 她想,这些应该都是属于她的才对。
第11章 撒谎 “……蔺然?” 八点,南山医院地下停车场。 因为被跟踪的小插曲,导致接女朋友迟到的舒窈先是庆幸蔺然恰好要加班、自己来时她恰好走出医院,随后却发现今天的女朋友似乎有心事,此刻一手抱着自己送的花,另一手拿着自己送的礼物,神色是心不在焉的冷淡。 听见她的声音,身旁的人适时偏转脑袋,那双黑眸静静落在她身上,往日浮现其中的温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探究的打量。 舒窈被看得又开始紧张。 连本来挽上她手肘的掌心都犹豫地缩了缩。 但她还是努力开口,“是不是……医院里的事情还没忙完呀?” 浅色的,像粉百合一样的唇瓣一张一合。 蔺然在这股环绕的花香里,脑海中不期然冒出那只猎物死前的声音。 【原来……】它的生物电只来得及对她发出这未完的讯号。 可是唯一将它吃下去的那根触足,却将它最后定格的思绪传达了过来—— ‘原来不是烙印,是标记。’ 这句恍然,阴差阳错成了遗言般的存在。 至死,它才反应过来,那个脆弱的、在他食谱上的、皮肉嫩白的猎物,与他一样身上留着掠食者气息的女人,原来并不是同他一般被打上了待宰烙印的屠宰场牛羊,而是被强者特意留下气味庇护、警告其他同类不准靠近的存在。 蔺然当然不后悔让舒窈染上自己气味这件事。 她只是反复在思考方才在那楼顶花园时冒出的念头。 舒窈是她的。 但是,要怎么变成她的? 人类的伦理与规则并不能定义她,但右手拎着的礼物盒子沉甸甸的重量在向她透露,女朋友大概率又往里面放了不止一份礼物,距离她收集到九个瓶子的终点,已经近在咫尺。 终点之后,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情形。 …… 眼下。 认知中从来只有“好吃的食物、难吃的食物、瓶瓶”这三种存在的掠食者,难得进入了知识盲区,但不等她想出答案,面前的人眼尾再度泛起微红。 动作先于思绪,想要触碰那脆弱的绯红。 拟态中、透明的触手朝着那薄薄的眼皮伸去—— 千钧一发之际。 蔺然将礼物盒放在旁边车的前盖上,指腹先一步碰到了舒窈温热的眼眶边缘。 久久没等到她回答、正因为气氛过于尴尬而反思自己是否问错话的舒窈:“!” 她长长睫毛很轻地扑了扑,像停在对方雪白指尖振翅的蝴蝶。 “不是医院的事情,”蔺然的回答很快响起,“刚才是在想,你是不是哭过?” 说着,她拿出了手机,将上面收到的紧急求助短信展现给对方,语气总算恢复以往的体贴温柔,此时就更显关切:“之前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这原因显然让舒窈有些意外。 “这个嘛……” “应该是下午不小心按错了,可能是坐地铁回家的时候人太多,挤着挤着就按到了?是不是吓到你了,说实话我在来的路上,也被另一个收到消息的叔叔打电话问了。” 她显然并不擅长编造理由,说着话的时候,视线小幅度地左右摇摆,连指尖都无意识捏紧了蔺然胳膊内侧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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