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发女人垂下眼帘,神色冷静地在用生理盐水冲她的手指,又用棉签蘸了酒精反复挤压涂抹那小小的伤口。 面上,她在专业地处理这外伤。 身后,拟态的触足有的仍旧玩心四起,顶开餐桌上的玻璃碗,将尖尖团成一团努力往里塞,假装自己是被盖住的菜;还有的挤在瓶子旁边,将自己模拟成瓶中玫瑰的颜色,仿佛也能被采撷…… 而通往天台的旋转楼梯上,恢复成本体大小的触手极尽延伸,足尖掠过那些沾着零星血色的锯齿状月季叶片,吸盘便将这些猩色舐去—— 【甜的?】 【香香……瓶瓶精!香香!】 只是想随便支使一根触手去摸摸扎到人的铁丝有没有生锈的蔺然,在得到这反馈时,动作一顿。 随后。 其他装花的装菜的触足也是一怔,然后纷纷朝着天台而去! 【真的吗?】 【瓶瓶精?好吃?】 蔺然眼瞳映出那素白的手指,喉咙却动了动。 “我……应该没事了吧?”面前,任由她做了很久消毒工作的舒窈小心地掀起眼皮,朝她确认。 被捏住的指尖连血色都退却,蔺然抬眸打量着血味被触足们判断成香甜的人,却见到她下唇都是方才忍痛时咬出的齿痕。 她停顿片刻,去拿旁边的创可贴,若无其事地说出医嘱: “没事,之后别再碰到伤口,还要做什么?我帮你。” - 舒窈倒是不太能坐得住。 因为到了饭点,总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的道理。 不过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探头去看看蔺然替自己整理小阳台花盆的动作,怕她不会处理,也怕她像自己一样受伤。 第一眼。 旖丽人影在阳台边缘端着咖啡杯,外面的夕阳为她镀上金色影子。 第二眼。 她站在了阳台正中央,白色咖啡杯放在花盆架子上,她抬头在看被舒窈挂起来的自制星星灯,应该是在思考自己收的那份同样的礼物该如何摆放。 第三眼。 蔺然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但是……外面阳台上的花盆之间已经整整齐齐地被绑好了固定的扎带。 舒窈:“?” 她使劲擦了擦眼睛,没忍住拿着锅铲就往阳台走,确认过这里所有事情都被处置妥当之后,不可思议地扭头去问:“你怎么……怎么这么快啊?” 黑发女人正专注地凝视那些能长在漂亮小瓶里的多肉,闻言心不在焉地应:“嗯?” 她回头去看那些被触足们乖觉处理好的家务。 它们方才尝过舒窈的血味,将她定义成可以偶尔尝鲜的零嘴类型,不过跟舒窈能够做出的漂亮瓶子、以及此刻提供这么多漂亮瓶瓶给它们的能力比起来,稚嫩的它们思考出结论: 瓶瓶精>零食 不能整个吃掉舒窈,却不妨碍嘴馋且干完活的它们向主人撒娇要一点回礼。 【还要!】 【舔一下!瓶瓶精!】 【再一口?】 …… 蔺然打量着系着大鹅图案围裙,上面还配着“做饭而已”字样的女人,没想好怎么才能满足触足们再舔巴几口的愿望,反正此刻也没有特别饿,女朋友也不在她菜单上,便当作没听见。 茶几上,舒窈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于是她转而道:“你手机响了。” 舒窈“哦”了一声,以为是工作消息,不是很想看,往厨房走时自欺欺人地同她说:“要不你帮我看一眼?如果是工作消息,你就放着我等会自己回?” 她前脚走进厨房,后面就有自告奋勇的触足将手机卷起送到蔺然跟前。 蔺然漫不经心地扫了眼。 然后视线定格。 那是一则短信,短信发送人名字:林静姝。 ——听说今晚会下大雨,应该会打雷,要不要我去你家陪你?
第13章 标记 “听说今晚会下大雨,应该会打雷,要不要我去你家陪你?”蔺然一字一顿地将消息内容复述出来,末了又看向发件人的名字,朝厨房问道: “这个今晚要来陪你的林静姝,是谁?” 热油下锅的滋滋声突然被掩下。 里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 再出来时,脚步声不似方才轻快。 舒窈走到她跟前,接过手机,看了眼消息,随后径自将短信删除,再将遗漏的号码拉入黑名单,末了深吸一口气: “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前任。” 蔺然神色微动。 因为女朋友话里的每个字都触动了她的神经—— 前任是什么?像她一样也收过舒窈那么多漂亮瓶子、甚至可能比她收的更多的人?而这样的人还可能是其中之一? 最终,蔺然缓缓勾了勾唇,神色堪称亲和地看向她:“哪方面的不正常?需要做手术吗?” 明明她是笑着的,可舒窈却觉得只要自己点头,林静姝的脑子就会成为这位南山脑外科招牌蔺主任的研究案例。 能说出先前这个形容,已经耗尽了她前半生的素质。 舒窈徒劳地动了动唇,最终只挤出一句,“别管她了,这都不重要。” 她很快转移话题,“我冰箱里剩下的食材不多,你要不要来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冰箱门打开许久。 舒窈背对着那边,将手头这道油焖大虾起锅,以为女朋友还没想好,正要转头给些菜谱建议,身后倏然贴上的温度却令她放下锅铲的动作一抖。 “……蔺然?” 她掌心抵着台面,柔软的浅色长发随她目光一起落下,扫过身后环来、此刻正交扣在她腰间的双手。 被呼唤者如往常般好脾气,“嗯。” 可是扣在腰间的动作却更紧。 非但如此,舒窈还能感觉到,有一股潮湿、微凉的气息,沿着自己后颈颈窝缓缓逡巡而下,这让她贴在大理石台上的掌心也变得湿润,还湿漉漉地沁入声线:“蔺、然?” 她声音断断续续地,好像要哭出来。 鼻尖抵在她颈窝处,正在确认她身上剩下多少自己气味的人又应了声,目光紧锁眼前莹白肌肤,不禁思索,所谓前任也在她身上留下过气味吗? ——那可不行。 现在舒窈是她的。 如果气味还不够,就留个独一无二的标记。 身前人看不到她此刻如朔月时潮涌的双眸,却本能感觉到危险,掌心在台面上有些打滑,磕磕绊绊地又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回答她的,是清脆的水珠声。 映着她们身形的厨房窗户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上来,留下一道道淋漓痕迹。 雨来了。 来的却不止有雨。 蔺然本来只掠过让她们影子变得模糊的窗户,然而却见水渍里带着几许透明黏液,从玻璃上滑落的速度比水痕慢。 黏液里……还有两只若有若无的触角伸缩。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时间内。 她眯了眯眼睛,涌入鼻间的空气都是海风与雨水的气味,藏匿其中的存在因为个头太小,气息成功隐去。 于是掠食者微阖双眸。 只用听力去捕捉——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夹杂着一道道啪嗒啪嗒的杂音。 数不清的杂质随雨点,降落在千万幢高楼间,又沿着车道沟渠,流向整座城市,一贯对这些【寄生种】的到来喜闻乐见、欣然接受自己食谱扩充的掠食者却在此时觉得有些不对。 “唔!” 怀中人的闷哼将她注意力拉回。 蔺然将视线拉回,见到趁着自己分神、悄悄攀上舒窈后颈的一条触足,她伸手将它揪下来,同时出声道,“我忽然想起来医院里还有事没处理,晚餐你先吃,不用等我。” “诶?” 舒窈不解地侧过身来,对着她睁大了眼睛,“现在吗?” - 蔺然走出小区时,热带气旋带来的急雨也到近前。 清丽倩影独身出现在高楼下,没有雨伞的遮蔽,她扬起脑袋,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注视那片面积巨大的灰色积雨云团。 ——有东西,就在云层之后。 那家伙,已然知晓此处是另一只掠食者的猎场,却仍然想在这片优渥的土地,播撒属于自己的种子,试图悄无声息偷走一些养分。 蔺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云看了很久。 琢磨怎么把那藏头露尾的家伙从高高的云端拽落。 就在这时,深灰云层缓缓飘动,其间乍然出现银弧,亮光在暗淡天幕下,倏然如游龙坠落,电光照亮半座南城! “轰隆隆!” 电光火石之后,又是惊雷声。 蔺然本来打算露出本体形态,尝试捕捉云后猎物,却被雷声转移注意力。 已然显露的、锁定猎物气息的矩形瞳孔,其间杀机骤消,鬼使神差地、蔺然回头去看自己来时的方向。 也是这一刹的松懈,落下城市里的雨变得更急更大,待她再回头时,云后那股气息,竟已消失不见。 蔺然不悦地“啧”了声,干脆顺此刻心意,转身折返。 先前舒窈已经顺便在门口的智能锁上录了她的指纹,但“验证成功”的电子音却没有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她从玄关走进,听见音量极大的电视声音,屏幕上播放的是翡翠玉石广告,旁边的阳台窗帘已经被拉上,却仍然能见到偶然闪过的光、以及近在咫尺的雷声。 倘若此刻将窗帘和门拉开,应当能见到飘渺灰云从家中穿过的景观。 不过,更吸引她的,是米灰千鸟格沙发上一团鼓鼓囊囊的小鸭薄毯。 她走到沙发前,将边角掀开一点。 露出里面专注对着消消乐游戏的浅色脑袋。 “咦?你回来了?” 涌入脖颈间的凉意总算令舒窈注意到家中重回的客人,她眼中露出惊喜之意,抬头仔细盯着蔺然看了很久,像是确认她之前并非因为前任那条神经质的短信而愠然离开,然后松了一口气,从沙发上坐起来。 印满小黄鸭的薄毯跟她的乱发一起滑落肩头,她神色自如地伸出脚踩着地板:“饭还热着,那我们现在一起吃晚餐——” 话还没说完,立刻却被外面炸响的雷声吓得猛然缩起脖颈。 当她瑟缩时。 微卷的长发垂落,雪色后颈暴露在蔺然的眼中,其上还有一道暗红痕迹。 她这才想起来,先前从厨房离开时,舒窈似乎发出过惊呼。 蔺然情不自禁抬手,指尖落在那颈骨上、被触足吸盘烙下的印记,摩挲片刻,又用掌心全然覆盖,随后才轻声道: “嗯,我回来了。” …… 覆在后颈的温度明明还是微凉,却让舒窈有种奇异的安心感。更幸运的是,雷声在十点多就停了,后来她整夜都睡得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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