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怪物有近乎敏锐的直觉。 从前舒窈在游轮上就是这样,刚开始变异的时候,害怕变成怪物,所以抵死咬定自己是幻觉、是精神病,在没面临事实真相之前,便用这种事情沉溺自己。 直到选项摆在面前,她才不情不愿地,做二选一。 但蔺然是刚刚才意识到的这点。 舒窈不仅仅是在利用她摆脱【灯塔】的凝视,而是相比较于【灯塔】,更愿意接受被自己影响异变—— 可是这样就是她喜欢的选择吗? 并不是的。 从她不肯说出实话的挑衅,到后来努力忍住不想发出声音、不想向自己求饶的抗拒里,蔺然明白,她也并不是真正想选择这条路。 就像,她其实也并不喜欢在特殊部门的这份工作一样。 …… 然而女朋友此刻太固执,堪称一意孤行,也不像是能听进去什么道理的样子,连她起初询问一声“为什么”,都嫌弃她话多。 于是蔺然从善如流地抬手接过触足递过来的那杯水,在舒窈回忆起被【殉道者】们聚拢围观的那场荒唐画面之时,慢慢出声道: “杳杳好像很喜欢做二选一。” “那来选吧,是让触足保持现在的程度,还是选这杯水?” 怪物贴心地凑到她耳边,温柔地道,“选后者的话也没关系,会像上次一样,帮你清理得干干净净。” 舒窈像是见鬼似的疯狂摇头。 她哪个也不想选。 无论是被触足在身体不能忍受的深处留下痕迹,还是喝下这一杯又一杯的水之后完全失控的状态。 【不要……我不要!】 好像怕自己光是用嘴说出的声音还不够强烈,她用意识大声且清晰地抗议。 蔺然却只是扬了下眉头。 她手指在水杯上敲了敲,片刻后欣然点头,“不想选吗?那我替你选,两样都试试,怎么样?” “在这之后应该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吧?” - 夜色渐浓。 星河小区某栋顶楼,被窗帘遮掩的客厅里发出了越来越响亮的哭泣声,起初只是啜泣,后来变成了完全崩溃的哭声。 舒窈感觉自己好像那种被玩坏的布娃娃。 肚子里的棉絮被什么器物反复勾出,又重新一点点地推回去,再度带出来,又被推回去,最后虽然被缝上裂痕,但其实装着的棉花早就变得破碎松软,甚至总是被扯出棉絮的地方,也变得空落落的。 然后这只娃娃还不断流出水痕。 刚才的倔强骨头早就被敲软了,她使劲攀上女朋友的脖颈不肯松开,好像只要稍稍滑落就会落入那些触足的毒手,完全无法用理智思考,它们之所以这样过分,都是此刻被她当作救命浮木抱住的主人下达的命令。 “想好了答案吗?” 蔺然用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俨如旁观者那般清冷,好像并不是这场可怕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 舒窈使劲摇头,终于是向女朋友撒娇的姿态,而非向另一阵营的敌人低头:“我不要……都不要……别再、我受不了,别这样好不好?” “蔺然、蔺然——” 她学着从前那样,一声声叫着对方名字,想唤起怪物的怜惜。 蔺然笑了一下。 明知道她只有七分真,三分还是装的,却还是心甘情愿被她欺骗,沉吟片刻,回答,“都不喜欢吗?” “那换第三个答案怎么样?” …… 舒窈一时间神色有些空白。 像是被吓傻了。 完全不知道能跟这两种过分的方式相提并论的第三个选项会是什么,大脑也已经保护性地拒绝思考。 好像只要不去想,就不用接受那种事实。 直到蔺然唇瓣吻着她耳垂,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边很轻地说出那句话,“跟我回到深渊,怎么样?” 她不愿意爱人总是被迫在自己不喜欢的选择里徘徊。 如果两个选择都不喜欢,那蔺然就为她去创造第三个。 倘若舒窈不想变成怪物,也不想被任何存在掌控意志,那就去找新的答案,找到可以让她不必担心被自己异化、也不用成为【灯塔】祭品的道路。 舒窈不用成为谁的祭品。 她只要是她自己的信徒就好。
第74章 问题 回到, 深渊? 舒窈听见蔺然给出的第三个选项时,冒出的第一反应是:她果然想让我死。 被海水淹死和选择刚才那两个答案的被做死有什么区别? 即便舒窈现在精神能量异于常人,但她的身体却还没有变成海鱼的结构, 没有那种强韧的能承受海水压强的皮肤, 也没有能够让自己在水里浮起来的骨骼密度—— 她表情恍惚, 跟那双黑色的眼睛对上,一时竟有些无言。 蔺然还挺喜欢她这幅褪去冷漠伪装、露出最真实情绪的模样, 于是又亲了亲她的眼尾, 一副对心爱的宝物爱不释手的姿态。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说。 那又是哪样? 舒窈略微疑惑, 却又不想问,她之所以愿意安安静静地被蔺然抱着, 是因为维持这个姿势可以不用被怪物的触足拉回欲望深渊, 刚才一波一波推起来的浪潮令她险些窒息, 她想稍微停一停。 于是将脑袋往女人微凉的颈间一抵,额头压在她的肩上,十分配合地回答了一声,“哦。” 发觉她的敷衍和心不在焉。 蔺然略微动了下眉梢,然后先前停在女朋友身体里的触足便又再度不安分起来, 令舒窈猛地抬起头, 紧急抓住她的肩膀,神色灼然地应: “别——” “我、我们继续……继续聊深渊……我、我想听这个,好不好?” 蔺然好整以暇地和她对视, “分心不太好, 做完这样,再聊下一样吧?” 舒窈:“!” 这件事它做得完吗?! …… 小区外的天光微明。 眼见即将朝阳升起, 月亮却没有要让位的意思,仍旧对这片陆地虎视眈眈, 可惜那能够穿透普通楼房和布料遮掩的窥探目光与污染,却无法再捕捉到祂最心仪的祭品身影。 因为有【灯塔】最厌恶的那道气息将对方完全藏匿。 顶楼,客厅内。 舒窈感觉自己好像食品加工厂里要用来做成肉丸、所以被反复捶打过的肉,全身上下连每根骨头缝都透着酸软。 不知道是蔺然不情愿,还是连那种能够恢复体质、让伤势愈合的黏液也无法分泌,总而言之,舒窈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她宁愿去通宵出外勤。 也不想再这样做了。 而今疲惫至极地闭上眼睛,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最后泡进了浴缸温暖的水流中,舒窈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听见蔺然在耳边倏然又问出一句:“杳杳,把你整个吃下去好不好?” 舒窈眼也不抬地应她,【行啊。】 只要不是刚才那种吃法,随便了。 蔺然察觉到她被做得生无可恋,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伸手替她将长发扎了起来,免得被浴缸里的水打湿。 在知道舒窈不喜欢这些异变能力、想要尽量以普通人类的姿态存在的态度之后,蔺然就在尽量减少自己能力对她的影响。 不让那些黏液沾染到她的皮肤。 甚至后来也只是用这幅人类身躯的手指去触碰她。 等到帮她洗完,将人抱到房间里的卧室床上之后,蔺然这才重新开口: “我出去一趟。” “你先睡一觉,等你醒来,再重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 舒窈实在太累太困。 脑袋好像浆糊,根本转不动,所以即便意识到蔺然话里的含义,也没功夫琢磨,倒头靠睡眠修复身上的疲惫。 她一觉睡到了晚上。 醒来隐隐约约听见了厨房里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表情有些微妙地想: 蔺然指的出去一趟,是出去买菜了? 是用的小章鱼形态买菜,还是人类的形态呢? 她闻着厨房里飘出的菜香,就这样思考着这些无意义的问题,顺便猜测着今晚的菜式,好像有鱼香茄子、红烧肉、还有菌菇鸡汤的味道…… 胃里发出迫不及待的咕咕催促声。 舒窈躺不下去了,只好坐起来,想下床的时候—— 房间门被打开,蔺然任由触足从身后铺开,仍旧与厨房那边的动静相连,人却走到她的床边,俯身来抱她: “醒了?” 舒窈条件反射地揽住她脖颈,又反应过来那场彻夜的疯狂已经结束,指尖蜷了下,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我自己可以。” 蔺然却没有松开她。 因为要是被女朋友发现下床竟然走不稳路,那做得这么过分的自己肯定又要遭殃。 “可是我喜欢这样抱你呀。”她如此答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不忘用其他事转移舒窈的注意力,“之前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如果真的同意,那我们今晚就走。” “【灯塔】对这个世界施加的影响更大了,这意味着祂正在努力将自己的意识停靠在这边,那留在深渊的部分就会少很多,正好【殉道者】又全部降临到这里,现在是回到深渊的好时机。” …… 舒窈听着她的话,等到被放到用靠枕垫软的餐椅上之后,瞥着触足们将厨房里的菜和汤呈上来,她却不急着动筷子。 反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蔺然。 然后才问,“你怎么突然想回去?以你现在的形态,没有成年的话,就算祂的意识都投映到这边,你应该也没有办法对祂造成威胁吧。” “我仔细想过了。” 蔺然神色平静地回答:“我诞生的地方,深渊的那片外围之地,无法被【灯塔】照亮的漆黑地带,好像存在什么秘密。” 或许并不是这片外围之地无法像长生天一样,得到深渊里永生不灭的光芒眷顾。 而是那片黑暗,本身就是为了保护什么存在不受到【灯塔】光亮的侵袭,不被祂的意志所影响。 被那片黑暗庇护着出生,甚至曾经在重伤时靠着它逃过【殉道者】们的追捕,蔺然隐隐约约意识到,那片黑暗地带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自己。 能够抵御【灯塔】光照的侵蚀,这片黑暗绝对隐藏着对她有用的讯息,搞明白它的秘密,或许也能够找到应对眼下困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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