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赶紧过来将酒店门重新关拢,叫来经理,很快就有值班的前台人员拿着毯子和热水过来。 “这个天你怎么还出门啊?外面有台风啊,很危险的。” “你是外地人吗?嘶,你是不是住在我们酒店的客人啊?” 前台看她眼熟。 主要是她过于纤瘦的身形,还有明明长得挺好看,偏偏面色发黄、眼睛无神的状态,让人不免觉得遗憾,不知道这么个大美女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个天独自出门。 又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回来。 想到这里,前台稍微留了个心眼,赶紧和经理说了这个客人的事,怕这客人出门寻死不成,到时候在酒店闹出什么事情来。 经理也吓了一跳。 嘘寒问暖的态度,不由真切了几分,甚至还亲自送客人回房间。 临走前,不放心地对她道,“现在外面的天气很危险,有可能会停水停电,您叫什么来着?半小时之后我让员工过来给你提前送水和面包啊。” 站在门后的女人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才缓缓启唇: “蔺,然。” 蔺。 是野外的灯芯草,可以用来造纸,也可以用来捆东西。这是那个被当童养媳养了一段时间的女生,最常在外面山坡上收集到的东西。 后来她在孤儿院,翻过一页一页的百家姓,想要为自己挑选出好听的姓氏,作为重新开始的象征。 她不想起太大的名字,因为听孤儿院的妈妈说,小孩子如果太小,起太大的名字,或许会承受不住那命格,多灾多难。 这让她有些害怕,于是专门挑些普通又好听的。 蔺,她很喜欢。 课本上《完璧归赵》的大丞相蔺相如,也是这个姓氏呢,于是她偷偷希冀,自己以后也能成为像蔺相如那样的人。 然,如此,这般。 “如蔺相如那般”——她的名字,也要留在书上。 不过后来,那本想要留下姓名的书,并非是史书,而被她偷偷希冀成了大外科书。 - 告别了酒店经理,如今已成为“蔺然”的怪物折返房间。 她在屋里好奇地转了转,摸过墙壁、床单,又凭着记忆去开行李箱的搭扣,直到走进浴室。 台面上有男士的简便剃须刀,还准备了贴心替换的刀片,她拿起那盒刀片晃了下,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模样。 记忆里。 应该是又黑又亮的头发,此刻干枯发黄,还有分叉。 眼下还有熬夜过度的青黑眼圈,甚至整个人干瘦如柴。 她又凑近了些这,指尖摸着那盒刀片,过了会儿,从里面取出一枚,先将这堆干枯的头发剃去,想要让记忆中的漂亮黑发长出来之前,那细细的刀片又慢慢地沿着头皮。 一寸寸描摹而过时,脑海中浮现诸多知识。 最终停留在记忆里的影像资料里。 那颗肿瘤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里? 尖锐的,泛着冷光的刀片很平静地点在那片头皮上。 蔺然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黑红色的触足不知什么时候,撕破脊骨的肌肤,从她的身后一根根探出,仿佛从这具身躯里汲取了很细微的能量,终于有力气再度张牙舞爪地喊着要觅食。 明明刚刚在海滩上的时候,她们俩都没有任何力气了。 她们相逢于最低谷。 印在人类脑海里的鸡汤在说,落于淤泥深谷中,不论朝着哪个方向走,都是向上。 “不幸的你遇到不幸的我……” 她很轻地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会变成最好的我们吗?”
第101章 番外一 一条老巷子的破旧早点店里, 人来人往的食客声音喧闹,热气腾腾的蒸笼冒出的水雾飘出浓郁的酱香味,与每桌泡出的新茶茶香混合在一起。 早点店是远近驰名的老字号, 在这条街开了几十年, 即便装潢破旧, 桌椅也早就摆到了店外。 此刻。 角落里独自占了一张大圆桌,点满了数碟早点的一个漂亮女人引得食客们的侧目—— 不光是因为那桌明显与她食量不符的早点数量,还有她只动了一下筷子之后,就格外凝滞的神色。 光滑如绸缎的纯黑色长发, 在这个时代已不太常见, 像一匹名贵的布料,再有那莹白如珍珠的肌肤, 与精致的五官,明明阳光只照在外面的街上, 却让人觉得这间早点店里也是亮堂堂的。 老板本来还在用本地话跟其他相熟的老客人打招呼, 看了她几眼之后,也少见地对自己今天的早点质量产生了怀疑,便用一口塑料普通话询问: “靓女, 外地人吗?是觉得太清淡了不够味?” 她回过神来。 漆黑的眼睛对上老板关切的眼神。 然而舌尖上什么反馈都没有,和周围其他人类享用美食该尝到的味道完全不同, 更不必说咸淡。 她在思考这究竟是自己手术的技术问题,还是融合之后的缺陷,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怪物味觉和人类不同,并不以这些美食为食谱。 眼下。 老板仍耐心地等着她的反馈,于是她便弯了弯唇, 露出了个非常好看的微笑—— 这是她偶然翻杂志,看电视广告的时候, 结合女明星们笑起来的模样,对着镜子练习出的最好看的笑容。 根据她的观察。 微笑是人类释放友好的态度,也有利于展现魅力,降低攻击性。 “没有,”她语气温和地回答,“我只是在想,有的同事通宵上完夜班,正好这个点换班,我点得有点太多了,要不要干脆打包回去和他们一起吃。” 老板立即笑着道:“好哇,我们打包很便宜的喔,你什么地方工作的啊?怎么还通宵啊?” 蔺然从桌边站起身,示意他看街对面的那家医院。 南山医院的招牌和一楼的硕大“急诊”二字同样醒目。 老板顺势又夸,“厉害喔,这可是我们本地最难排上号的医院了,你年纪轻轻就在这里上班,肯定是高材生啦。” 蔺然微笑着等着他唤家里打下手的人过来送打包盒。 拎着那诸多的早点离开时,心中却没忍住冒出个念头: 好像上当了。 即便上了岸,也根本尝不到什么美味嘛。 可惜,与她做下约定的人类,在给她留下这片记忆之后,就连灵魂也破碎,似乎不肯再做一秒的人类。 宁愿化作风和雨,再走一遍这尘世。 …… 南山医院的急诊科值班人员今早托实习生的福,小小地吃了顿美味早点,在她去看icu自己负责的病人状况时,趁着此刻清闲,几个护士聊起天来。 “之前来找她的那对泼辣夫妇,最近还来吗?” “来什么啊,DNA都验过了啊,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啊,血型都跟他们俩不同,警察都来几次了,说他们再这样骚.扰普通群众,就拘他们,我估计他们是怕了。” “嗨呀,我看小蔺也挺惨的,之前不还在隔壁市二外确诊了什么肿瘤吗?结果影像搞错了,还被那对疯子缠上,搞得在那边的实习都做不下去,休息了一个月……” “是啊,这年头学医就已经很难了,她还是在福利院的环境里长大的,还这么聪明,跟她说过什么,一次就会,偏偏遇到那俩神经病。” “可能她前半年运势不顺,这不就否极泰来了吗?来我们这实习,不比二外的履历漂亮吗?” “也是,之前院长一家人出门旅游,忘了带药在高铁上心脏病发作,正好让她救了,她也不要什么奖金,就想要个实习机会,多好的孩子,反正现在急诊的林主任可喜欢她了——” “她的论文写得也漂亮啊,林主任还不一定能把她留下呢,人家搞不好以后想专心科研,进研究所呢。” “临床这么有天赋?搞什么科研啊,我没开玩笑,最近这批实习生,学历看着都差不多,但没有一个比得过她,她还跟院长有这救命之恩,她轮转之后肯定能留咱们这,而且直接就是院长嫡系。” 护士们闲谈着,说起医院里复杂的关系网,直到有急诊输液区的病人按铃换药,出去的救护车也刚好拉回来新的病人,便各自散了,忙自己的事情。 - 实习生蔺然,今年二十五岁。 她在南山医院,一待就是许多年。 从实习轮转,到住院医,主治医生,副主任医生到主任,即便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比同期远太多,在熬夜值班、坐门诊的同时能够写出影响因子漂亮的论文,一篇又一篇地发。 但是她却发现,人类性格千奇百怪,病症也千奇百怪,十年确实……不足以让她完成那个人的最高梦想。 所幸。 在她上岸的第三年时,恰好有一只特别的低级海洋生物,寄生在人类的身躯里,藏在医闹的人群中,朝着她冲过来的时候,隐藏起来的尖锐鳌钳,划破了她的衣角。 两人同时愣了下。 【寄生种】在疑惑为什么没能成功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血肉进食,而她则目光发直,闻到了他身上属于人类的血肉和海中生物互相结合,仿佛互相腌制,释放出的独特香味。 好香。 看起来好好吃。 蔺然的目光过于直接,无意识释放出了自己的气息,竟将那男人看得倒退了半步,而她也跟着向前。 一时间,倒像是医生将闹事者逼得节节后退。 她又一次露出了微笑。 在人类社会混迹多年的怪物,学会了笑容的另一层含义,以友好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借此让对方卸下防备。 就像她天生就会的拟态,都是一种伪装的手段。 在保安赶过来之前,她收拢气息,恢复成单纯的人类模样,对闹事者出声道:“我不介意和你再沟通一次,方便换个地方吗?” 她一定要知道。 这个家伙到底只是闻起来味道不错,还是……真的美味。 【寄生种】原本畏惧于刚才刹那的古怪威胁感,可是看她有心邀请自己离开这片人多的区域,也不会让身强体壮的保安过来,看起来很像是执意送上门的餐点。 男人舔了舔干涸的下唇,“好啊,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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