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特玛尔也不行吗?即使是你合法的妻子也不行吗? 这句质问憋在安可的心里,越是压抑,越是疼痛,就连握着白靡的那只手,也因为这种疼痛而情不自禁地收紧。 白靡抿唇,安抚性地拍了拍她颤抖的手背。 安可突然卸力,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当然,我才不希望,她会参与到你们家那一堆乱七八糟又恶心的事情里面。”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直截了当的尖酸刻薄,但在安之的脸上,安可仍旧是看不到哪怕一分一毫的愠怒,就连哪怕短暂的失神也没有。 安之对她,总是这样莫名的包容,无论她怎么样,就算是挥霍、叛逆,只要告诉她了,她都会帮她处理掉后续的事情,而对她,没有半分质问。 这么多年了,安可从来没有见过,安之生气的样子,但就是那样,才更让人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中过。 她总是这样……目中无人。 坐在柔软的豪车坐垫上,安可却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冲上心头,她靠在椅背上,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刚手中的热度已然消失殆尽,现在手心之中又回归为沉默的冰冷,真皮座椅太过冷酷,简直快要把她这个冷血动物都给冻伤了一般。 她一个人坐在后座,安之很自觉地挪去了副驾驶的位置,即使是在车辆行驶过程当中,她也尽职尽责地捧着电脑工作着。 “安总,后面那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司机突然开口,打破了一车寂静。 安之哒哒地敲着键盘,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说道: “不用管。” 安可趴到窗口,向后看去,果不其然,是那辆熟悉的车。 明明都已经和她说过了,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可偏偏…… 安可有些无奈地勾起唇角,拿起手机,想要给她发条信息,可是又想到她在开车,只能不满地又将手机放下了。 平常时段,不是很堵,所以安可没有过多忍受和安之在一起的时间,豪车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安可没让司机给自己开门,自己从车里钻出来,就好像从凝滞的水当中脱出了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她抬头看去,硕大的十字标识极为显然,嘴角讽刺的笑意又一次浮现,果不其然,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什么事,能够让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费心呢? —— 电梯上行,一楼楼停靠,时有病患、家属进入,又出去,各色各样的人间苦痛被浓缩在这一小块地域之中。 浓烈的消毒水味刺激着魅魔的鼻腔,带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安可此时的心情却并不沉重,至少没有安之每次走这条路的时候沉重。 “叮咚——” 电梯抵达了它的应至之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门外的地界干净又整洁,明亮的光线充斥在白色的世界之中。 没有痛苦,没有哀嚎,没有哭泣,有的只是一扇扇小门,像是华贵的棺椁,将所有有关死亡的那些逸闻都锁在了里面。 安之沉默片刻,向前迈出一步,推开了门。 跟在她身后的安可却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第51章 病痛 安可抬眼望去, 室内窗明几净,白色的光辉浅淡而柔顺,似乎真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安之的父母, 她的爷爷奶奶, 就这样躺在这座温柔的棺材中, 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听到门边传来的响声,看起来病情较轻的那位颤颤巍巍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安之连忙快步向前,蹲到床边, 握住老人的手, 轻声说道: “妈妈,今天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安母点点头, 没有费劲勉强自己去说话,她摸了摸安之的手, 眼神心疼又悲哀。 安可仍旧站在门口, 一步也不想向前。 只是安母的视力还没有退化,轻而易举地就注意到了她。 老人的眼睛里顿时就蓄满了泪水,她颤抖着说道: “可可……是可可吗?” 安可没有回答,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躺在病床上,名义上来说是她爷爷奶奶的两个人, 她只是眼帘低垂着,心中情不自禁生出烦躁。 手机在她手里被握得紧紧的,白靡还没有主动发信息给她。 安之代替她回答: “是可可,她来看你们了。” 她声音柔软,就连安可都恍然生出错觉。 安可轻蔑地在心里讽刺一笑, 呵,可可。只有这边的两位才习惯叫她可可, 这称呼比“Little Encore”来得还要陌生,甚至是……让人愤怒。 “可可,来,过来。” 安母拍了拍床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孙女了,早就不知道她长得是个什么样子了,只依稀记得她还没有安之肚子高的时候,那甜甜笑着的模样。 安可的脚像是有千钧重量一样,只仅仅挪了几步,便再也挪不动了。 见状,安母急道: “可可,来,过来呀,不再过来一点吗?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她停在安之身后几步远,冷漠拒绝: “这就足够了,安女士,您大抵是不想让魅魔靠近您的吧。” “……可可,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老人的身子还生着病,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气,更别说被心心念念的孙女说了这种话以后,脸色变得更为苍白,每一次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咳嗽: “你是、是还在怨、咳咳、怨我们……当初那件事,是……是我们,对不起你……” 安母的咳嗽越发剧烈,几近让牵扯到手臂上输送着液体的管子了,可即使如此,睡在她旁边那张床上的安父也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躺在那里,就像是死了一样,只有胸膛浅浅的起伏才能证明他还活着在。 安之看着心疼,轻轻拍了拍安母的背,示意她先休息一会儿,别讲话了。 安可看着这出闹剧,心里除了荒唐以外再无他物,她抿紧唇线,不让恶毒的言语再度从嘴中蹦出。 过了许久,安母终于调理好了,于是她又一次艰难地开口与安可说话,只是这一次说话的语速肉眼可见地要慢了许多: “可可……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俩终于想明白了,无论你是魅魔……又或者不是……都是我们骨肉相连的孙女,我们……我们……可可,你回来吧……如你所见,我们两个现在……只不过是两个快要死了的人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们只是想有你陪在……” “这个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 安可打断了老人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话语,她扭过头去,黑眸冷漠。 安母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孙女会这么决绝。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呢?” 安可突然扭过头来,靠近了几步,她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老人,扯开了领口,露出那个魅魔所专属的桃心“胎记”来。 她没有错过安母一瞬间的呼吸急促,于是她笑了: “只要这个东西在,我就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孙女,这话不是您亲自说的吗?还是说您贵人多忘事,连这个都忘了?” 安母大口喘着气,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污秽东西一样,赶忙将眼睛从那个不洁的印记上移开。 “况且,据我所知,你是只找了我的吧,没有找特玛尔,这是不是就代表,你——没有把特玛尔当‘家人’的意思?” “不好意思啊,我只认为我母亲的家人是家人,至于您,我们或许只是完全陌生的陌生人而已。” 安可觉得她就像一团火,一团外面裹着冷却了的冰的火,明明很愤怒,却又无处燃烧,只能傻傻地在自己的火焰外裹了一层冰,还没等火焰伤害到别人,那份冰冷就率先伤害到了自己。 只可惜安母或许不是这么觉得的,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握着安之的书,就像听见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情一样,就连一旁的不知道连接在了那里的机器也开始滴滴作响,如同危险的预警器。 面对这种情况,安之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她将手轻轻覆在安母眼睛上,说道: “妈妈,睡会儿吧,可可只是见到你一时没法控制住情绪而已,她说的都是气话,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听到最信任的女人说这话,老人忍不住痉挛的身体这才有了稍许的好转。 趁着安母的眼睛被自己蒙上,安之转过身来,向安可摇了摇头。 安可刚刚以为安之是在责怪自己,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见安之犹豫了一下,将手指贴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她也只好将怒气给压了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有点太过分了,无论对方曾经对自己怎么样,但说到底,对方现在躺在病床上,几乎可以说是奄奄一息,那自己就……不应该去这么刺激她。 但是,二十年的愤怒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被压制住的,恶毒的话语总会不受控制就从口中流出。 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清楚自己这些愤怒里面有多少是悲哀,又有多少,其实是来源于特玛尔。 作为女儿,安之无疑是负责的,她哄着安母,就像是母亲在哄着年幼的孩童一般,没有半点不耐烦。 在安可进来之前,安母已经吃了药了,所以没到片刻,本来还在小声絮叨着些什么的老人很快就被安之给哄睡着了。 安之轻手轻脚地将老人的手放开,给她掖好被子,再查看了下安父的情况之后,转身向已经在一旁站了很久的安可走来。 她看了一眼安可,眼睛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仅仅是平静。 安可跟着她走出去。 房门关上,疾病痛苦的世界被隔绝,安之终于再次开口。 “谢谢你。” 她说,手在电梯按键上按下下行的按钮。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好被你谢的。” 两人之间相处的方式根本就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反倒像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又或者是彼此看不顺眼的陌生人。 安可不知道安之是怎么想的,但是安可确实,讨厌她。 “谢谢你没有在她面前露出魅魔的样子。” 安之说话一如既往的简洁,她眼睑低垂,又变成了好好女儿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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