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赵璨继续猜忌卫初宴,下一步,便是阻碍新官制的推行,赵璨大约不会想看到一个在寒门学子中一呼百应的人站在朝堂,而卫初宴,自己也有这个觉悟。 赵璨看着卫初宴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嗓音忽然干涩:“卫卿,你......” 卫初宴低头再拜:“宴有死志,愿为两项新政身死。陛下,您能起用我,我心中万分感激,虽然......我已记不得了。然结果摆在这里,若我死去能将您心中的疑云拂去,若我死去能确保新政继续施行,那我甘愿赴死。” 赵璨闭了闭眼:“士族深恨你,参你的折子,已数不清了,卫初宴,你明白吗?” 到这种地步,赵璨仍想将自己摘干净。卫初宴会意,或许她已成为了陛下与士族的交易品。她笑了笑:“是士族啊......陛下护我也有许多时日了,宴谢陛下,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求个心安。” 赵璨定定地看着她,见她面对已知的死路,竟这般从容坦荡,心中不由一阵叹息:“你说。” 卫初宴道:“恶龙之说,应是子虚乌有,我今日可以死,然而我那娘子,我的孩儿,都是无辜的,陛下,若日后,她们回来,请您莫再对她们......” 恶龙之说,赵璨其实也只是半信半疑,恶龙是否存在还不一定,她心中对卫初宴最大的疙瘩,自然不是神鬼之说。神鬼之说,只不过是她能拿来给卫初宴定罪的,最合适的理由。 事及恶龙,又有乌云为证,天下农人与寒门学子若想为卫初宴闹起来,也无法子。 赵璨应了。 卫初宴露出感激神色,再向她拜了一拜,在赵璨唤人来时,从容整理了衣着,走向自己的结局。
第38章 抉择 卫初宴下狱一事一经传出, 引得天下哗然。 农人都无心思种地了,在族长带领下,青壮年都去往长安, 寒门学子也三两成群,像是水滴一般涌进了长安城, 有大儒写了请愿书, 然而无论递上去多少本,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 他们却不知, 自己这一举动, 令赵璨坚定了要将卫初宴处死的想法, 而士族见他们这般维护卫初宴, 更视卫初宴为心腹大患, 是绝不会让卫初宴再有活着的机会的。 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赵寂听到了卫初宴的消息,彼时她伤还未好全,然而在听到卫初宴这月十三将被处死时,立即动身前往长安。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赵寂伤势在身,这般贸然地使用灵力, 气血一阵翻腾,走路都走不稳, 落在卫初宴牢房中时, 是病弱至极的模样。 她仍然一身红衣,然而因着心伤, 这衣裳上的红由明红化成深红, 在阴暗牢房中,乍然看去, 仿佛是沉凝的墨色,然红唇血肤,是这黑色中夺人眼球的亮色。 卫初宴原本虚靠着墙面假寐,几日的牢狱生活,赵璨其实命人好生地照顾着她,只不过,将死之人总是不会过的那般好,卫初宴看着也有些憔悴,但,总归是活生生的。 赵寂一见她,眼眶立时红了,一片枫叶般落在卫初宴身前,低低地唤:“卫初宴。” 这声音太好听,卫初宴被唤醒,睁眼一看,便怔了怔,她“第一次”见到赵寂,然而看到赵寂的第一眼,她便感觉,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娘子。 极熟悉,极熟悉的一种感觉。 卫初宴怔怔道:“你是......赵寂?” 赵寂愣了下:“我不是赵寂又是谁呢?卫初宴,你怎么将自己弄至这般境地?” 她说着,仔细检查了卫初宴身上,见女人虽然消瘦,然而并无伤口,赵寂深吸一口气:“好在现下无恙。” 这样说着,她忽然觉得卫初宴看她的眼神很陌生,是那种带着茫然与探究的,赵寂神色一暗,本能察觉出不对:“你怎么了?” 卫初宴不知为何,感到很难过:“我失忆了,他们说的许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你是我娘子吗?如何会忽然便出现了?” 赵寂定定看了她许久,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加之赵寂也不觉得,若是卫初宴记得,会在这种时候与她开这种玩笑,赵寂也难过起来,后面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笑了下:“原是如此。” 卫初宴不是回了仙界吗?赵寂本以为,要去仙界将这人抢回来,却不知卫初宴为何又来到人间,且还失忆了,是仙界的手段吗?不想她与卫初宴继续在一起? 赵寂想通了,她那笑容极美却也极为落寞,卫初宴看着,心脏一阵抽痛,她不知所措,赵寂却在此时忽然抱住了她:“卫初宴,我是你的娘子,你失忆了也是,你永远丢不掉我,正如我永远要你。” 那“陌生”的姑娘落进卫初宴怀中,柔软得不可思议,却又纤细得令人心疼,卫初宴嗅到妩媚的桃花香,这香气似乎也是她极熟悉的,她抱住赵寂,鼻尖忽然发酸,即便她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 她下意识地同赵寂解释:“我没有想丢掉你,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处境.......我先前,将你和孩子送走,便是为了保护你们,如今你为何又要回来?” 卫初宴不是很愿意去探究赵寂为何能忽然出现在这里,但她想赵寂离开。 赵寂皱眉:“如何是你将我和孩子送走?分明是你去陪我生子。” 卫初宴似乎自己找到了她和孩子失踪的原因,赵寂想一想,倒也没再多做解释,一双明锐眼眸盯着卫初宴:“你不问问,我们的孩子如何了吗?” 卫初宴叹气:“如何不想问呢?可现下却不是好时机,狱卒不知何时便要来巡查,你快走吧,莫再冒着危险来看我,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 赵寂将她的手一拉:“难道你要我看着你去死吗?卫初宴,我们走吧,我可以带你走,这劳什子的朝廷要你去死,还留在这里作甚?” 赵寂没问卫初宴为何被定了死罪,她早已知道赵璨终有一日会容不下卫初宴,如今过来,只是为了带走卫初宴。 这笨蛋,赵璨都要杀她了,还这般安静地坐在这里,难道赵寂没给她留忠仆吗?卫初宴但凡想逃,她的人不是没有手段救出卫初宴。 卫初宴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眼神坚定道:“我是必死之人,我若不死,陛下心中便始终有一根刺,新政便无法再像现在这般顺利施行下去,我已决心赴死,若我不死,我一生所求便注定沉入深潭,那么,我甘愿去死。” 赵寂:“你又何必做到这一地步。” 卫初宴笑了笑:“不过是一死罢了。” 赵寂不言,卫初宴却露出愧疚神色:“只是......对不起你和孩子,我忘了你,这是第一个对不起,我如今要永远地离开你们了,这是第二个对不起,我......我原本一心赴死,然而今夜见到了你,我却忽然怕了,我,好像,十分舍不得你。” 卫初宴黯然道:“还有孩子,我还未见过她,不知她是何模样,是否健康安泰,没了我的陪伴,她是否会好奇与思念我,我甚至没能给她留下一星半点的东西。” 赵寂:“既然这般不舍,又为何要死?卫初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陪着我和孩子的机会,你到底走是不走?” 卫初宴却始终不愿离开,不仅如此,她还催促赵寂离开,赵寂知她担忧,又不想在这时再与她说一次自己是魔王之事,她现下的状态,太差了,若是受了刺激再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办? 这笨蛋!赵寂又气又急,正欲将卫初宴强行带走,忽然感应到一阵仙气,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卫初宴既然是神女,又有仙人在人间,这些仙,为何会对华瑶神女坐视不理? 赵寂心中有了怀疑,她追出去一看,正见两个仙官在牢狱外守候,一个说“神女这次应当能顺利渡劫了吧”,一个说“应当无误了,只差这一死了。” 原是如此,所以,华瑶的劫,不是与她一样的情劫吗?她们并未撞劫,只是命运弄人? 赵寂正这样想,又听一个仙官叹气:“谁能料到,神女此次下凡,竟是双劫呢?一重业劫便已够难了,竟还有一重情劫,且这一劫,竟应在了魔族身上,好在情劫已消,如今只差这一劫,神女便能归位了。” 赵寂终于明白了一切,她望着那两个仙官,又回头望一眼牢狱之中四处张望,似乎疑惑她为何能忽然消失的卫初宴,忽然叹了口气。 若这是卫初宴命中注定的劫,她去救卫初宴,反而是将这人害了。 可是,若她不去救卫初宴,她与卫初宴在凡尘的这一场缘分,便也要随着神女的归位而消散了,她从前总以为自己与卫初宴还有许多时间,然而现在她忽然明白,其实已没有时间了。 赵寂陷入两难的抉择,若她将卫初宴带走,卫初宴便属于她,若她将卫初宴丢在这里让其渡劫,卫初宴便不再存在了。 赵寂又回到牢房,卫初宴见她来了又去又来,皆是突然,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笑。 “原来,那恶龙之说,是真的。” 赵寂皱眉:“你说什么?” 卫初宴难过道:“没什么,你走吧,逃得远远的,日后,莫要再和孩子回长安了。” 赵寂明白了。她原本是想再来最后问卫初宴一次的,如今,却不需要了。 她深深看了卫初宴一眼,转头消失在黑狱中。
第39章 诉情 她走了, 卫初宴退回原处,静默地靠在墙上,想了许久, 却不知赵寂并未离开,只是隐没了身形, 与她相伴, 当她又重新靠坐到墙边时,赵寂也在她身旁坐下了, 只与她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卫初宴忽然幽幽叹了气。 赵寂在心里骂她:“笨蛋, 死脑筋, 木头, 活该你要死了。” 卫初宴却又淡淡地笑了下, 自言自语道:“她生得可真好看,她还冒着危险来狱中看我,要搭救我,明明已然安全逃离了长安的......这样好的姑娘,无怪乎我会想要嫁她。” 赵寂正满腹闷气,忽听这笨蛋女子一番真心话,郁郁之气顷刻便散了大半, 她呆了呆,往卫初宴那边看去, 只见女人眼中很是温柔, 似乎在回忆什么。 赵寂不由认真地看着卫初宴,卫初宴是在想她吗?可卫初宴失忆了, 若真在想她, 能回想的,也不过是方才的片刻功夫。 这短短的一点见面, 也足够她在这里回味这般久吗?甚至忘却了明日便是她的死期,竟还笑得出来。 赵寂又好气又好笑,又在心里骂卫初宴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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