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赏手里还抓着点吃剩下的瓜子,伸手全塞给柴睢,道:“不是说要等三日?” “李昊等不了三日,那小猢狲非要见你,昨日中午至今滴水未进,也不知跟谁学的,还知道闹绝食。”柴睢感觉被塞进手里的瓜子尚且带着李清赏掌心的温热。 被她塞瓜子时指尖无意间掠过手心,太上心头仿佛有根羽毛轻轻拂过,有些痒痒的。 一听太上言,李清赏毫不犹豫朝外去:“走,看看那小冤家!” 被关进来时李娘子是怎么个想法来着?对,她觉着待柴睢病好,误会解除,得要柴睢三催四请她再勉强出这个门,哼!那王八口口声声说甚么钟意她,结果还不是一出事头个就把她列为嫌疑犯?毫无半点信任可言,柴睢就是只王八! 满肚子坏水的狡猾王八! 可是女卫卒告诉她,太上遇刺后上御卫戒严梁园,第一目的就是为提防三司来插手,李清赏以此类推,明白舒照把她关押进上御卫,也是为杜绝三司来把她这个“头号嫌疑人”从梁园带走。 内阁制决定天家无私事,按照当朝相关律令,柴睢中·毒后,内阁会作为牵头人,从都察院、刑部及大理寺三司调集人手成立专班,以调查太上遇刺事,时所有涉事者,尽数关押天牢。 虽不知柴睢心里究竟作何打算,总之舒照谢随之第一时间把她关进上御卫,看似冷酷无情,其实是在保护她。 拐个弯想,舒照谢随之只和柴睢“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舒照谢随之所做之事,十有八·九便是柴睢之意。 过程虽曲折了些,但如此想来,李清赏觉得柴睢实在是没有不管她,在自己面对远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难事时,柴睢没有不管她,更没有为难她。 不是她在这里单纯地自我感动,实在是柴睢那王八做了事却喜欢甚么都不说。 “柴睢,柴睢?”回去路上,李清赏挑开软轿窗户上那片小垂帘子,朝与她并行的另一顶软轿轻声唤,打破了路上只有整齐脚步声的沉默氛围。 暗卫长郑芮芳带着护卫默默走在后边,闻声忍不住把帘布半遮的女子偷偷打量——没甚么血色的脸,眼底下淡淡两团青色,眼睛鼻子嘴巴非常普通,很好,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正式成为多些年来除圣太上和林相外,第三个敢连名带姓唤殿下的人。 连谢嗣爵和舒督总那般人物,最亲切也只是称呼殿下“阿睢”的。 青顶小软轿里的小娘子还在嘀哩嘟噜唤“柴睢”,一副得不到回应誓不罢休架势,旁边,金顶软轿里,被不停唤姓名之人终于“装死”不下去,掀起帘布应:“做甚?” 郑芮芳看见小娘子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然后那笑意慢慢扩大,从嘴角一路染上眼角眉梢,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就这么变得灿烂起来。 小娘子笑容甜美,对柴睢说:“谢谢你。” “……”金顶软轿里的人疑惑须臾,明白小娘子此谢是理解了自己苦心,矜持又傲娇地应了一声,“不客气。” 咦,郑芮芳忽然觉得,这位李小娘子似乎不简单嗷,能一句话给她家殿下整害羞。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 1个 35 ☪ 第三十五章 ◎生辰礼物◎ “理明白您栽跟头的来龙去脉了?”入夜,平安回归的李娘子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看着空荡荡台面问柴睢,“所以幕后黑手是谁?” 相较于李清赏洗漱过后寝衣披发准备睡觉的样子,站在屋子另一边多宝架前翻找东西的柴睢明显还要出门。 闻李清赏之问,她不正经道:“你确定要打听我的事?怎么,关心我呀。” “谁要打听你的事,我才不关心你。”李清赏面皮薄,嘟哝着剜过来一眼,“以前怎就没发现,你是这样个厚脸皮的。” 柴睢头也不抬,狡辩道:“非是我脸皮厚,而是我知道对喜欢的要积极争抢,黄口小儿亦懂之理,你不懂?” 越说越没正形。 李清赏转回身去不再看她,左小臂仍吊在身前,用虎口受伤的右手勉强拿起桃木梳准备梳顺半干的发。 谁料磕磕绊绊两下没梳完,举在头上的桃木梳被从她手中抽走,抽走木梳的那只手皮肤略粗糙,指腹从她指尖飞快擦过,带起她心间圈圈涟漪。 “做甚么?”她往后仰头,看着突然过来抢走桃木梳的人。 柴睢低头就看见李清赏眼睛睁得圆圆看自己,刚简单洗漱过的女子眼底带着尚未消散的氤氲水气,用疑惑不解之色一眨不眨看着自己时,直看得人嗓子发痒。 “这么大声弄啥?比嗓门啊。”柴睢按着她脑袋把人推坐正,不让李清赏继续看自己,“好心帮你梳梳头你还嚷嚷上了,不然你瘸着俩手自己慢慢梳?” 长发及腰,半湿状态自然比全干好梳理些。李清赏坐正身体,抬起包扎着虎口的右手不服:“你还敢嚷我,我这是为了谁?!”并且不服气地指控,“你过河拆桥。” 话虽这么说,可柴睢梳头还挺像回事,不仅一下下皆不曾揪疼她,还梳得挺舒服,圆润的木梳齿不轻不重从头皮上顺过去,梳得她想睡觉。 李清赏回手往后拍下柴睢腿,问:“怎么不说话?同你开个顽笑呢,莫是真生气了罢。”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柴睢梳理着眼前的及腰青丝,语慢声低解释道:“是一个叫布子立的永州籍男子,他在李记铺子楼梯上做了手脚,蛇毒涂抹于木刺,木刺粘黏在扶手上,我不慎扎到左手食指,由是中·毒。” 百倍浓的蛇毒涂抹在木刺上,木刺安装在扶手上,对应之处是脚下木台阶被翘起些许,不平整,柴睢踩上去时木板受力卡落回原位,咯噔一下,柴睢踉跄中按住扶手,由是按中木刺。 蛇毒浓烈,三日之内可要她五脏六腑溃烂而亡。 李清赏记得永州在国之南,挨着孤竹国,脱口问:“你是怎么得罪他的,竟不远万里也要跑来害你。” “大望历永州田亩改制,他家是地主,恶意侵民田,被衙门收回所有侵占之田,”柴睢中·毒后身体尚虚弱,声音比平常更加低缓,叫人听不出里面情绪,“那后不久后,布子立他爹去世,布子立十年间多次乡试不中,五年前他娘也死了,他说一切都怪我,所以要杀我。” 上午审问布子立,他原话便是如此。 “你害死我爹娘,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屡试不中,我不找你报仇我找谁?你毁了我一辈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实际上非是如此罢,”李清赏闭上眼开始犯困,说话声音变得低,在静谧卧房里温柔响起,“世上最不想让你安好的,第一皇帝,第二内阁,目前我只知这些,欢迎补充提醒。” “内阁,”柴睢嘴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带了几分满意而欣慰的笑意,“怎么看出来的?” 李清赏也笑:“你昏迷时候,谢嗣爵和舒督总又是戒严梁园又是先下手为强关起我来,不就是为了不让三司带走我?” 以上话是四卫所那位女卫卒所言,李清赏得出结论也很简单:“是首辅和光把我送来梁园,梁园却又如此提防内阁,结合以往你对内阁的态度,得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并不完全信任和光内阁。” 这波分析实在精彩,李清赏都想为自己叫好。 脑袋却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推得她往前一栽,登时睡意消散,柴睢的嘲笑还随之而来:“我完全信任甚么内阁,都说了让你没事少看话折子,你不知刘庭凑任鸿胪寺卿兼内阁谨身殿大学士?” 以往内阁班子成员基本由六部尚书等九卿兼任,刘庭凑因柴篌封帝而入中枢,至今资格尚浅,没混到六部一把手,又不得不往内阁硬挤,以至于以九卿之外的职位兼任内阁,这倒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啊,”李清赏掌根扶着脑袋一愣,被朝廷里那些官职爵位绕得晕,“刘庭凑不是国丈么,他也当大学士?” 天也,这聪明脑瓜是突然犯甚么蠢。 柴睢忍住捏她脸的冲动,加快速度把剩下的头发梳好,放下桃木梳站李清赏身后道:“忘记给你说,那个大红酸枝螺钿首饰盒已经修好,和一个更大些的首饰盒套放在你衣柜里,我还有些事要到外头忙,你早些睡,不用等我归。” 最后一句话说得好像她们之间关系已经非常亲密,然而事实是,当柴睢戴上帽子离开,静谧房间里,李清赏掌根贴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再清楚不过方才她和柴睢仅仅只是在尴尬之下故作熟稔。 一场突如其来的中·毒事件,冷酷而无情地吹散她两人之间模糊不清的暧昧,叫两人同时看清楚,如果不是按照身份地位来算让太上将李氏女作为所属物品收归己有——像皇帝大选挑妃嫔秀女,则她们两人之间存在着条看起来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其实这也没甚么,毕竟天差地别属于事实,李清赏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欣然接受,她从来很乐观,倘若是鸿沟实在无法跨越,那她就不跨越好啦,没必要强求。 夜深人静不适合思考拿主意,李清赏坐梳妆台前稍微收拾情绪,起身到北墙边衣柜里寻找柴睢说的首饰盒。 卧房北边挨墙放着四个立式衣柜,左手边两个朱漆花鸟吉祥如意纹雕面的是“原住民”,属于柴睢所用,右手边两个同样造型而看起来比较新的柜子,是柴睢归京后没多久让梁园匠工所新打,给李清赏放衣物用。 李娘子从庆城出发时本还有些行李,经过几次围追堵截和撒丫子逃跑,她的行李剩下寥寥几件,后来为躲避抓捕她干脆扔掉所有衣物,彻底收拾成乞丐模样,成了名副其实的身无长物。 去年深秋进梁园时,她身上只带着两套和首辅给安排的朴素秋装,以至于刚看到屋里新添的衣柜时,她还笑问:“这样大两个柜子,得多久才装得满?” 时柴睢就抱胳膊靠在旁边多宝架前,淡静的神色,语慢声低:“很快便会装满,不信你过个冬试试。” 好像柴睢说话从没不靠谱过,这不,象舞四年春未罢,两个新衣柜已经塞得快满,衣柜最下面,悬挂的裙裳袍角下露出个稍微大些的漆盒。 抱出来看,是个新首饰盒,非常漂亮,上面雕刻着些李清赏喜欢的花纹,以及一些她从没见过的图案,盒子打开看,里面空间也很大,并且有分层和分格,推拉开合的细节处做得非常漂亮。 大首饰盒里装着她的小首饰盒,以及一张笺纸。 大红酸枝螺钿首饰盒修复得可谓完整如初,连不慎被她自己撬掉的漆亦修补得完美,至于那张有着淡淡冷木香的红色笺纸,上面用小楷不算端正写着四个字。 “长乐永安” 确是柴睢亲手所书无疑,普天之下没人模仿得了太上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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