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楠慢慢松开了手,滑坐在地上,双目发直,嘴里低声呢喃着:“我错了,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连认错改正的机会都不给我?” “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甚至程玉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导她。 如果说你这样颜汐也会伤心的,可事实呢,颜汐不仅不会伤心,她可能还会在天上笑出声。她终于摆脱了沈一楠,摆脱了一直禁锢着自己的枷锁。 甚至程玉都不知道该不该为颜汐的死而哭泣,看着前段时间颜汐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状态,再看以为她已经恢复生机,但却原来是因为想到自己要永久离开开启新的人生才明媚起来的模样,程玉根本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她只能徒劳地叫着沈一楠姐,好似要把对颜汐的所有不舍和留恋,都要倾注在沈一楠的身上。 她抱住沈一楠,两人双双软倒在冰冷的地上,一齐抱头痛哭着。 “程玉、对,程玉,你叫她,她那么疼你,她舍不得你的,你让她回来,让她回来啊。”沈一楠真的是疯了,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抓着程玉的肩膀入魔了似的想要爬起来,“你去自杀,你死给她看,她一定会出现的,她舍不得你受伤的……” 这话听得程玉一愣,积蓄了流不干净眼泪的眼睛震惊又茫然:“姐,你、你说什么?” “你去啊,为什么?为什么这次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为什么!”沈一楠歇斯底里地吼着,她拼命拽着程玉的肩膀想拉着对方去死,可奈何在自己全然没有力气,而程玉此刻就像是失去了神志,只呆呆地无措地看着沈一楠,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是仇人,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去死的仇人。 “姐……”她被拽起来,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 沿着沈一楠直勾勾的目光看过去,程玉视线落在走廊尽头那扇半打开的窗子上。 即便她再迟钝,也明白了。 沈一楠想把自己从那推下去。 那一瞬间,程玉忽然就想到了沈一楠住院的那天,颜汐就那么趴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子上,她以为对方要自杀,后来她还被调戏……她和颜汐的交情就这么开始。 可现在,她真的走了,自己的姐姐要杀了自己,只为逼她出现。 为什么自己的死能逼她出现呢,是因为她真的在乎自己。 起码比眼前这个一直叫嚣着让自己去死的人要在乎自己,要爱自己。 程玉紧紧盯着沈一楠,拖着哭腔喃喃说道:“我要是死的话,她真的会回来吗?” “你去死吧,你去死啊,她会的,她一定会的。” “姐,那我呢?我是你的妹妹啊。”程玉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神志清楚过,她甚至冷静地感觉不到自己的脑子的存在,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醒,清醒地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百般接近沈一楠,百般顺从沈一楠——恐怕,这一切的意义都是认识颜汐吧。 颜汐是第一个,单纯对自己好,单纯明目张胆对自己好,单纯偏偏对自己好。 “她那么喜欢你,你换她啊,她真的会因为你回来的,相信我,她不会真让你死的。”沈一楠一边怒吼着,一边扯着她的胳膊向前拖拽。 “好啊。”程玉使劲擦了擦眼泪,露出一张倔强坚定的脸,咬着牙忍耐着恐惧,“姐,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但我愿意,只要能真的让她活过来,我愿意,就算不能让她活过来,你送我去她在的地方,我也愿意。” 只是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看清,沈一楠就是个疯子,是个精神病。 她应该早点支持颜汐姐离开的。 颜汐姐的死,是沈一楠递刀,然后由她凌迟,一点点处死的。 她应该为颜汐偿命。 眼看着程玉真的要被乖巧地塞到窗子外面去了,刘医生一把扯开沈一楠甩到一边,扯着程玉的肩膀把人拉回来,往自己身后一塞。 他已经冷眼看好长时间了,原本以为只是一个人短暂的精神失常抽风,没想到这个傻的也跟着闹。 之前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颜汐要闹自杀这场闹剧,毕竟他的朋友他了解。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症结在这,并且不是一星半点的小。 任何人跟这个病人待在一起,都活不了命。 刘医生冷着脸:“你们疯了是不是?在医院,在我面前搞自杀?”他转头看向还满脸迷茫的程玉,恨铁不成钢,就差一巴掌过去把人扇醒了,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颜汐她是死了,不是旅游去了,你说叫就能把她叫回来的,要是你真能叫出来,那还要医院、还要我们医生做什么?干脆给你摆个阵法,让你在医院开坛呗,也省的我们劳心劳力累死累活救死扶伤了,大家以后别上学了,都去学做法,一救一个准。” “我……”程玉刚张嘴,刘医生就已经转头看向沈一楠,冷声道,“沈小姐,我看你也不是不识字的模样,那就去补补法,不管是谋杀还是教唆杀人都是犯法的。”他深吸口气勉强压住怒气才说道,“颜汐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本来是要带给程小姐的,但我想她也不需要,她听你的嘛,而且也没长脑子,说了也白说。” 话音刚落,手上忽然被拽了一下,回头就看到程玉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刘医生,你告诉我,她留什么话给我了吗?” 刘医生挑眉:“你做的了主吗?” 程玉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还处在癫狂的沈一楠,重重点了点头:“我快成年了,而且她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我现在、我现在自己是户主。” “……”刘医生简直无语凝噎了,但想这还是个小孩子呢,心智不成熟正常的,叹了口气。 “这个。”他从口袋摸出一张黑卡递过去,“你颜汐姐姐留给你的,是想当记者还是什么?其他的你颜汐姐姐都安排好了,你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好好学习就是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会有人联系你出国读书的,毕竟在国内……”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沈一楠,“你大概也没有学习的心思,还不如出去镀金,再回来就不会纠结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了。” 本来程玉都不想再哭了,本来程玉都觉得她已经可以接受颜汐的离开了,可这张卡,就像是一把钥匙,直接打开了水泵的锁。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死死握着卡:“小汐姐、小汐姐……”好像要把所有的情感都混在眼泪里宣泄出来。 而至于沈一楠,刘医生翻了个白眼:“颜汐的骨灰,还要吗?不要的话我现在立刻要给她联系墓地了。” “给我、把她给我!”沈一楠立刻扑上来。 刘医生甩了两下,但对方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死死贴上来:“跟我来吧,虽然我是她的朋友,但也是医生,所以没法放在我这,在另一个地方寄存着。” “带我去,我要见她。”刘医生看着她斗牛般红了的眼睛,丝毫不怀疑她拿到颜汐的骨灰后第一时间打开吃下去,然后两人就可以永不分离了。 这想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医生甚至严重怀疑颜汐是不是早就猜到沈一楠的想法,所以才会要求自己把骨灰交给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平息她的怒气。 他带着她七拐八拐进入到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推开进去是一个简陋的办公室,办公桌上一只孤零零的白瓷罐子,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就好像颜汐站在那,冲着自己冰冷的笑。 …… “沈一楠,我要搬走了。”自从颜汐死后,这间屋子就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任何活物都生存不下来了。 阳台上原本还养了几盆花,此时已经发黄枯萎,还有明面上就能看到的垃圾灰尘。 简直无处不在散发着萧索灰败的气息。 而坐在颜汐床上的沈一楠,更是犹如丧尸一般,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程玉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外,看着因为没看到只能看到一个黑色轮廓的沈一楠,拖着因为哭了整夜还没恢复的沙哑嗓音说道:“我决定去小汐姐给我联系的学校了。” 大概是听到颜汐的名字了,沈一楠的身形晃了晃,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甚至有些发青的脸。 她嘴唇动了动,但不知道是因为没说话还是说不出来话,没有声音。 程玉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想明白了,小时候的事是我爸妈对不起你们,但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我们两不相欠了,就当、就当陌生人吧。” 她说完,拖着箱子准备走,但临走下楼的瞬间,程玉想了想还是折回来:“人都已经走了,就算小汐姐没走,她也不在乎你是什么样,沈一楠,我奉劝你,还是闭上眼睛向前走,认真生活吧。” “遇上你,算她倒霉,你能做的,就是为她祷告,希望她下辈子不要再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沈一楠死死握着胸前挂着的一只小葫芦,那里装着颜汐的一小撮骨灰,剩下的她放在了自己房间。 沈一楠将它紧紧贴在胸口,冰冷的葫芦慢慢升温,好似要融化嵌入自己的心脏似的。 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这几天,她似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但还是不断的有泪珠渗出来,又疼又肿的感觉才勉强让她有种活着的真实感。 可颜汐都不在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 “抢劫啊,有人抢劫。”街头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只见小巷子里忽然窜出来两三个大小伙子,冲着抢包人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抢包的是一个穿着纯黑的,已经破烂成布条子的乞丐,比狮子王还要脏污油腻的头发,黑的完全看不到五官的脸,瘦削跟骨头架子似的身形,一看就是流浪了很长时间,而且还常年吃不着东西的那种。 跑了两步就因为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路边,半天都没爬起来。 追人的小伙子上前围住,第一时间拿过包扔到一边,然后就是一顿泄愤似的猛踹,甚至都把赶上来的包主人吓了一跳,半天才敢小心翼翼过来拿了地上的包,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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