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许适意从未把这些嫡庶长幼的旧道理放在心上,只是这次许陈氏母女实在胆大妄为,倒提醒了她——平日里到底还是对她们母女宽容了。 如今许适意端坐在对面,美眸含嗔,不怒自威。只是轻飘飘一句,便将许茹顶嘴的心思彻底压死了。 许茹看着她现下冷漠的表情,再加上灯影投在她脸上的一片阴影,实在是叫她心生惧怕。 许陈氏生怕事情变成最不愿接受的境地,急急开口。 “意儿既是看见有轿子出了后门,却不知去了何处?你昨夜一夜未归,姨母也担忧得很,和茹儿衣带都未曾解,盼得意儿今日回来。”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又转到许适意身上,沈趁不得不佩服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主母,倒是好心机,一边示弱,一边甩软刀子。 毕竟未出阁的女儿,彻夜未归肯定是要留人话柄的。 但许适意倒是对答如流,那轻松写意的模样看不出一点压力: “我昨日差人带我去乡下的铺子看了看,姨母若是有兴趣,不妨也与我同去?” 许陈氏闻言气得心里翻江倒海。 她以为她不想去?可是巡查铺子这件事向来是掌权人的权利,她一个深阁主母,没名没分抛头露面岂不是要惹人耻笑诟病? 眼见着落于下风已成定局,许陈氏气得眼睛都没了焦点,不敢盯着许适意那双冷眸看。 气氛似乎在焦灼,可实际上只是许适意不愿开口罢了。 她悠哉品了口茶,茶盏落桌,开口说出的话令许陈氏母女心头惊骇。 “许茹出嫁不是小事,从后门抬出去终是不妥,叫街坊知道,不免说我这个掌家人与妹妹生了嫌隙,故意亏待。故而此次就先作罢,既然人已经回来了,那我明日便和漫儿去清琮山算了良辰吉日来,姨母在家筹备嫁妆吧。” 她看着母女两人如出一辙的惊骇,眼神中含着玩味,轻启朱唇缓缓开口:“待父亲回来,三书六礼,高堂在坐,媒妁之言,重新嫁过去。” 许陈氏腿一软,死死地盯着许适意:“这,恐怕不妥,茹儿还小……” 许适意不容置疑:“18岁,理当出嫁了。” 许陈氏怎么也没想到,她算计来算计去,该中招的人现在好好坐在这儿,却把战火云淡风轻几句话,就烧到她女儿身上。 只是她本来就是因着许父去京城照看生意,又禁不住人诱哄,这才动了心思,眼下主持大局的人不在,若是许适意执意如此,恐怕她难以保住许茹。 要嫁的人家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她们的本家就在那个村子,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穷光蛋,她怎么可能忍心把女儿嫁去那种地方?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许陈氏尤其如此。 “意儿,此事万不可你一人决断。”沉吟许久,许陈氏终于是斟酌着开口,只是声音上却带了丝颤抖,“夫君尚未回来,还是等夫君回来,再做……” “打算”二字尚未出口,许适意看准了时机,勾唇一笑:“好啊,那便等爹回来,再决断。” “不是决断……”许陈氏大惊失色,许适意却不给她机会纠正,声音略高了些——总是有下人愿意爬墙跟的。 “爹回来那日,想必自有决断,我只需在那之前筹备好许茹的嫁妆便可,毕竟许家的女儿,即便是庶女,也不能寒酸了,叫人看了笑话。”
第8章 夜访 许陈氏气得脸色发白,许茹更是被她口中一声声的“庶女”气得说不出话。 爬墙跟的下人们啧啧称奇,沈趁算是开了眼——这小姑娘不是脸皮薄的一夸就羞得满面桃红?此时她断然不敢认这是同一人了。 孪生姐妹?不能,她刚说了许府只有她们两个女儿。 看来她的确聪慧不一般。 见母女两个如同斗败的公鸡,许适意倦意上涌,摆摆手道:“事情既已有了定夺,姨母便带着许茹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那语气冷淡的,好像那声“姨母”是许陈氏的名字一样,母女两人都像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人都听闻许家嫡女素来有礼,便是陌生人,相别时她也会出门相送的。 故此便看出这母女两个在许府的地位之尴尬。 “你……!”许陈氏咬着牙,拉着脸站起身,心头尽是女儿反遭祸事的焦灼 ,没注意到妒意上头的许茹,竟气得发昏,预备把手中的热茶泼过去。 她的身形掩在许陈氏身后,漫儿和许适意亦然没有发觉,只是上帝视角的沈趁看得真切。 虽然从她看热闹开始,就是许适意单方面碾压这母女两个,但她下意识偏向昨天那个羞涩的小姑娘。 手中的石子沾了力道,倏地飞了出去,精准打在许茹手上,许茹毫无防备,白嫩的手背被打出一片痕迹,手上失了力道,痛呼一声,一杯热茶顿时泼在她身前的许陈氏背上。 许陈氏也猝不及防被烫了个通透,尖叫一声,倒是把对此一无所知的许适意和漫儿吓了一跳。 前者挑了挑眉还是镇定的,后者却没有这份心性,当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因此也掩盖了沈趁的忍俊不禁。 场面有些混乱,许适意板起脸:“许茹怎么如此不小心,烫着了姨母?不尊长辈,不成体统,连一个茶盏也端不住么?” 许茹下意识想辩解,眼神朝房顶看去:“我是因为……” “够了,甚是吵闹,罚这个月例钱,不必去账房领了。” “你!!”许茹要气得原地膨胀。 许陈氏见势不好,赶紧把她拉住,低声道:“回去再说!” 母女两人均拉着脸离开了,漫儿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许适意无奈,唇边存了点弧度,故作严肃道:“笑什么,还不清理了?” 漫儿福了福身,叫了一个丫鬟来一起清理了,却发出一声疑惑: “咦,这屋子里何时竟有这么大一块石子来?” 许适意看过去,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石子,她留了点心思,坐在书桌后翻账本。 清理好了,许适意打发漫儿下去。一下子,屋里又空寂下来,刚刚母女两个带来的吵闹仿如昨日。 许适意翻着账本,这一整天又是赶路又是消化重生的事,回来还和母女两个对峙一番,难免觉得疲倦,起身欲睡之时,窗子忽然被人扣响。 规律的敲打声,似是有什么人在外面。 许适意凝神分辨,还是临近后院的窗户,她顿时警惕起来——这深更半夜,莫非又是母女两个找来的歹人? 许适意越想越是,拿起桌上的茶壶,一边开窗,一手作势就要在开窗的一瞬间,把敲的人砸个头破血流。 沈趁好不容易等那两个丫鬟下去,又瞧着许适意看了会儿账本,确定不会有人来了,这才敢敲窗,却不想那人袅娜身子投在窗户上时,一只手还举着什么? 她仔细看了一眼——那是个茶壶么??? 她又要来那一招? 沈趁大骇,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就闪到一边,果然,眼前嗖地飞过去一个物件儿,紧接着,就是茶壶砸在地上的破碎声。 没砸中人,却看到一闪而过的衣角,许适意心头一慌,正欲喊人,被窗外的人咬牙切齿地捏住手腕。 “你这人!”沈趁气咻咻地看着她,“若不是我躲得快,差一点儿又打着我了!” 熟悉的声音,却又不是那么熟悉。 许适意转回来,一见眼前的人,顿时讶然,“……沈姑娘?” 沈趁“哼”一声,松开手腕,身子轻盈地跳进来,还未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哦糟了!总不能被人发现大半夜从窗户翻进来。 许适意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当机立断指了指床榻的位置。 她意思是让沈趁上去躲一躲,毕竟合着帘子,她坐在书桌前自然也糊弄得过去,可是沈趁会错了意。 她拉起许适意就朝床榻跑,漫儿进门之前,两人堪堪相拥着一起倒进床上。 床帘微动,漫儿推门而入。 “小姐?”漫儿扬声问:“刚才是什么声响?” 此时狭小的被窝里,两人都是微微气喘。沈趁是紧张的,许适意纯是跑的。只不过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莫名地多了些在心里作乱的情绪。 漫儿没得到回答,窗户又开着,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又喊了一遍:“小姐!小姐?您在吗!” 声音愈发近了,沈趁忙戳了一下愣神的许适意,许适意回过神来,赶紧出声。 “无事。窗外……有只夜猫,连声叨扰,扰人的很,丢了茶盏出去把它赶跑了。” 漫儿信以为真,走过去关好窗户,没有拉开床帘。 “小姐有事可唤我。” “无事,你去歇下吧。” 漫儿合上门出去,两人又维持这个状态沉寂了几秒钟,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沈趁才算是放下心来。 紧张消失,手上的柔韧触感才显得清晰起来——她愣是把这存在于无数人梦中的许大小姐搂了这么许久。 许适意只觉得腰间发软,再加上她又是被压在下边那个,也没什么主导权,听着外头没有动静,这人却还不松手起来,愈发觉得羞意上来,使劲儿推推沈趁。 “你,你可以起来了。” 沈趁点点头,松开她的身子,掀开被子坐起来,脸都被闷得绯红。 许适意也不遑多让,此刻她胸口依旧是微微起伏的,发丝散乱,有几根和她纤长的睫毛纠在一起,看上去虽凌乱,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沈趁看得愣住好几秒,才猛然发觉自己又盯着人家看了这么久,不好意思道:“你这小妹妹太美了,惹得我每次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明明是轻浮的话,也幸亏她也是个姑娘,许适意如此想着,勉强忍住把人骂住的心思,拖着满身的不自在下床,整理了衣裙头发,不过几个呼吸,又是那个端庄的许大小姐。 沈趁从人家床上狼狈爬下来的时候,就见这人又恢复那个样子,也赶紧整整自己的衣服,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不但能在一起玩,她断然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去。 许适意看了一眼沈趁,心里好似还有些从未有过的痒意——偏偏每次见她,都有如此羞人的时候。 她想着该给人倒个茶,虽是不请自来,还是窗户翻进来的,但也算是客人不是。 只是她走到桌前,才想起自己刚把茶壶撇出去了,顿时又有点不自在。 沈趁也看出她的打算,忍不住笑:“你怎么每次都在我找你的时候,想加害于我?” 昨天也是,明明是要救她的,却被她扔了一块石头,今天就是茶壶,那下次是什么? 沈趁甚至有点期待。 许适意选择放过这个让自己别扭的话题,她轻咳一声道:“沈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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