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放到床边。 丛磊有些犹豫,他自知自己为人臣子理当依照赵小蝶说得那样,拿了手谕迅速离开。追兵步步紧逼,不知何时又会出现,到时恐怕会连累客栈的人,无论怎么说,立刻就走都是好的选择。 可是。 丛磊偷瞄了一下床榻上的人,脸色蜡黄,嘴唇干巴巴的没什么血色,那可恶的中衣,白惨惨的,都叫人看过之后心生不喜。 若是丢她一个人在此,倘若太后的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岂不是无异于在这儿等死。 就算无人寻她杀她,那她还未病愈,身边没个人伺候也是不妥。 两个想法在他脑中冲撞,使得丛磊久久想不出一个两全之法,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赵小蝶见他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挤出一丝笑:“将军在发什么呆?” 丛磊回神,看了一眼卷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你且收起,我……寻浸影二人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赵小蝶闻言,惊讶地看着他:“将军……” 丛磊没说话,赵小蝶又不知道该质疑什么才好,她也心知自己若是把手谕交出去会是什么下场,但是在大事面前,自己的性命实在微不足道。 可是她没想到,一向勇猛果断又不乏睿智的人,此刻竟在这样明显的事上犹豫了。 在犹豫什么? 沉默良久,丛磊头一次觉得呼吸如此困难,他背在身后搓搓手,面色不变道: “你安心休养吧,把它好生收起。” 下次再来看你。 不可,这话太过唐突了,丛磊心里否定,咽下这句话迅速离开了。 屋门关上,赵小蝶勉强探着身子看了一眼门口,愈发不解。 这丛将军……有心事? - 中午,三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丛磊喝了口水,擦过嘴后,言简意赅地说了上午的事。 谢灼趁着他说的空档吃好了,闻言皱起眉:“那小蝶姐姐呢?我们若是走了,她一个弱女子,被人认出来如何是好?” 沈趁也有同样的想法,看着丛磊一言不发。 她想,丛叔不会把小蝶姐姐一个人丢下的,这念头虽然没来由,却让她深信不疑。 就好像心里一闪而过的那个比喻:假如是我和阿意,那我定然不会丢下她。 丛磊被这么两双眼睛盯着,也实在无法,他的眉头拧得死紧,表达出他同样拧巴的心思。 三人盯着桌上的馒头各自开始思考对策。 半晌,谢灼道:“若是我们找一个郎中,与我们同行呢?” 沈趁抬眸,谢灼马上又苦笑一声自我否决: “嗐,我这是饭吃多了进了脑子里,怎么可能让平民百姓参与到这事儿来。” 岂料这话却让丛磊精神一震——九皇子! 他马上解决了一桩心事,神色语气都轻松不少:“不,你所言有理,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当天夜里,丛磊又乔装打扮了去寻相执,说明因由,只是关于为什么要带随行的郎中却是不太好意思解释。 这是私心,怎可因此让皇子屈尊。 他却不知这个提议正是相执也十分想要的,没考虑多久便欣然答应。 “既是如此,我理当出一份力,待我整理了药箱,她再修养一日,后日便出发。” 两人就此约好,丛磊趁着夜色又回到客栈。 客栈里- 沈趁端着煎好的药,稳稳当当走到赵小蝶门前,手肘挤开门退着进去。 “小蝶姐,喝药。”她说着,微微笑着端到赵小蝶跟前,又垫了一块手巾在床上,才把碗放上去。 赵小蝶自是感激,早些年都是她毕恭毕敬伺候那位,这现在,竟有这将军之女,也对自己恭敬如此。 她不禁眼眸含泪,“哎。”答应过后,端起碗,皱着眉咽了下去。 沈趁始终笑着看她,她明白赵小蝶的感动,只是无论说什么都像在加重感动的嫌疑,她不擅长,故此一言不发。 喝了药,赵小蝶擦擦唇角,看着言笑晏晏的沈趁,没忍住道: “丛将军可与你们说了?” 沈趁点点头:“说了。” “那就好。”赵小蝶松了口气,“他不曾来我这取,我还以为耽搁了,也罢,给你也是一样的。” 她说着就又要拿出来。 沈趁赶忙出言制止:“不必了姐姐,我们有旁的对策,不会把你自己扔下走的。” 赵小蝶的上半身还维持在找东西的角度,闻言眼眶一热,根本不敢转身去看沈趁诚挚的眼睛,生怕一眼看过去,眼泪就落下来,只僵着不动。 沈趁微微一笑,也不凑近,维护她这点里子面子。 “丛叔不放心你自己在这儿,去找郎中了,到时我们一同出发,带上郎中,小蝶姐姐身体底子好,很快就会恢复的,莫要担忧。” 这一句话说得赵小蝶眼眶愈发湿热,她惊讶回头:“郎中?!那岂不是多了一个不知情的人,若是他走漏了风声如何是好?!此事断然不可!” 沈趁就知道她要这么说,安抚道:“丛叔找的是相熟的人,姐姐放心好了。” 赵小蝶着急了,甚至想下床,额头都冒出虚汗来。 “怎么可能呢,他和谁相熟?你们两个莫要信,只管劝了他速速进京,不要节外生枝。” 她这着急的样子,倒是惹得沈趁想笑,她背着手笑道: “姐姐怎知丛叔与谁相熟与否?看来定然是颇为了解的,我倒有些惭愧了。” 赵小蝶愣了几秒,方知自己刚才说的话多出格,霎时红着脸慌乱起来,“我我,我一时气急,想到便说了,我懂丛将军什么。” 沈趁微微摇头:“这可不行啊,丛叔一门心思为姐姐你,你别的不明白,只要明白他担心你便好啦,也不枉丛叔这顿辛苦。” 担心你。 赵小蝶脸色更红,她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话,也没被什么人担心过。 她只是个被遣退的宫女,先帝信得过她,才将这样重要的物件交给她,才让她和这三个面冷心热的人相识。 可是沈趁现在告诉她,她不但得到了相识,甚至得到了那个人的担心,这让她无法平静。 沈趁也不多说了,拿着空碗,慢悠悠走到门口,出去关上门,留给赵小蝶自己捋顺的空间,心情却莫名地雀跃起来。 “总感觉,我做了件好事呢~”她碎碎念着,提着空碗离开。
第36章 重逢 在小镇里又待了三天,赵小蝶已经能出屋了,几人这才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整装上路。 他们速度快,不过半日,朝龙山的石碑便近在眼前,只不过苍老的石碑上有些黑色的东西,遮掩了殷红的字迹。 只能看出“卓尤山”,却看不出朝龙。 沈趁蹙眉走近,无需凑得多近便嗅出了不对劲。 “丛叔,这上头的黑色是血。” 丛磊闻言也顿生疑窦,“离京城这么近,怎么还有这么多血迹涂在这儿?” 谢灼也凑近了,他比沈趁还要不嫌弃,靠得极其近不算,还上手摸摸。沈趁生怕他马上就舔一舔,嫌弃地揪着他的发髻。 “你要敢舔上去就别跟着我们一起走了。”她道。 谢灼吃痛,抓着自己的头发轻嗤一声:“我这是分析血迹是怎么弄上去的,你懂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能挣脱,看向丛磊道:“丛叔,这是有人故意涂在上头的,盖住了月字,和龙的那一撇。” “什么人这么无聊?”丛磊看向同行的相执,试图从这半个本地人那知道些什么。 相执的视线却一直看着谢灼,听到话头才移开视线。 他看了看幽深黑暗的密林,大白天的无端生出一股惊寒之意。 “一年多前朝龙山上来了一群山匪,武艺高强,在京城有所依仗,再加上朝中局势动荡,一直没能将其剿灭。” 沈趁略略点头,心里却有了个猜测,难不成这山匪是假,太后豢养的私兵是真? 离京城如此之近,又“有所依仗”,恐怕没那么简单。 丛磊显然也想到这个可能,他沉吟许久,想着是否能绕道过去。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他自己否认了——这是进京城的必经之路,再要绕开,怕是只能到更远的地方,耽误更多的时间了。皇上在白马寺到底是不安全,不能耽搁太久。 “既然如此,我们不知他们底细,先入林,待天黑下来,阿影再去打探。”丛磊习惯性地把轻功最好的沈趁派出去打探消息,却马上收到相执的死亡凝视。只不过未被众人察觉到。 “好那出发吧。”沈趁随意道,坐在马车边上合上眼闭目养神,谢灼则挥了一鞭子,马车辘辘而动。 相执见这个提议竟然就这么落实了,也没人质疑,不禁赶着马往前追了几步。 他和丛磊各自骑马在马车两侧,此刻相执靠近丛磊些,犹豫片刻道: “阿影她,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这不是太危险了。” 丛磊被他说得一愣,旋即摇头道:“您有所不知,阿影的武艺,比起当年的将军也难分上下,轻功更是出神入化,除了她,我们谁去恐怕都是危险的。” 他说的是大实话,落在相执耳朵里,却添了几分难过。 那年夏天沈将军一家入京,沈家的将军小姐来皇宫玩,是他和相拯最快乐的日子,他们三个用形影不离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时候娇俏的小姑娘最是古灵精怪,又满腔豪气。可是现在,自打他加入到这个队伍开始,看到的沈趁便是一言不发的,每日提着那柄剑,仿佛谪仙,面冷的时候更犹如杀神。 相执知道他错过了太多,他缺席了太多沈趁的成长,此刻对什么都显得没有资格置喙。 相执苦笑一声,“将军说的是,是我以貌取人了。” 丛磊张了张口,见他神思不属,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相执的话到底还是有些提醒的作用在,他不禁看了一眼沈趁,她飘在外头的发丝,纠缠着白色的衣袍,哪怕是戴着那张面具,也气质出尘。 这小妮子,自己惹了桃花债,却一无所知呢。 丛磊心中一松,倒是和相执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的大小姐是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若相执是一个普通人还好,可相执是九皇子,注定不会少了妻妾。 自家小姐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若要她和别人共侍一夫,她必不愿答应。 - 众人捡着小路迤逦前行,直到密林腹地,天色尽暗。 谢灼从树上跳下来,“外头完全黑了。” 沈趁会意睁开眼,这就是她该去行动的意思。 丛磊见她起身,想到相执白天说的,不免也有些心疼,叫住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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