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藏齐哥哥失利,你怎么看。” 南从熹早就知道他把自己留下来的目的,闻言中肯道:“缺少对敌将的了解,所以失利。对大宣的太后太过信任,急功近利。” 她说得简短,却简明扼要,南国王心中满意,多问几句: “那依你之见,大宣的扶阙将军,该如何擒拿?” 南从熹沉默:“我们不知底细,知己知彼才好迎战,眼下战事已起,既然大宣还未退兵,那就是决意和我们一争高下。” 南国王想起她之前带回去的境和,忽然停住:“大宣的长公主在我们手中,这么多日,你可问到什么了?” 南从熹眉心一跳,状似不甚在意:“一介女流,能知道什么。” 南国王有些疑惑:“那怎么多傑去埋伏时,险些被这个长公主炸死!想来她也不是全无计谋。” 南从熹不屑一笑:“那是她部下献的计。多傑在山坳埋伏,那个部下派人查看情况,他耐不住性子把人重伤,结果引起那些人的防备,才有了这个计策。” 三言两语把境和贬低得一无是处,南国王想来想去,也逐渐相信。 “也是,听说她自小在庙中,大概也是懦弱无能之辈。” 南从熹松了口气,又听南国王道: “不过说到底她是大宣的长公主,放在其他人那万一出了岔子,大宣必要报复我们,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损兵折将,就放在你那儿吧,经常去问问,万一能问出点什么有价值的呢?” 南从熹点头,这趟密谈算是到此为止。 回了公主府,看着迎上来的婢女,她终究还是问:“境和今日做了什么。” 婢女不假思索:“那位殿下只是坐在窗边,并未做什么。” 每日都是如此,每日问,每日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窗边。 相熹,你在想什么? 换了衣服,南从熹决定亲自再去会会她。 境和的院子略偏,她到这的时候,那天带着的花魁正在和相熹耀武扬威。 “虽然你有些身份,但你也别太嚣张,我可是公主亲自带回府中的,你不过是个人质,将来我若是做了公主的驸马,你以为这院子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南从熹心生厌恶,但看着境和不为所动的侧影,还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女人说了一大堆,境和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就又转过去理也不理。 虽然没说话,不过眼中的情绪却已经表达了千言万语。 女人也怒:“你如此目中无人是什么意思?” 相熹终于开口了,语调冷清,透着一股子睥睨的味道:“她不会钟意你这样的,不要白费功夫了。” 女人气极反笑:“你不过是公主捉回来的阶下囚!凭什么说出这种话!给我掌嘴!”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闻言便撸起袖子走过去,南从熹下意识想往前一步,但又猛地止住。 相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正相反,自己的武艺都是她教的,区区两个婢女能奈她何? 但这次不同,相熹似乎被人抽走了自保意识一般,婢女都走到她面前,扬起巴掌了,她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南从熹看她闭上了眼,似乎准备受这一巴掌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开口打断。 “你们在吵什么!” 婢女即将落下去的一巴掌堪堪止住,回头看到南从熹锐利的视线,顿时心虚地收回了手。 女人见是她来了,赶忙弱柳扶风一般扭过去靠在她身上,浓郁的脂粉味让她皱着眉头,强行压住推开的欲望。 “公主殿下!这人出言不逊,不但侮辱您的眼光,还……” 南从熹打断她:“我自会处理,你们回去。” 女人被噎住,又不敢反驳南从熹的话,整个南国都知道大公主喜怒无常,冷酷专横,她哪敢反驳一句。 因此灰溜溜赶紧离开。 院子里顿时清静下来,相熹坐在原处,古朴的小亭子和她的沉稳相得益彰,只是看着她坐在那儿,南从熹便觉得死寂了十年的心跳并不是死了。 而是一直被她藏起来,偷偷跳动。 她有些气自己的没骨气,想起刚刚相熹说的“不会钟意你这样的”,自嘲一笑。 “境和殿下倒是消息灵通,连本公主喜欢什么样的都清楚。” 相熹起身,款款朝她走来:“来寻我么?” 南从熹咬着牙忍着想要后退的心思,瞧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来,直至迫近到一个她可以接受的最近距离,总算停下了。 她松了口气,不愿承认:“只是忽然想起还有个阶下囚,来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这话足够伤人了,南从熹想着,相熹一定会受不了的吧! 相熹却只是点点头,似乎可以接受这句“足够伤人”的话,与她擦身而过。 “既然有事,便进来说吧。” 南从熹一愣,看着她不急不缓的背影——为什么她总能如此从容,明明已经是阶下囚,却仍旧像在自家院子一般,闲庭信步。 南从熹咬咬牙跟上去,进屋的时候,相熹已经给她倒了一杯茶。 南从熹因此看到她手上的烫伤,再看看那个笨重的水壶,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忽然觉得很憋闷,嘲讽她:“想不到筹谋帷幄的境和殿下,连烧一壶水都如此笨手笨脚。” 境和闻言顿了一下,并未遮掩手上的烫伤,端正坐下后才道: “以往没做过这些。” 南从熹听不出她什么意思,下意识想说“我离开之后的十年里,又有别人服侍你吗?” 但她下一秒就把这个念头抹杀,冷哼一声:“是啊,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有的是人服侍。” 相熹闻言抬头看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着。 她此刻才总算有了充足的时间仔细看看这个离开自己十年的小姑娘,她真真长开了,面庞早就不见丝毫稚气,深邃的眼睛很符合她现在披在外边的冷漠气质。 看上去很可靠,可也很有距离感。 南从熹被她看得心里恼火,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境和永远都是无动于衷的那个,从来从来都只有她不成熟,不长记性。 她相熹一个眼神,她就草木皆兵! 凭什么? “你盯着我……本公主看什么?我许你看了?” 见她恼了,相熹无奈一笑:“我只是在想,以往都是你烧水,后来我没再喝过热水,我做不来。” 她这是变相解释,自南从熹离开后的十年里,她并没有找任何人像南从熹一般,那么如影随形的伺候。 或是陪伴。 南从熹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几乎一瞬间,心都酸胀得不成样子。 她迅速把头转到一边:“你喝不喝水,与我何干,莫要再说这些,以前的事我也根本没放在心上,别再提起。” 相熹真就没再说话,乖乖地一言不发, 可她这个样子,南从熹又不舒服了,她恶狠狠看她一眼:“不说那些你就无话可说了是吗?” 相熹浅笑,她已经想了这个人十年,十年未见,她多少个夜晚都忍不住展开那些派去南国的探子传回来的信息。 知道她被送回皇室,知道她被封了公主,赐了宅子,受南国王的喜爱。 这都是她没办法参与的,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参与。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哪怕她恶语相向,态度冷漠,可她知道这个人还是在意自己的。 在她知道她到了院子外头,所以故意试探的时候,南从熹就没有让她失望。 南从熹面对她如此宽容的模样毫无办法,她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甚至让她舍不得再打一拳。 以往这人不都是高高在上看着自己失落伤神,怎么分别许久,自己态度如此恶劣,她却还笑得出来? 南从熹心里憋闷,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既不想就此离开,也不想让相熹如此看着她。 再用这么温柔的视线看着她,她迟早又会没出息。 气氛似乎有些僵持,相熹轻轻叹了口气:“我有很多话,可我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南从熹无法忽略自己心中瞬间燃起的欣喜,她别扭地提高了声音。 “想说就说!!” 相熹又笑了,笑得让南从熹几近迷失——自从她对相熹表明心意,何曾见相熹笑过? 即便是那晚,她把身体交给自己的那晚,也是蹙着眉,叹着气的。 南从熹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过她听到相熹再开口问出来的话时,那丝欣喜也变成了委屈。 相熹很认真地问她:“从熹,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确实知道南从熹得了公主的身份,和南国王的宠爱。 可她自己呢,过得开不开心? 她回到家人身边了,可有怀念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 这些没说出来的问题哪一个都比说出来的更希望被回答,可她们终究分别十年,有些话,问出来实在突兀。 想不到,这个问题似乎戳到南从熹的痛点。 她猛地起身:“我过得好不好!你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费尽心思把我送到这儿来!现在还问这些做什么?” 她说完便一甩袖子走了,相熹失神地起身,却来不及挽留。 屋子里又重新恢复寂静,也寂寞。 相熹苦笑,想到十年前的种种,终还是没追出去挽留。 她到底也是伤害了她。 那时候,她那么小,想必早已恨透了自己吧。
第119章 可她也不好过 南从熹气咻咻回到自己的院子,想起刚刚那人柔弱的模样,诚恳的模样,气恼地一拳捶在桌子上。 茶盏震动,泼出来的水落在桌面上,像极了南从熹无处安放的委屈。 被挤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会被人用抹布抹掉,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相熹,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你把我送到这来,现在又来关心我。 这十年,我那么想你,那么挣扎,你可管过我了? 回忆汹涌,南从熹深呼一口气,平复心里的矛盾和激烈。 婢女听说她回来,赶忙过来等着伺候。 南从熹叹了口气,把人叫进来,从格子里摸出一个烫伤的药来丢给她。 “去拿给境和殿下,莫说是我拿的。” 婢女做事利索,接了药的下一秒就风一般走出去,等南从熹想起自己不该多嘴嘱咐那句话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 “我!” 南从熹恼怒打空气——我干什么多那句嘴!我刚知道她烫伤就送药,除了我还能是谁?多嘴辩解那一句,这和故意闹别扭有什么两样! 这边的相熹已经接过那瓶药,看着神态恭谨的婢女,毫无预兆地笑出来: “那,你帮我谢谢给我药的人,就说,我知道不是公主殿下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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