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果然。 “你还是写你的家书去罢!”弦锦深吸一气,捂着脸呵道。 帐中烛火明明灭灭。 自七十年前起始,极南之地就再也见不着三足金乌周身的日光,甚至连那御车而行的望舒神女也瞧不见,极南之地整日便是一派昏暗,宛如天地还未开时。 扶柏一巴掌糊在友一凝肩上,望着眼前两个伤患,捏了捏眉心。 “我此前不是叮嘱过你瞧好她俩了么,怎又伤成这样?我怎么同常珺和弦锦交代?” 真真是天大的委屈,友一凝直喊冤。 “我盯紧了啊!你倒是不晓得,她俩就同疯了一般,若不是我同以秋枫拉着,只怕现下就已入了封印的法阵里同饕餮面对面去了!” 闻言,扶柏望着眼前极其乖巧坐于蒲团上的少卿和玄又,又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掐灭了一人给一巴掌的心思。 扶柏拧着眉怒喝:“你二人这般冲动,如何领战将作战?!” 玄又讪讪地笑笑,不发一言。 倒是少卿顶着扶柏的怒目,吞了口唾沫道:“烛阴氏少君太沧方才被卷进法阵里,我们若是不冲动,那他就要陨灭了。” 扶柏狐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观望,旋即扭脸去看友一凝,“当真?” “当真。”友一凝摊了摊手,“此事倒也怪不得她俩,太沧身为钟山龙神,同蓬莱龙神一般,皆是凶兽的肉中刺,定是要先除尽的。” “方才凶险,若非是她俩及时上前,现下只怕是那太沧入法阵同饕餮面对面去了。” 扶柏双手环胸,半晌,抬手掐诀落在少卿背部伤势处,幽幽叹了一气。 “这百年来扭送回永昌殿的战将神将已有二十四部,这极南之地的乱子还望不到头,也不晓得何时能结束。” “应当是快了罢,你不都将主帅的帐迁到此处来了么。”玄又一面说,一面拔下洞穿小腿的三根箭矢。 少卿应了一声,瞥了眼于她手心处消散的箭矢,“我方才都告知你了,别踢剑,现下倒好,都被扎成了个刺猬。” 玄又翻了个白眼,“要被斩成两半的人哪儿来的脸说我的?” 话音刚落,肩上倏地一重,扶柏咬牙切齿的面容就浮现在眼前。 “我观你二人生龙活虎的,这个伤,你俩自个施法疗愈成么?” 少卿一僵,同玄又对视一眼,立即垂下头闭了嘴。 可这一瞧,她却瞧见桌案上忽然显现出一张青金木纹信纸。
第235章 伤势如何 扶柏同玄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亦是瞧见了那张信纸,扶柏恐她好不容易被咒文所凝聚的伤势崩开,便替她取来。 谁知少卿细细地瞧完后,紧张兮兮地抬首环顾四周。 扶柏疑惑出声:“这是怎么了?” “常珺如何晓得我受了伤?现下正问我,我该怎么办?”少卿紧张地皱眉,视线先后划过帐中几人,似是在求一个解决的法子。 “该怎么办?”扶柏双手环胸,“如实说不就成了,我还想叫你回永昌殿疗伤呢。” 少卿盯着她反问:“你会同予怀说这样的事儿么?” 扶柏面色一僵,登时哽住。 但闻身边忽地传来一声笑,二人扭头看去,就见玄又一手摁着腿上伤口,一手捏着一张白底红纹信纸不着调地挑眉。 “弦锦也给你写了家书?”少卿诧了一诧。 玄又哀怨地瞪她一眼,叹着气开口,“她虽是写给我的,说的却是你的事,说什么常珺现下在北俱芦洲可是顶顶忧心你,忧思绵长的很呐。 ” 少卿眨巴两下眼睛,“常珺忧思我?” 玄又哦了一声,“我忘了告知你了,我方才同弦锦说了些话,她问我有无受伤,我告知她受了点伤,估摸着应当是被常珺闻见,所以才会写信问你。” “好啊!”少卿抖着手指她,“原是你先告的密!” 玄又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地道: “你这样瞒着常珺,她不是更忧心么,你倒不如同她说说你的伤,左右也不会被扭送回永昌殿,她心里清楚你无碍,稍稍放宽心不就成了?” 哪知少卿没头没尾地反问:“我就这样开口了,我的面子往哪搁?”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玄又呼吸一窒,帐中摆阵的友一凝和看戏的扶柏皆是呼吸一窒。 玄又咬牙切齿地问:“到底是你这个不值钱的面子重要,还是常珺重要?” 少卿讷讷地瞧她,“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你这般认真作甚?” “玩笑话?!玩笑话也能如此说么?!”玄又同扶柏险些一人一巴掌扇在她背上。 玄又一拍桌案,指着崭新的信纸怒道:“写!” 少卿难得乖巧地提笔,将要落在信纸上时,迷茫抬头,“写甚么?” 扶柏忍不住了,立在她跟前怒目,“写你的伤!” “如何写?如实说么?可我如今的伤势,依照永昌殿的惯例,是要被扭送回去的。”少卿乖巧又真诚地发问。 “你莫要写那样重不就成了?”玄又一面说,一面抬眼去问扶柏,“她如今这个伤,还需多久才能愈合?” 扶柏摸着下巴道:“你的血将她伤势里的浊煞之气除尽了,又用了弦锦的血助她稳固了伤势,应当不出七日便可痊愈。” 闻言,玄又又是一掌拍在桌案上,“那你就写你前去解救钟山少君太沧,被伤着了,不是甚么重伤,估摸着七日便能痊愈。” 少卿哦了两声,极其乖巧地落笔。 玄又同扶柏一左一右地盯着她,似是万万年前一道于夫子座下被盯着完成课业地模样。 . 茶盏中的茶汤因着北俱芦洲的风雪凉的极快,弦锦过手时温了温再递到常珺跟前。 半晌,弦锦轻敲桌案,将显现在眼前的信纸递给她,“少卿写了家书给你。” 她倒是极有兴致地望着常珺瞧完信纸后越拧越紧几乎要拧成个麻花的眉头,又望望北俱芦洲百年如一日的黑雪。 “她受了伤,伤着了背。” 常珺轻轻地呢喃出声,片刻,又笑道,“这个信定不是她自个写的,应当还有旁人指点,她哪儿会这样写,她要么就是瞒着不说,要么就是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哪儿会这样半遮半掩的说。” 弦锦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我猜,这个指点的人,有一个是玄又,她就贯爱这样说。” “不论她是不是有旁人指点,至少她愿意同我说了,”常珺垂着眼,一遍遍地望着信纸,“可她先前,分明是不论大小事,都会同我说的。” 弦锦摩挲着扇骨道,“她如今面子千斤重,常在太极正殿辅佐天帝,习惯了说一半留一半,甚么都不说也是习惯了。” 但见常珺还是恹恹地模样,弦锦叹了一气,轻轻地将折扇置于桌上。 “你说她如今性子别扭,可我看你如今,性子也是别扭,你还记得从前你是如何治理青丘的么,不也是说一半留一半么?” 她轻叩桌案,笑道,“怎如今换了个位置,倒是不习惯了?” 闻言,常珺一顿,似是嘲弄地笑,“我说怎么这样不习惯呢,原是换了个位置。” “你这个性子,我看,比少卿还要别扭,”弦锦微微蹙眉,“她是贯爱瞒着旁人,你是贯爱想多,把自个困住……” 她说着,忽地恍然,“你俩真真是天生一对啊。” 常珺白了她一眼,“比不得你同玄又两个心思深沉的红鸾星动。” 闻言,弦锦哗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眉眼弯弯地笑,“过奖过奖。” “你…”常珺恼羞成怒地瞪她,“不成想这么些年,你的面皮也是修的极好。” 弦锦挑眉反问:“你是头一天认识我?” 常珺哽了又哽,半晌才顺了气,“你同玄又真不愧是红鸾星动,真真是越来越像了。” 弦锦抿唇笑着,一点点将折扇收回去,轻点桌案。 “莫说了,还是尽早给少卿回封家书,估摸着她再瞧不见,应当是会乱想你在生气了,我这个桌子可摆不下第二封家书了。” 她端起茶盏,听着煞风刮过瞧着常珺认真地写着家书。 见她将要写到末尾时,弦锦忽地开口:“我明个要同常钦换换,要前去北海值守,你也跟着一道去罢。” “为何?” 弦锦面色如常地答道,“你同我在北俱芦洲守了百年,应当是看腻了北俱芦洲的风景,不如去北海海底瞧瞧。” “成。” 常珺埋首于家书上,只匆匆应了一声,没瞧见她眼中划过的暗芒。
第236章 飞升真人 悠悠百年,不过是弹指一瞬,三千凡世却是换了一轮又一轮,多数凡世稳定向前,少数凡世战乱频发,落幕后一切又是原点。 羲和神女将将上值,太极正殿的神官同天帝却是彻夜未眠,三百年前的极南之地到如今却还是此前的模样。 而有熊氏上任主君连同数位主君皆是起了心思,想叫如今上界的小辈前去极南之地磨炼一番。 可那极南之地又哪儿是甚么磨炼的地方,三百年来,自极南之地与永昌殿的战将神将来来往往的,少说也有六十四部,更莫要说陨落的战将神将。 而前些年文华殿又迎来诸多飞升上界的真人,于太极正殿磨炼了多年心性,如今又是正要落神职的时候。 而这个为飞升上界的真人落神职的事儿,本是白泽帝君所掌管,可白泽帝君镇守极地去了,这个差使自然就落到天帝与太极正殿的神官头上。 为此,太极正殿的神官和天帝皆是头疼的很。 如今长住在北海龙神神殿跟前,常珺倒是习惯了金碧辉煌的龙神大殿,却在日复一日中发觉封印有苗氏身体的法阵正渐渐减弱。 弦锦闻见她这句话时,将将自太极正殿归来,面上疑惑正盛,“你莫不是觉察错了?” 常珺望着她面上难得显出的疑惑,方欲彻底和盘托出,却忽地惊觉若是她发觉了此事,那依照弦锦如今的敏锐,也定是能发觉此事。 她这样问,定是有事瞒着自个。 常珺眯了眯眼,肯定地道:“弦锦,你同她们应当是有事瞒着我罢。” 弦锦一顿,笑道,“你这种时候这样敏锐作甚?” 事实如常珺所推测的一般,自三百年前起始,不单单是封印有苗氏躯壳的法阵正逐渐减弱,封印蚩尤上君和共工上君的皆是如此。 弦锦于三百年前常珺收到少卿所言她受了伤的那封家书起始,便晓得了这桩事儿。 她倒是没想要瞒着常珺,奈何此事玄又同扶柏一道传音接一道传音的传到她耳边,说甚么此事还不明朗,暂且不得叫常珺知晓。 只不过常珺前些年就已发觉了不对,她没问出口,弦锦自然也就甚么也未说,如今她问了,弦锦也就如实的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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