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常珺也不多问,只坐于亭中同她一道枯燥地望着盘旋在封印法阵上的黑蛇。 因着是离封印法阵极近,浓厚的煞气笼罩,叫人分不清白日黑夜。 常珺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回首瞧见昴日星君揣着一摞玉简落在亭外时,这才晓得现下是望舒神女当值。 弦锦摸出帝君印,翻出一册玉简摊在桌案前,忽而转头去看常珺。 “那日在太极正殿,少卿将她的青帝印分了影子给你,你现下又来了北俱芦洲,那句芒神官应当又要哭了。” 闻言,常珺有些讶异,“他整日板着一张脸,也会哭?” “自然,少卿前去九幽历劫时,他哭的最惨,一张脸都皱在一处。” 常珺暗暗发笑,“那他这回应当是不会哭了,我来之前,去了青帝殿告知他若是有折子和要事,可直接送来北俱芦洲。” 弦锦也笑,随即却蹙眉望她,“你就没有甚么想问的么?” “有啊,”常珺向她眨眼,“我真真是极想知晓你同玄又究竟是怎么在一处的。” “我此前怎么没发现你同友一凝差不多呢,”弦锦翻了个白眼,“你晓得我不是在问这个。” “你们有事儿瞒着我,倘若我问到了甚么不能告知我的,你定是不会告知我。” 常珺叹了一气,“那我又何必多费口舌去问你,倒不如问问叫人轻松些的东西。” “我们虽是瞒着你,可是除了我叫你来北俱芦洲这一件,就没有事儿瞒着你了,你若是想知晓甚么,我定是知无不言。” 说罢,弦锦抬起帝君印的手一顿,急急转头补充道:“除了你方才问的那一件。” 瞧着她紧张补充的样子,常珺咬牙忍住笑意,面上一派严肃地问:“这么些年,少卿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拳打极地暴乱脚踢常羊山煞气过来的。” “我不想听同史论上一样的内容。” 听得此言,弦锦自玉简中抬眼,浅笑着开口:“那自然是熬一熬,就过来了。” 她望着常珺的嘴唇动了动,分明是想问什么的,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弦锦面上难得地严肃,“常珺,不单单是她,我们都在向前看,你为何总要想这样多,把自己困在万万年前?” “你心里晓得陨落的天神尚且没有来生,那天神的往事自然也是回不去的,怨恨懊恼七情六欲,真算在天神身上,那也只是过往云烟。” 弦锦屈起指节,轻轻地敲着桌案,支着头看她,“你自个说的,事已发生,就不能更改。” “既然已经不能更改,那事后再悔过再懊恼,也不过是无用功,能做的只有向前,不论是自己向前,还是别人推着你向前。” 弦锦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混着风雪落进常珺耳中,逐渐同少卿先前所言的那句前尘往事,不过是昙花交织在一处。 弦锦也不急,静静地瞧着她在心里翻滚汹涌。 天神岁月这样悠长,扛着的职责却是万万不可卸下的,倘若天神因一桩事儿困在原地颓废不前,那三千凡世的凡人又该如何。 凡人诚心供奉,收获的却是担不起职责的天神,收获的是无妄之灾。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洪荒时期,天神不得动情,便是因这桩事儿,虽说后头因着洪荒的大帝帝君的缘故,如今的天神可动情,可有七情六欲。 但决计不是为了叫天神因这些情愫而叫凡人受罪。 弦锦瞧得通透,说的也通透,而常珺自然也是晓得的。 “我晓得。”她淡淡地落下三个字,像是连带着从前过往也一道淡淡地放下。 弦锦并不晓得她究竟是淡淡地放下了,还是强迫自个放下了。 可又见她紧蹙的眉头忽地展开,双眼冒光地望向自个,顿时悚然。 果不其然,她听见常珺兴致勃勃地问:“我此前观史论上,连你同玄又成亲的贺词写了上去,还有什么相互利用,瞧的我心真真是痒,不如就同我说说?” 弦锦瞥她一眼,哦了一声,极其冷漠地拢了拢袖袍,又极其冷漠地道:“那你的心继续痒着罢。” . 远在极南之地的玄又晓得这桩事儿时,将将镇压反补的浊煞之气,于各战部前险些笑出声来。 而后方一入营帐,就见少卿早早归来,捧着她的家书,如获珍宝。 少卿方欲提笔回信,却见玄又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没忍住问:“你做甚么这样开心?” 玄又掐诀去除萦绕在墨阳剑身的煞气,将她的问题忽略过去。 “我将我们方才谈的那些事告知了弦锦,弦锦将常珺叫去她跟前守着,说了这事儿,但没告知她为何,估摸着她下回回信就是来问你这事儿的。” 话音刚落,她就见少卿的桌案前,又浮现了一张青金木纹信纸,面上神情登时一顿。 而后又接二连三地浮现了第二张第三张。 玄又呼吸一窒,甚至连肩上伤口似乎都没了痛意。 “一天三十封家书,你们有完没完?!”玄又咬牙切齿地拔下嵌入肩头的箭矢,“你们这写的到底是哪门子家书?!” 少卿捏碎她拔下的由煞气所化的箭矢,掸了掸几张信纸,炫耀地丢给她一个眼神。 她晃晃脑袋,“你不懂。” 玄又指尖红光闪过,抹去肩上箭伤,翻了个白眼,“我不懂甚么?!” 少卿小心翼翼地自属镂剑中世界取出常珺写的第一封家书,怼到她眼前晃悠,“你同弦锦又不写家书,自然不晓得写家书的乐趣。” 不等玄又出言,就见以秋枫领着面色凝重地友一凝入了帐中,她也只好将压在嗓中的话憋了回去。
第232章 兽魂野心 友一凝翻手落下于周身落下结界,瞧了两眼少卿,沉着脸问:“以秋枫传音同我说,这里头的饕餮作乱,是为常珺神魂里的那一片轮回镜碎片?” 少卿望着信纸,头也不抬地道:“你都晓得了,还问?” “我不过是不信罢了,”友一凝叹了一息,“它若是真对那一片碎片起了心思,这事儿就大了。” “这事儿如何大了?常珺如今留守在弦锦跟前,极南之地的浊煞之气左右也传不到共工上君哪儿去。” 少卿话音刚落下,就见友一凝面上显出几分喜色,心下不由好奇。 “我可不是这般意思。” 友一凝袖袍一卷,变出盏茶落在眼前,施施然开口道,“自万万年前穷桑城变数起始,太极正殿的历代神官便一直在找寻轮回镜究竟还有何用处。” “若是这超脱五行的物什真真只有观前尘望后事,于九幽助持镜者渡过一回量劫再涨万万年寿元,那云阳帝君又为何拼着神魂俱灭还要打碎镜子?” 她环顾一圈不解的面容,晃着手又道,“若是真只有这般用处,也不能与昆仑镜齐名,故而太极正殿的历代神官便一直在寻这镜子的用处……” 眼前友一凝还要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玄又拧着眉叩响桌案,“说重点。” 闻言,友一凝冲她翻个白眼。 “前些时候,你们在紫宸殿观少卿和常珺的前尘旧事,太极正殿的神官回去后总觉不对,细细回想,才发觉你给常珺聚魂时,是为轮回镜的出了大用处。” “你们先前又同我传言,说是她可随时驱使轮回镜,又能在她步入险境时,保全她的神魂。” “饕餮只怕在见着常珺的头一眼就晓得轮回镜的碎片还有能保全魂魄的法子,不论天神神魂,还是它的兽魂,只要还魂魄还有一丝残留,便能再度复生。” 听得此言,少卿总算是拨开了云雾,心中却还是存了几分不解。 “它要保全它的兽魂?可历任凶兽皆有从前记忆,保不保全,好似也是没有甚么的吧?” 友一凝侧目瞧她,眉头微蹙。 “我记得,你此前同我说过第六任穷奇的事儿,你如今再想想,即便这一任穷奇有它的记忆,那它当真还是第六任穷奇么?” “不是。” 少卿坚定摇头,后忽地恍然,“它是想吞了常珺的神魂连带着那片碎片一道去保全它的神魂永不消散? ” “你不妨再多想想,它吞食了常羊山那样多的浊煞之气,又想着常珺的神魂和碎片,它到底想要作甚?” 友一凝的话方一问出口,四下忽地陷入沉寂,只余外头煞风呼啸。 半晌,少卿方欲说些什么,却被玄又掐去了话头,“我晓得了,它是既想要永生,又想要掌控天下所有邪念杂念。” 少卿垂着眼,慢吞吞开口,“我倒是觉得,它应当是想着再孕育一只饕餮出来,叫四凶变成五凶。” “玄又说的不错,你说的也不错,都有道理。” 友一凝缓缓点头附和,“但常珺如今留在弦锦跟前,饕餮的手还伸不到北俱芦洲去,我们倒也可以暂且放宽心。” 说罢,她话锋一转,偷瞄着掩在少卿掌心下的信纸。 “以秋枫同我说你同她这么些天都在传家书,方才进来又听玄又说你的家书,我能不能晓得你这家书,到底写的是甚么?” 少卿凝重的面色一僵,无语片刻,又将家书掩得严实些,听着她嘿嘿的笑声极其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成。” 司命星君浑身上下的优点里,最为突出的便是锲而不舍不耻下问:“为何不成?” 少卿翻了个白眼,“不成就是不成,哪儿来的为何。” 闻言,友一凝一扯以秋枫的袖子,呜呜哇哇地做假哭状。 一旁的玄又哎呀一声,抬手挡住友一凝灼热的视线,“她将这几张纸看得如珍宝似的,怎会告知你?” “你若是真想晓得她俩到底写了甚么,倒不如等这儿的事结束,去问常珺。” “虽然常珺的话,也只能听听,但你叫以秋枫帮你记下,回头写在仙家神族历劫的命簿上,也是可以的。” 玄又当着少卿的面同友一凝和以秋枫大声密谋。 少卿无语地敲着剑柄,“我还在这儿呢。” “我眼不瞎,在点你呢。” 玄又笑嘻嘻地道,“你若是不说,改日她自个想,定是能给你写个惊天动地的命簿。” “你在威胁我?”少卿微眯双目。 玄又讶异反问:“我们威胁你的事儿,还算少么?” 少卿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抬腿便是一脚,险些给玄又和友一凝,连带着无辜至极的以秋枫一道踹出去。 玄又讪讪地笑笑,“你还是抓紧同常珺解释解释罢,我都听弦锦说了,常珺这现下茶不思饭不想的,就等着你这家书呢。” 但见少卿一僵,回身便坐于桌案前,极其认真地写着家书,玄又便领着友一凝和以秋枫一道出了门去。 还未走出多远,以秋枫便要前去巡守战将处上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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