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啧了一声,一拍属镂剑柄,“失算失算。” 她这般说着,转而大惊,嗓音也隐隐有撕裂之势,“你同她神魂绑在了一处?!” “不成么?”玄又被她一嗓子喊得耳朵疼,往后退了两步,“也不是那种一道陨落的绑,是我陨落她活,她陨落我活的那种。” 少卿惊叹一声,“我此前说的果真不错,你真真是个情种。” 玄又一顿,咬牙切齿道:“甚么情种,明个开战你还在说情种,我看你像个情种!” “不是你先提这事儿的么?” “我那不是怕你一日到晚胡思乱想,明个开战走神么?” “你忧心甚么?”少卿哼了一声,“此前极地暴乱,我不是也没出事?” 玄又也哼,“我嫌你拖我后腿。” 听得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常做和事佬的扶柏却难得没出言。 她光顾着躲予怀去了。
第226章 一封家书 仙云绕上几缕瑞气,昴日星君照常上值,除了极地,上界一切如常,风过云起。 常珺面前搁了块云镜,不晓得是何处凡间的人儿正围着青帝像行祭祀之礼,她左瞧右看,觉得青帝像同少卿,简直一点儿也不相似。 她支着脑袋,神游天外,直至句芒神官又将一摞折子砸在她桌案前。 常珺昨夜瞧了一夜,今个白日再瞧,头都大了。 “她到底是积了多少?” “回女君,陛下缺了十年,下界已过了约莫五十年,又前去九幽,统共是缺了八十年。” 闻言,常珺傻了。 八十年,三千凡世,是个天文数字。 也难怪少卿前些时候怎么瞧,这个事关凡人功德的折子都瞧不完。 而这折子瞧不完,那些个早已身亡的凡人便要留在幽冥地府投胎不得,这般算下来,少说也有万人。 也是为难十殿阎罗同后土娘娘一道又将地府扩张了一番。 “我晓得了。”常珺捏了捏眉心,拨开云镜,捏起折子。 常珺整日被扣在桌案前,瞧着枯燥的折子。 句芒神官同她也是不遑多让。 而句芒神官这个神职,此前并不是个神职,乃是洪荒时的句芒神君神陨后所化,掌春日复苏,木生新芽,凡世春祭。 此前还有个青龙主君同他一道掌春日复苏,可如今青龙主君前去极地值守,这一回担子便全到了他身上。 扶桑殿的主事又前去历劫,收拢凡人功德折子的事儿便落到他头上,这几日以来,同常珺一般,皆是忙的脚不沾地。 青帝殿主事乃是英水神女。 昨日将将历劫归来,方一回天池山,还未落地便被句芒神官急急拽走,稀里糊涂地担了个暂时的扶桑殿主事。 由她将一摞摞折子递至后土娘娘跟前,起先还是鬼魂遍地的地府倒是一日日变得空旷起来。 英水神女再自后土娘娘大殿中归来时,就见常珺面前又是几摞折子,被门槛绊了一跤,咕咚一声摔在地上。 常珺缓缓自高高的折子后探出个头来,关切地问一句:“有无出事?” 绿着脸的英水神女利落爬起,绷着一张脸道,“无事。” 话音刚落,急匆匆走远的句芒神官又抱着一摞折子急匆匆走进来,砰的一声砸在常珺脚边,翻手又变出几摞砸下。 英水神女一瞧,咕咚一声又倒了下去。 “女君,暂且只剩这些,瞧完就没有了。” 句芒神官行动真真是快,撂下一句和满殿的折子扭头又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走了。 常珺现下是彻底没心神去关切腿脚不大好的英水神女,木着脸环顾一周,吞了口唾沫,取来新折子的手抖了两抖。 她绷着自个作为洪荒天神该有的深沉威严,认真地瞧折子。 天晓得,少卿前两日叫扶柏带来的家书到如今还在她袖中,摸都未摸一回,也不晓得她到底是写了甚么。 常珺在心里头哀嚎一声。 扶桑殿不论白日黑夜皆是燃着烛火,也不晓得是过了几日。 今日应当是清晨,不晓得是送了多少回折子的英水神女头一回喜气洋洋地迈进扶桑殿,又难得没被门槛绊住脚。 她进门就朝脚边还剩几摞折子的常珺作揖:“女君,后土娘娘言,凡世如今新降生的稚子够了,余下的,可过个半月再送过去。” 只听此言,常珺大喜,旋即便叫她好生休息个几日再来扶桑殿。 待到英水神女迈着稍显雀跃的步子出门后,常珺这才得了空抽出少卿所言的家书,一字一句瞧着。 青金木纹的信纸上字眼不多,只寥寥写了她前去值守极南之地,又将扶桑殿的诸多事务一并交于她深感歉意。 末了,才弯弯绕绕地写了几句真心言。 常珺瞧着那句不想分开,仿若能瞧出她埋在字眼下的思念。 她想着,抬眼越过木窗向外瞧去。 今日无风无云,依稀能瞧见上值的昴日星君。 是个好天气。 . 极南之地虽是镇守着饕餮,却是有着极好的春意与美景,如今却是一丝也瞧不见。 煞气所化的巨龙绞上蓬莱黑龙,道道瑟弦迅疾掷出,越过数根断裂的巨树直冲巨龙双目而去。 临近时,却见滔天的煞气皆是一顿,旋即咆哮的巨龙便消逝不见,宛如疾电而来的瑟弦险之又险地擦着黑龙龙角而过。 又是一回混战落幕。 主帅营帐中日日都有主将进入,扶柏遥望暂且恢复如常的极南之地的天地,半晌叹了口气。 前日又扭送回永昌殿疗伤去除浊煞之气的战将足足有两个战部,是自极地暴乱以来,最严重的一回。 若是再如现下一般,只怕又是一场极地暴乱。 扶柏真真是想不明白了。 万万年前这破阵而出,还未逃出二百里便被她缉拿的饕餮怎吸纳了常羊山的煞气后,竟变得如此厉害。 玄又同蓬莱岛主值守前线,离封印之地最近。 因玄又受煞气的伤不需扭送回永昌殿,也不晓得那穷桑氏神女到底是用了甚么法子,竟叫她不受浊煞之气的影响。 而蓬莱岛主又是自混沌以来,头一条压过掌九阴的钟山烛阴氏的龙。 其身上龙鳞比之烛阴氏天生龙鳞更为坚不可摧,甚至连那弑神的箭矢与水神戟都未曾伤及分毫。 少卿性属金木,同饕餮相克,本是要与扶柏一道留守原地,却挡不住她在太极正殿请命,一道去了前线。 “我还是想不通,你非要来这前线到底是为何。” 玄又说着,一面掐诀去除银甲血渍,一面翻出墨阳剑等着下回煞气再度涌动时出去拼个死活。 少卿也不答她,绕过剑架,还未走进桌案,就见案上静静地躺着一张青金木纹信纸。 她心下一喜,快步上前一瞧,果真是家书。 可不待她细瞧,就见玄又麾下申金部主将快步走进营帐。 他急急地汇报,“陛下,紫宸殿鼎部主将方才受了伤,伤在身后,险些被斩开,已被扭送回永昌殿,白帝军丙午部主将重伤,伤在胸口,已被扭送…”
第227章 极地凶兽 申金部主将手一振,身前落下两件黑甲,他向玄又行礼,眼角微微泛红。 “陛下,子水部陨落两名战将,一个是有熊氏昭阳,一个是伏羲氏玄玉,辰土部主将与皎身受轻伤,暂且不必扭送。” 闻言,玄又手执墨阳静默良久,面上瞧不出喜怒,“我已知晓,你且先回申金部罢。” 但见申金部主将方一退出营帐半息,便有青甲战将再度撩开营帐,同少卿说了些许,玄又只见她的面色越来越沉。 待到青甲战将退出营帐后,玄又问:“出了甚么事儿?” 少卿默不作声地将信纸放回桌案,半晌才道,“陨落了六个,四个上仙,两个上神,上神是辛卯部主将副将。” 说罢,她不解地抬眼反问,“为何它们就不能如诸犍朱厌一般,剔除了浊煞之气,安心做个逍遥闲散的神君魔君呢?” “你糊涂了。” 玄又微眯眼。 “它们不能如诸犍一般,是因它们就是浊煞之气本身,世间万般杂念由它们引起。” “天神尚且可压住或是剔除世间的浊煞之气,却对它们本身无可奈何。” 玄又屈指轻弹墨阳,“夫子曾做过这样的事儿,可剿灭了它们,不过一年,便又会由世间孕育出新生的四凶。” 墨阳清脆悠长的剑鸣缓缓在帐中回荡,少卿听到了自个的声音,“除不尽的。” 她分明是经历过这样的事儿的,分明是知晓答案的,却还是稀里糊涂地想要再问一遍。 世间最纯粹的恶,就在极地。 少卿怔了一瞬,一拍额顶,笑道,“我真真是过糊涂了。” “非也,是你的心糊涂了。” 玄又不愿同她打哈哈将此事揭过。 “九幽历劫,大忌将凡世所历的情感带回上界,你的糊涂,是你总会站在它们的角度去想。” “诚然,四凶也是个生命,会疼,但它们是世间万般杂念孕育的,不晓得怜悯,不晓得心软,不晓得甚么是生命,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作恶。” 玄又说着,淡漠地望着少卿的眼睛,仿若是在看她眼前的薄雾。 “说的不错。” 少卿忽地道,将才,她突然念起大约是四十万年前的事儿。 那时极地暴乱将将结束,上界凡世皆是一派生灵涂炭地模样,那时候的少卿镇守极西之地的穷奇。 整日忙着压制极西之地的浊煞之气,不承想,第六任穷奇分了缕兽魂下界,于凡世生活了两百年。 它化名是甚么,少卿如今依旧记得清楚,叫若慈。 若慈说,这是他的孩子给他取的,若是他收下的男娃给他取的,慈是他养大的小姑娘取的。 少卿将他缉拿前也是如话闲常一般,变了个矮几,两把椅子,一壶浊酒,闲坐着,问他为何会对这个名字记得这样清楚。 若慈文不对题地说他当年下界,本是想要制造乱世,想要汲取凡人身上的杂念怨气壮大自身。 可是他的想法刚一出现,就捡到了个女娃娃 那女娃娃真是小,没他小臂长,被单薄地布裹着,在初春时节冻得青紫,细细地哭,像是幼猫地啼哭。 若慈说,他那时,只一个念头,女娃娃就能魂飞魄散,可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他并没起这个念头,却是寻了山中刚下崽的狼,用狼奶喂着她。 他带着女娃活在深山,女娃性子被养的和狼一样,学着狼捕猎,学着虎想要咆哮…… 他看不过眼,就想着上界天神耍剑舞枪的样子,教了女娃几式。 后来在女娃娃长到三岁时,他又捡了个男娃娃,那男娃娃被捡到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五六岁的样子,在街尾巷子里,作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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