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又看着连小姐,沉默住了,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怪异的声音,“不是,和她没关系,和你也没关系,不必忧心。” 她似乎是在憋笑。 常珺一面想,一面迈进门,一楼只点了两盏灯,正好照亮了中间的桌子。 她方一进去就察觉到有股极重的阴气扑面而来,紧跟着就感受到有许多双眼睛在看自己。 靠近门的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男人,皆是穿了一身白衣,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无常? 常珺瞥了眼两旁的人,走到最中间的桌子旁落座。 她也无心去看玄又和弦锦给她准备的是什么菜色,只觉身边坐了很多人,但身上却不似刚才那样冷了。 忽然之间,四周腾起亮光,周身的油灯皆被点燃。 “这样暗怎么吃饭,忘了点油灯了?亮一点才好。” 弦锦摇着扇子坐在楼梯口的藤椅上,手边的小几上摆了两碟橙黄色的糕点、一碟盐渍梅子,还有半壶热茶。 油灯被点燃后,常珺顿觉四周的目光都消散了,就连身后那两道视线也不再落于她的身上。 直到这时,常珺才发现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汤是鸡汤,味道鲜美,她夹了一筷子晾凉后送入口中,身体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吃的很快,不着片刻碗中便已空无一物,汤也被她喝得干净。 常珺并不想在许多双目光中有过多的停留,当即就要上楼,打着哈欠经过弦锦身边的时候,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在她抬脚就要上一层台阶时,弦锦却忽然把折扇搭在扶手边,“心里头若是好奇,就把你身边的那个魂体留下来,左右这些鬼差也奈何不了她。” 她的话音刚落,连小姐便飘下了楼,她凑到常珺耳边道,“他们只抓鬼,我又不是鬼,我去打探一下,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给常珺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常珺定定的看她,片刻后抬脚越过去,“早点回来。” “好好好。”连小姐笑盈盈的目送她上楼。 连小姐还未收回目光,提着灯笼的玄又便到了弦锦跟前,捏了两粒梅子放进口中,弦锦啪的一声收起折扇。 下一瞬,眼前场景变幻,现下已至二楼。 连小姐方一现出实体,二楼的茶桌边陡然多出许多身影,先前坐在一楼门边的两人亦在。 “行过礼便不必再行,”玄又摆手示意为首的两位白衣男子坐下,转而看向少卿,“你的礼,我也替你受过了。” 少卿点点头,寻了个蒲团坐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我瞧常珺也并未违反上界律法。” 左边的白衣男子朝她拱了拱手。 “小仙此行乃是为了南阳市惨死的凡人的鬼魂,这些个鬼魂中有的已因怨气过大而变为厉鬼,然事出有因,亦并未害人,所以趁早带回黄泉转世投胎。” 少卿端起放在茶桌上的茶盏轻抿,“那又为何还在这儿?” “小仙只是想见见传闻中的常珺,回头好与司命星君有个交代。” 少卿皱眉,“她晓得了?” “司命星君的命簿上有了常珺的名字,上界现下还无人知常珺,只是小仙此番下界时,星君特意叮嘱了小仙一番。” 少卿哦了一声,放下空掉的茶盏,“既是见着了,那便回去罢,若是司命问起来,就同她说,是我叫你们回去的。” 闻言,两位白衣小仙一道拱手,下瞬,整个二楼的茶室便没了身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玄又终于停下拨弄香灰的手,笑道,“她倒是不会为难他们,但会为难你,你且等着瞧罢。” “诚然,以她的性子,你的事儿应当是会被再添上几把火再传出去。”弦锦将新的九节香放进香炉中点燃,煞有其事地点头。 少卿又给自己斟了盏茶,眼中闪过不屑。 “总归是要我回上界,她才能了解得通透,到那时,也不见得她能传出去多少。” 玄又摇摇手里的铜勺,“非也,你怕是忘了,昔年在天帝宴席后,她传我同弦锦的谣言是有多么的荒谬,且是只用一夜便传的人尽皆知。” 她想了想,恍然道,“我倒是忆起来了,那回你也帮她传了,并被我削去半个屋顶。” 少卿一顿,终是忆起那起四散的谣言,神色扭曲,端着茶盏僵了片刻,后重重的将茶盏砸在茶桌上。 她拿过帕子将溅在桌上的茶水,幻出张蓝底水纹信纸,“不成,我得写个信给蓬莱岛主,好叫她管着些友一凝。” 玄又边憋笑,边递茶给弦锦,“瞧瞧,这就叫因果报应。” 下瞬便被飞来的茶盏砸中肩膀,玄又当即回瞪,还回去一道黑红交织的真言。 连小姐大约是两点多回的房间。 她除了传音便发不出半点声音出来,所以常珺也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只知道睁眼时连小姐已经坐在了窗子边。 “醒啦?”连小姐飘在床头柜指了指她放在其上的手机,“两分钟前有人给你发了消息。” 常珺靠坐在床头,摁开手机看了眼,是杨百万发来的消息。 她刚一打开对话框,就被满屏的绿色和密密麻麻的黑字晃花了眼,紧闭双目好一阵才缓过来。 常珺没看杨百万大段大段的哭惨,直取重要信息,而后下床抱着那套绛紫唐装去洗漱。 连小姐边试图把自己挂在洗漱间的珠帘上,边隔着里头的一道门问:“他说了什么?” 常珺叼着牙刷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大事,是楚禾和小绿师妹打起来了。” “那他给你发那么多消息?” “噢,那是因为小绿师妹气急了,不小心削了山顶的几棵树漆树,把圣夏吓得踩到了宁姐姐家的旺财,又把旺财吓早产,宁姐姐正拿菜刀追着圣夏砍。” 连小姐试图想象了一下那鸡飞狗跳的画面,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常珺换好衣服出来后,连小姐已经快笑背气过去。 “很好笑吧,我们去亲眼看看,估计会更好笑。” 她无奈的开门,现在才六点多,门边并没有早饭,那也正好就在总局吃了。 当常珺下楼后,门边不远但靠近溪边的地方多了张长桌,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玄又正站在桌子前挥毫泼墨,倒是不见弦锦的身影。 她看见了常珺,笑盈盈的问,“晚上要留饭吗?” 常珺沉思片刻,道,“如果要的话,我打电话可以吗?” 玄又朝她点点头,继续执起毛笔。 待常珺走远后,弦锦忽地自她手腕绑着的冰雕小剑中出来,站在她身旁细细的瞧了瞧,发觉她的画中有一处空缺。 “这处是准备做甚么?”她指着空缺处问。 “我画了许久,总觉这处山水有那么些不对头,思来想去发觉是缺了个人,不如你去躺一躺,我添上去,便没有甚么不对了。” 玄又变出张躺椅,眉间含着笑望她。 “你既这样说了,那我定是要上去躺一躺的。” 弦锦摸出本剑谱走向躺椅。 山顶处笼罩的雾气比山腰处要浓厚许多。 待常珺走到总局时,裤脚已贴上一层薄薄的水珠,应该是刚刚路过草地沾到的露珠。 常珺隔着许远都能瞧见宁时欢拎着把菜刀站在大门口,临近了忽的有一道亮光闪过,苏小白被宁时欢拎住了衣领。 “宁师叔,你抓错人了。” 苏小白挣扎着从宁时欢手上逃脱,跑出去许远后变回了圣夏的样子,宁时欢提着菜刀转瞬就追了上去。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 常珺只觉自己眼前又是一道亮光,宁时欢就揪住了圣夏的衣领。 圣夏近年来个子突增,往常是被宁时欢拎着走,现下是被她面朝下地拖着走。 他无力地举手,哀怨的碎碎念,“宁师叔,我真不是故意的,吓我的是相思师姐,罪魁祸首是她啊!您真的错怪我了……” 宁时欢一路拖着他走到守着一窝小狗的安祈年面前,“照顾到它们满月,你就是去修缮会场,也得早中晚过来守两个小时。” 安祈年是宁时欢的丈夫,此时正蹲在狗窝边温温和和地给圣夏上思想课。 “我知道你这个年纪是最叛逆的时候,也是最调皮的时候,但是做错了事情就要勇于承认错误,这件事上相思固然有错,但是……” 常珺驻足听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就快要打哈欠的时候连忙快步找上宁时欢。 “宁姐姐,食堂还能有早饭吗?”她朝宁时欢行礼。 宁时欢一瞧见是她,顿时熄了火,笑道,“自然是有的,还是牛肉面对吧,来,先让我捏一捏脸。” 常珺嗯了一声,任由她揉搓自己的脸,越过她看见了正和圣夏一起双目放空的连小姐。 她连忙开口,“宁姐姐,我找小绿师妹有点事儿,您等我回来再做也不迟,就先行告辞了。” 常珺慌慌张张地离去前,还不忘对宁时欢行礼。
第15章 沧城 总局弟子中宿舍最大的并不是常珺,而是叶相思。 除了房间以外,她的院子里有座炼器房,还腾出了一片空地供她练剑。 常珺翻过院子的篱笆进去的时候,正听到杨百万为那三棵被削去的漆树痛心疾首的控诉叶相思的恶行。 “姑奶奶,就算你真是我姑奶奶,你也不能把那仅有的三棵漆树全削了吧?方好的剑、其他弟子的器具还等着锻打,你这一削可真是苦了我了……” 杨百万边碎碎念,边背手低着头在屋中来回踱步,连常珺何时进来也没发觉。 叶相思抬首望见是她,便指了一处椅子叫她坐下,后不耐烦的打断他:“赔什么?” 杨百万一听,顿时就拽着一张椅子坐下,拿了杯凉水润润自己有些发干的嗓子,“我看你那几棵棠树不错。” 他的眼中存着狡猾,变出个算盘拨弄着,“我先算算,你和楚禾打架,削了三棵漆树,虽然那之前是你的,但你给了总局,那就是总局的了,这得赔。” “然后吓到了圣夏,他才十五,年纪小,万一给他留了心理阴影可不好了,所以也得赔点损失,不过分吧?” 杨百万的指尖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弄。 “最后又吓到了时欢家的旺财,给旺财吓早产了,现在出生的狗崽子发育不良,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而旺财也是有了阴影,所以狗崽子和旺财的损失,你也得赔,这也不过分吧?” 说罢,杨百万一把将算盘拍在桌上,“总得来说,就赔个十棵棠树,这更不过分吧?” 连小姐瞧着突变奸商模样的杨百万,呆了呆,常珺亦是呆了呆。 “你晓得你老师还有这样的一面吗?”连小姐呆滞的问。 常珺回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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