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晚,程女士把她挑选好的结婚对象介绍给程数认识时,程数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虽然,她依旧不想结婚。 只是,她不想让她妈妈再操心了。 所以八年前的那天晚上,她和叶眠第一次见面,就同意了和对方结婚。这场婚姻,没有感情基础,也不存在一见钟情,只是为了了却程女士的心愿而已。 她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程女士患病这件事的真实性。如果这个病是从程烁冬的口中说出,程数可能还会有所疑虑,可偏偏说出这个谎言的是罗芸。罗芸是实打实的医生,又怎么可能用这种违背职业道德的话来欺骗她? 可就在今年秋天,程数偶然间得知米国的“艾拉”纳米机器人可以实现微创超低风险的脑动脉瘤手术。这意味着程女士的治疗方案有了新的突破。 这些年,她一直担心母亲的病情,也动用了身边所有的人脉去打听相关信息。 好不容易见到了希望的曙光,程数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去拿到程烁冬的病历,以便后续跟国外的医生交流。 在告诉罗芸,“艾拉”可以帮助程女士做手术之后,罗医生的反应很奇怪。罗芸不仅不愿意提供程烁冬的病例信息,反而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只说程女士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出境。 程数疑惑了,不管去不去米国做手术,和国外的医生探讨一下病情总归是可以的吧。但罗芸没给她争论的机会,旋即借口有事挂断了电话。无奈之下,程数只好上网搜索罗医生所在医院的官网,用程烁冬的身份证号登陆患者账户,甚至还用了点小手段破解密码,最后却发现程女士并没有任何关于神经外科的就诊记录。 罗芸曾言之凿凿,程烁冬一直在她所任职的医院保守治疗,结果这家医院里却并没有程女士的病例信息,这意味着: ——程烁冬患病是假的。 这八年间,程数曾为程女士的病情焦头烂额过无数次,罗芸也曾有过无数次和她坦白的机会,但是罗医生没有这么做。 最后一次,是2033年的11月17日,程数当着罗芸的面登陆程烁冬的账户,揭穿了罗芸的谎言。罗芸这才承认,她骗了程数。 程数问,这个愚蠢至极的骗局是你一个人策划的,还是和程女士一起策划的。 罗芸回答了后者。 程数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激动。 原来,她和叶眠的婚姻是源于一场骗局。 一场可笑至极的骗局。 知道了这一切后,她又该如何面对叶眠? 其实这些年,程数的精神压力一直很大。程女士的“病”,裴笙的病,照顾孩子的重担一直压在她身上。 她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先是记忆提取的实验失败,裴笙病情好转的希望再度破灭;后来又被告知困扰她足足八年的心结——程烁冬的病是假的,仅仅只是为了骗她去结婚。 轮番的打击,让程数一时间无法接受。 大脑启动自保护机制,于是三天后,她睡醒时忘记了这一切。 记忆的机制很简单,当外界契机刻意去引导时,尘封的记忆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翻涌而上,将岸边的事物搅成一滩烂泥。 程数头痛欲裂,脸色也几近惨白。 罗芸露出一丝不忍:“小千。” 程数咬牙:“您就没有一丝愧疚吗?骗了我整整八年,甚至是拿我妈妈的生命……这种严肃的话题当作谎言。” 罗芸淡然道:“我已经等了你妈妈很多年了,在你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等她。我还能活多久?你妈妈还能活多久?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再等下去了,我希望你能理解。你妈妈也默许了这种做法,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觉得呢?” 你们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方式,而不是这种又极端又可笑的骗局,来欺骗我。 程数额上因为头部剧烈的疼痛而不断冒出冷汗,她掐住自己的手腕,企图用手腕处的疼来缓解头部的痛感。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可疼痛让她暂时无法发出声音。 罗芸像是一直找不到倾听者,终于有一天可以向她人诉说她见不得光的爱意一般。她抿了一口咖啡,露出悲伤又幸福的神色:“你妈妈在高中的时候是班里的纪律委员,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小女孩。她喜欢扎着两个麻花辫,她的眼睛永远都是炯炯有神的。她很善良,乐于助人,还有一点刀子嘴豆腐心,很可爱。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她喜欢班长。” 说到这,罗芸眼底闪过一抹恨意,转瞬即逝。她又低头看着杯中的咖啡,甜蜜道:“我知道她喜欢喝卡布奇诺,喜欢吃炒得脆脆的土豆,还喜欢喝三分糖的茉莉奶茶。 “你也喜欢喝三分糖的茉莉奶茶。我只有在发现你和你妈妈的相似点的时候,才会对你产生一点爱屋及乌的感情。” 程数忍住痛意,艰难道:“程女士知道吗?知道你……喜欢她吗?” 罗芸恬淡幸福的神色瞬间僵硬:“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啊,我只是想站在她身边陪着她而已。她不用知道的,我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不矛盾吗?你做的这一切不都是想让程女士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程数嗤道,语气也夹杂着怒意。 “她是你妈妈,你一天到晚称呼她为‘程女士’,你有尊重过她吗?”罗芸也逐渐提升音量,“你妈妈这些年脾气变坏,有多少是因为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程数深呼吸,企图恢复理智,可是脑子里无数的记忆片段、无数纷繁杂乱的想法思绪几乎要将她淹没,不将她窒息绝不善罢甘休。 罗芸喜欢或者说暗恋程烁冬,早就成为了执念。能够坚持这么多年,靠的到底是什么,估计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此时,罗芸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这么多年了,她无论什么想法都一直压在心底,没有人可以倾诉,现在这道阀门被打开,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她强调,程烁冬从她高中认识的那个活泼开朗、可爱有趣的小女孩,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那个男人,还有程数。他们两个是造成程烁冬变得和她记忆里的女孩不一样的罪魁祸首。是他们毁了她心爱的女孩。 末了,罗芸终于戴回了那副温柔知性的面具,她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温声道:“所以小千,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 两幅面孔轮流切换。 程数可以肯定,罗芸疯了。 这么多年过去,罗芸的心态早就不正常了。 她不想跟疯子交流。 “罗医生,你喜欢我妈妈,对吗?”程数点开录音软件。 罗芸愣住了,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是的,我喜欢你妈妈,我……爱她。” “爱”字说得很艰难,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勇气亲口向程烁冬表达爱意。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她已经藏了太久。 程数将这段录音播放出来,平静地陈述道:“您在我这里的信任度已经趋近于零,并且您的欺骗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希望您之后的所有决策,可以看在我有您的把柄的份上,尽可能避免对我产生困扰。” 罗芸的脸色瞬间煞白。 程数深吸一口气:“介于您的前科,也请您避免对我的妻子和孩子造成影响,合作愉快。”
第49章 忘记自己 叶宅, 书房。 “跪下。”叶承则厉声道。 叶黎站在书房中央并未动作,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漫长的沉默后,叶黎才缓缓开口:“我没有错。” 叶承则面上不露悲喜, 命令道:“把我的拐杖拿过来。” 他腿脚没有毛病,这根黄杨木的拐杖向来只有一个作用。 叶黎依旧没动。 叶承则面色逐渐阴沉,他说:“先斩后奏?这几年, 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叶黎:“这只能怪您手下的人发现的太晚,毕竟我没有通知您的义务。” 叶承则被叶黎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他霍然站起,声音气得发抖:“你千不该万不该, 将你妹妹也牵扯进来!叶黎, 你妹妹在你眼里也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数十年来,叶承则将叶眠的身份藏得密不透风,生怕网络上的风吹草动会影响到他的小女儿。他希望眠眠能做一个纯粹的人, 坚持她所热爱的事物。而不是被人贴上“二公主”的标签,将她本人的光芒完全覆盖掉。 没有钢琴家想面对这样的局面——网友们一提到她的名字, 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的作品,而是她背后的资本。 并且,“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公众人物的任何一个“把柄”都会促成一场互联网的狂欢。且不论参加综艺会不会让叶眠背负上“不务正业”的骂名,后续她的家庭背景一旦曝光,对叶眠的名声无利、对钢琴师的事业无利,获利的只有节目组。综艺自带极高的话题度, 可叶眠呢?谁来堵住悠悠众口? 可笑的是, 促进这一切发生的是叶黎。叶承则给叶黎立的家规,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无私、无条件且无保留地爱妈妈和妹妹。可最后, 他培养出来的只是个冷血无情的商人。 叶黎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眼神有些失焦:“您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 叶承则怒极反笑,他径直走向叶黎。 叶黎平静地注视着他,浅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喜怒不形于色,叶承则教的,叶黎掌握得炉火纯青,甚至更出色。 紧接着便是一道猝不及防的耳光,叶黎被这毫不留情的力道打得微微偏头。 冷白的脸颊顿时印上红痕,叶黎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一般,毫无反应。 这让叶承则的怒火愈烧愈旺,又是一道并未收力的掌掴。叶黎的银框眼镜被打飞,气势颓废了些许,但她依旧站得笔直。 “我会尽量控制住舆论,不会让眠眠受到伤害的。”叶黎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不自然的抽气声。 “这种轻飘飘的话,也可以算得上是保证吗?”叶承则收手,“你太让我失望了!” 叶黎目光涣散。 “有的时候我也想问问您,眠眠可以走她喜欢的道路,不被冠以任何标签。我呢?”叶黎闭眼又缓缓睁开,“她是你的女儿,我是什么?你的作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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