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的裴笙,只能通过三个小孩身上携带的物件才能分辨出谁是谁。 “柚子和橙子。”裴笙摸了摸程柚年和叶橙安的脑袋。 “还有,眠眠。”裴笙把目光移向叶眠。 “妈妈。”叶眠艰难吐字,几近落泪。 演奏乐器有助于缓解阿尔兹海默症。裴笙每天下午都会弹半个小时的钢琴,或者戴VR设备进行一些脑力训练。 叶眠强打精神:“妈,我陪你弹琴怎么样?” 裴笙乖巧地点点头,看起来很开心。 母女俩合奏的是《梁祝》。 叶眠取出小提琴,虽然她主攻的是钢琴,但对其他的西洋乐器也有所涉猎。何况《梁祝》,她和母亲已经合奏过很多次了。 程数是唯一的听众。 无法言喻的忧伤伴随着音符,萦绕在琴房内。 一曲完毕。 叶眠将小提琴收起,裴笙则自顾自地开始弹下一首。叶眠眼眶又红了,她放轻步子,轻手轻脚地走出琴房。程数跟在她身后,心里也酸涩得很。 直到远离了琴房,听不见任何琴声之后。叶眠才转身,抱住了程数。她的声音闷闷的: “刚刚我妈妈一共弹错了十一个音。” 而上一次,弹错了七个。七到十一,这意味着情况恶化了。 叶眠加重了臂弯的力度,她勉强笑了笑:“你给我充一下电。”说完,眼泪就又止不住地淌下。 程数轻轻搂住她,像是抱着一件易碎品。 “好了。”叶眠松开手,擦掉了脸颊上的眼泪,“我充好电了,我现在满血复活了。” 程数心脏不知为何也疼得厉害。 叶眠说:“宝宝,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开心的事情也要和我说,好不好?” 程数没法反驳现在的叶眠,就好像但凡她说出一句否定的话,都会对叶眠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可以抱抱我,我很乐意给你充电的。”叶眠继续道,“我猜你肯定要说‘能量是守恒的’,但我是太阳能电池呀,我的电量是可以自己增长的。” 程数主动上前,抱住了叶眠,她将下巴轻轻放在小妻子的肩上,说:“眠眠,你别担心了,你妈妈的病肯定可以治好的。” 程数心想,她要赶快恢复记忆,才能投身进“忆存计划”,加快抗阿尔兹海默症的脑机接口设备的研发。 可叶眠在听到程数对她这声熟悉的称呼时,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差点就以为程数是恢复记忆了。 如果程数恢复了记忆,恐怕这场婚姻危机就会明晃晃地摆到她二人面前,将和睦的假象血淋淋地撕开。 叶眠不敢想象那种场景,也不愿想象。 她不想让程数想起来了。无论离开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希望程数想起来。 她是绝对不可能,放程数离开的。
第33章 落日飞车 她们妻妻二人离开老叶总家, 却没有回那套山景别墅。 叶眠说:“我们回家。” 回她们结婚的时候买的房子,也是程数搬家前她们一家子住的地方。 ——是一栋法式小别墅,建筑风格也独具浪漫与风情。 回家的路上, 叶眠还是兴致不高。 程数只能推测,是因为裴笙的病情不容乐观,叶眠担心母亲所以才闷闷不乐。 到家后, 叶眠没心情跟机器人小步打招呼,带着程数径直上了二楼。 小步歪了歪头,有点疑惑。 叶眠先是从柜子里找出了她们两个的结婚证,又取出了她们结婚时录的光碟, 放进了一旁台式电脑的光驱内, 点击播放。 婚礼是很标准的西式,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在H市最著名的教堂中举办的。 她们二人穿着洁白的婚纱, 粉红色的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唯美。 程数将自己的那本结婚证拿在手里, 看着她和叶眠在神父的提问下说出“我愿意”三个字,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结婚了”。 她和叶眠结婚了。 视频经过剪辑,最后的成品只有短短二十分钟。叶眠之前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热泪盈眶,但是今天,她的内心异常平静。 在屏幕黑下来的时候,叶眠问道:“老婆, 你有什么感想吗?” 程数指尖轻轻点在结婚证上, 眼神真挚:“我在想, 你那天真好看。” 叶眠敛目,婚礼当天, 程数也说了同样的话。她说,你今天真好看。 当时的她心里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苦涩。 这一夜,叶眠也没缠着程数,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的梦境像是猛兽要将她吞噬,眉宇间的愁容更是久久未散。 * 第二天,周一。 晚上飞欧洲的航班。 叶眠的助理彭彩,一大早就赶过来帮她收拾行李。 小彭跟着叶眠的时间还不到半年,是老叶总亲自给二女儿挑选的。 同行的还有一位身形瘦削、眼神锐利的年轻女人。 “我爸安排的保镖。”叶眠解释道,“只要出国就得跟着我,因为国外确实没国内安全。” “哦。”程数点点头。 上了飞机,程数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是种什么体验。一路vip通道,她们一行人甚至都没有跟普通乘客碰面的机会。 她们这次在欧洲至少需要待大半个月。 周三晚,Y国会在L市举行卡纳音乐节,叶眠需要和卡尔斯乐团合作演出钢琴协奏曲。周六就要前往F国,在音乐会上和另一名女钢琴师Paige四手联弹合作舞曲。后续行程也很紧张,基本上可以说是刚到一个国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得前往下一个国家。 很累,这是程数唯一的体验。但是来回奔波,每日还需要练琴保持手感的叶眠更累。 卡纳音乐节当晚,程数坐在vip观众席上,看着被交响乐团众星捧月的叶眠,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她的小妻子,这么优秀。 她突然觉得,叶眠离她好远,她们之间的距离远比观众席到舞台正中央的距离更长。 参加完音乐节的第二天,叶眠带着程数去坐了Y国著名的落日飞车,是一座建在欧式城堡旁的游乐设施。 有点像旋转飞椅。 程数二十三岁前没去过游乐场,这次甚至可以说是印象里第一次坐游乐设施。 晚秋的寒风刺骨,可坐在“飞车”上俯瞰整座城市——有带着魔幻色彩的城堡,有欧式建筑风格雄伟端庄的教堂,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像是童话世界。足以让人忽略夜间寒冷的温度。 下一站F国。 程数看着在飞机上补觉的叶眠,心脏隐隐作痛。真的太累了,连轴转的演奏、不停地奔波,人又不是铁打的,叶眠这些天肉眼可见的疲惫。 音乐会临上场前。 程数张开了双臂:“你需要充电吗?” 叶眠终于挤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呀。” 年轻女人走过来,窝进她的怀里。 叶眠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今天戴的项链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有这个耳坠,也是你帮我挑的款式。最重要的一点,我手上戴着我们的结婚戒指。” 叶眠执起程数的左手,让这两枚对戒交叠在一起。 “最后的最后,你可以亲亲我嘛?” 叶眠没等程数主动,便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吻,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口红印。 叶眠离开休息室后,程数用手机前置看了看镜头里的自己,许久也下定不了决心擦掉这道痕迹。 她只是胡乱地把口红印抹开,像是上了道腮红。 * 这次音乐会,是叶眠和F国的女钢琴家佩格的第三次合作。 第一次四手联弹可以追溯到九年前,也就是叶眠第一次见到程数那天。 程数在观众席上看着台上的叶眠,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 佩格是豪放派的演奏风格,而叶眠更多了些华国特有的温婉与柔情。她们二人的画风本该格格不入,可是合奏起来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和谐,甚至碰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这是来自音乐的灵魂碰撞。 高山流水遇知音。 叶眠可以碰到无数知音,只可惜知音中绝无可能有程数的一席之地。 无法言喻的酸涩沿着鼻腔直达心口。程数攥紧了拳头,想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场音乐会长达两个小时,散场时,程数听见周围的议论声。 她不太懂法语,只能依稀听出来几个零零碎碎的词汇。外国佬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语气也掺杂了抱怨。 * 刚刚鞠躬致意完离场的二位钢琴家,又和主办方交涉了半天,此刻正走在回休息室的路上。 佩格:“你失误了好几次,状态不好?” 叶眠拖着疲惫的身体:“抱歉。” 佩格摇头:“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不可否认,叶眠被外界的琐事影响了发挥。刚刚的她难以沉浸在演奏中,目光落在无名指处的婚戒上时,总会不由自主地走神。 如果不是佩格在一旁有意提醒和引导,这场音乐会很大概率要被她搞砸。 “我没事。”叶眠笑得很勉强。 能够维持钢琴家声誉的永远都是演奏水平。人们对艺术家足够宽容,拥有极厚的滤镜,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对方业务水平稳定的情况下。 钢琴家最大的黑点就是弹得烂。 再来几次像今天这样的失误,恐怕叶眠就要沦为媒体口诛笔伐的对象了。国内的舆论导向甚至会往“给国家丢脸”的方向发展。 叶眠摩挲着无名指的指根,将那枚戒指取出了些,可想了想还是又推了回去。 * 程数在休息室等叶眠。 看到对方一脸颓然地走进来,程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能从观众的反应看出来,叶眠这次演出肯定出现失误了。 刚刚程数在休息室内待着,更是听见门外传来的交谈声——那个外国女人在开玩笑安慰叶眠。 后来,交谈声逐渐消失,程数知道是那个外国女人离开了。但是叶眠没有立刻推开休息室的大门。 程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叶眠可能……不想面对她。是因为她不会安慰人吗?还是因为她没法给叶眠提供情绪价值?她在音律上没有办法和叶眠产生共鸣,所以叶眠不愿意和她交谈…… 程数有点慌了,她急忙说:“你刚刚和佩格合奏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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