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看一眼。 看一眼。 挣扎着,头却像被人死死的按着一样,抬不起来。 不可以... 不能这样... 要看一眼... 不知道这一眼之后带来的是无以复加的深渊或是难能可贵的希望... 抬头的那一秒有泪落了下来。 这似乎是预见似的。 顾漾轻她看到了沈知微。 女人眉眼如初,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总觉得沈知微说话带刺,但对着顾漾轻,她一贯是温和的笑,就像是一个大姐姐,无条件的包容着她容易破碎的妹妹一样。 轻轻的为顾漾轻擦拭去眼角的泪,沈知微打趣她,“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算了,在我这里,想哭就哭吧。” 顾漾轻抱住她,倚在她的肩膀上,沈知微就这么任由她依靠着。 想和她说的事情有很多。 归结起来不过是想念二字。 这么些年,顾漾轻过的并不容易。 当时出国实在是无奈之举。 顾氏集团因为经营不善宣布破产,其最大股东顾铭在三天后于抢救室宣布不治身亡。 顾漾轻选择放弃所有财产继承,公司被他人接管,住了多年的房子被拍卖掉。 冬天的夜真的太过漫长,她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坐着,任由干燥凌冽的北风在她的身上一点点的侵咬着。 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白天。 可是到了白天又能怎么样。 顾漾轻哭不出来,甚至不觉得委屈,只是一种无力感萦绕在她的心头。 从前父亲虽然不常在家,总归有这么一个念想。得知公司要破产的时候她也并不紧张,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后来,人也不在了。 结局赤裸裸的摆在那里,怎么都更改不了了。 沈知微来了。 张敬昀都没有能够找到她在哪儿的时候,沈知微来了。 里面穿的还是睡衣,长款羽绒服随意的套在外面,能够看的出,她来的挺匆忙的。 以至于顾漾轻看到她的第一刻竟然笑出了声。 沈知微看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一记爆栗敲在了她的脑门上,“你的电话是只用来玩开心消消乐么?连个电话都不会打。” 顾漾轻无辜道,“没电了啊。” 向沈知微展示了一下自己开不了机的手机。 “那不能找个便利店借个充电宝什么的。” 顾漾轻说:“充电宝需要押金,我手机里面还有一块钱,连个矿泉水都买不了了。” 沈知微又问她,“你的钱呢?” 顾漾轻说:“有人跑到家门口要债,我收拾好东西出来,正好看到他。她的女儿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我想我上一顿的饭还是饱的,于是就把手机里面的一千块都转给她了。” 转出去的时候是没想过以后的。 沈知微没好气的说,“你还真是大方,都自顾不暇了。” 顾漾轻半开玩笑的说,“先饿着呗,能活就活,不能活...就不活了呗。” “不知道来找我啊。” “那多尴尬啊,你不前几天刚知道我喜欢你。多尴尬啊。” “尴尬什么啊顾漾轻。”沈知微把人拽起来,“现在跟我回家。” 顾漾轻乖巧起身但是没被拉走,“那个,能不能先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个东西吃了再走啊。吃不饱饭的话还真的挺难受的。” 于是凌晨十二点半的便利店里面出现了一个带着墨镜酷似沈影后的人出现买了一份肥牛饭。 店员一开始也以为是沈知微。 不过这和沈知微从头到脚都精致的形象不太相符,毕竟是“二十世纪最耀眼的红玫瑰”嘛。 此时“带刺的玫瑰”正凶巴巴的将加热好的饭递给顾漾轻,“赶紧吃,我明天还有工作呢。” “等明天最后一场戏杀青的时候,姐就带你去国外散散心。” “现在也挺好的,我什么都有,所以顾漾轻,你只要有我就行了。”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沈知微出于什么心理说的。 顾漾轻选择性的忽视掉,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揣度这些,“拍的什么戏啊,一点路透和消息都没看到。” 而且根据她的估算,沈知微从进组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 能拍出个什么来啊。 沈知微带着墨镜,看不太出她本人的神情,不过听语气倒是挺高兴的,她跟顾漾轻说:“秘密。” “切,我才不想知道呢。” 小孩子心理。 跟着沈知微回家的第一个晚上,顾漾轻没能睡着。 倒不是她不想睡,只是一闭眼睛,脑子里面翻来覆去展演的就是她曾经一些冒失的错处。 在妈妈还在的时候怎么样的耍小脾气啦,又是什么时候没考好偷偷改试卷成绩拿来骗爸爸,或者是那年那月喜欢上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告白好像让她有些不喜欢了,还有爸爸在的时候不去多关注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只顾着自己玩,也没好好的陪陪他。 睡不着,于是就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面盯着天花板看,细数她二十多年人生里的错误。 生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是怎么也开脱不了的。 顾漾轻啊顾漾轻,要是你少做点错事,大概也就不会这样了吧。 沈知微走的时候给她留了粥。 那几乎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白日。 太过寒冷的天懒得出门,于是坐在客厅里面喝粥,突然看向桌子上面放的一把水果刀,在想割腕的话会很疼吗...不,别这样想。 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瓶维C,又想如果是安眠药的话需要多大的剂量才能够万无一失的死去... 后来外面下起了雪,她拉开窗帘看着婆娑而下的雪渐渐的将这个世界变得银装素裹,她又想,如果从三楼跳下去的话,身上流出的血能不能让这个世界更好看一点... 这样的天气,河水应该都结了冰。 跳河的话,应该要废一番功夫。 顾漾轻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整天。 中午的时候沈暄给她来送了点东西吃,和她说了两句话。 余下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先是环顾四周,后面就直直的看着前面。 她的脑子里面有无数的声音在叫嚣,说到了穷途末路了,也就不要在苦苦挣扎了,苦苦挣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死亡吧,死亡可以结束一切痛苦。 用一瞬间的痛来结束这辈子的苦。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恍惚间顾漾轻应该是流泪了。 她干巴巴的擦去在滑落到脸颊的泪水。 只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我陪你去散散心吧。” 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沈知微给她带了一束花。 花上原本应该是落了点雪,屋子里面开了暖气,那雪粒就化成了水珠,点缀在花的上面。 “阿漾。”沈知微喊她。 她无数次的这样喊过顾漾轻的名字。 后者抬头,扯出一个笑来,“你回来了。” 夜幕降临。 但只有顾漾轻知道,天终于亮了。 * 顾漾轻哭了一会便不哭了。 她细细的端详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女人。 质问道,“你就这么恨得下心来,这么多年不来找我,不是还说要带我去国外散心吗?” “骗子,你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子。” 诓骗我活了下来。 沈知微却是细细的为她打理着额前的发丝,听不出是什么语气,“没有食言啊,我带你去了的。” 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 自己出国明明是去留学了。 顾漾轻想接着质问她。 面前的沈知微却忽然变得虚幻起来。 原本被顾漾轻倚靠着的身体一点点的变得透明。 最终消散。 顾漾轻猛然惊醒。 一滴泪恰好滑落眼角,她坐起身来,是在自己的公寓里面。 原来是一场梦啊。 她想,那未免也太真了些。 (四)更兼细雨 这几天倒是有场社交活动。 不知道是谁把她回国的消息给传出去了,大学时候特别敬重的一位老师竟然给她发来聚会的邀请。 老师是非常和蔼的一位老太太,讲起诗文总是娓娓道来,为人做事不迂腐,并且乐于和学生交流,有一段时间痴迷开心消消乐,说是要了解年轻人现在都喜欢什么,要赶上时代潮流,在那一段时间内和顾漾轻处成了忘年交。 后来她乐呵呵的跟顾漾轻说,当时在课上一看见这么个小姑娘就觉得合眼缘,文学系历来是不缺美人的,可就是顾漾轻特别抓她的眼睛。 也是因为这位老师对自己太过于厚爱,在大二的时候顾漾轻转修设计学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老人家倒是敞亮,大手一挥,说“没什么关系,只要人还活着,文学就是死不了的。” 也非常为顾漾轻高兴,说她真正的找到了自己所喜爱的方向。 顾漾轻没想拒绝。 她压根就没想在聚会上碰到的师兄师姐或是新的师弟师妹里面有多少是熟人,能说得上话的又有几个,在老师张口的那一刻,顾漾轻就已经答应了。 她是去看老师。 A大南侧门正对着有一条街,穿过这条街就到了A大的教职工家属院。 聚会正是在那里进行。 彼时正是三月末、四月初,临近清明的时节,下雨是常有的事情。 气温又在短短的十几天内回升了不少,如今堂堂正正的算得上是A市的春天了。 小区绿化里种的树有些杂乱,顾漾轻认出来有几棵梧桐,余下应该还有些杨树柳树什么的。 她对树木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 到的时候时间还算早,算上老师和她,统共也就五个人,还都是顾漾轻认识的。 其中有两位女士,一位继续从事文学研究,一位是现在新生代的作者,刚拿了上一年的长篇小说奖,这两人是当时顾漾轻读本科的时候老师带的研究生。 另一位是顾漾轻的学弟,说来也是巧,大学里面一共也没吃过几次食堂,有一次便是老师拉着她跟她讲餐厅里面新出了个炒菜非常好吃,是一定要让她尝尝的,顾漾轻跟着去了,正吃着呢,这位师弟就自来熟的坐到旁边来,跟老师谈论起了郁达夫的小说作品有什么特点。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师弟的反应倒是比老师还要快。 “顾师姐?” “师弟好。” 男生看上去挺高兴的样子,“刚才还在和老师讨论说师姐什么时候来呢,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样热情倒是让顾漾轻有点招架不住了。 老师看出来了她行为上的拘谨,先是笑着对男生讲,“哎,可别吓坏你师姐,这可是我好不容易邀请来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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