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还公道!”“清君侧!”“还公道!” 震耳欲聋地喊声从前方传来。原本成四方翼的神武军迅速收拢队型,而对面那连成一片的火海人潮,朝她们迅速逼近。透过层层铁骑组成的人墙,李攸烨目光所及,黑压压的人群成包围姿态朝这边涌来,为首那人端坐高头大马,面容冷峻,正是上官景昂,显然他也发现了她。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充斥心间,李攸烨明白,没有御林军的首肯,皇城内根本不会出现神武军以外的势力。如果说上官家族的背叛在她还不屑一顾,那么御林军的背叛则让她从头凉到脚。 “烨儿,你听我说,你率兵突围到宫里,里面的神武军能抵挡一阵子,当年太祖建造建康城时根据地下水系布置了很多暗道,入口即在宫里,真到了危机时刻你可从暗道逃走,逃到城外,再去求援!”江后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对李攸烨喝道。 “是啊,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雷豹从旁劝慰道。 李攸烨看着江后殷切的目光,不置可否,皇奶奶的心意她明白,但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走,她做不到。跨下马,冲马上的人儿伸出手来:“权姐姐,去马车安全一些!”江后和雷豹皆是一愣,不约而同看向那空荡荡的马背。 而此时,马上的人儿正仰着头,望着,一脸焦急的吕斯昊,从汽艇上慢慢朝她伸出手来,脑海中一片犹豫和茫然,被他找到她并不感到意外,唯一意外的是他所处的高度,在她离开归岛没多久后,竟意外得生疏了,生疏到像是错开了一个时空:“小颖,这里被包围了,你赶紧上来,下面危险!” 他几乎是倒挂在汽艇上,拉住她的手。熟悉的感觉渐渐回归,下降的宫殿、周围的火海都不再与她相干,那些穿着厚重铁甲的人儿与她无干,他们之间的争斗更与她无干,和她有关的只是头顶上那个人,只是好久没有回去的归岛,只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想什么呢,快上车!”突然腰间被人箍住,往下拉扯的力道不重但是很足,吕斯昊被匡了一下,险些从汽艇上掉下来,紧握住的两双手仍不松开,权洛颖看着脸憋成紫色的吕斯昊,李攸烨不明就里地抱着她的腰,让她哭笑不得,情急之下她忙扯开吕斯昊抓着自己的手。被拉回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拉回到所谓安全一些的马车。 江后神色古怪地看着李攸烨在车厢里捣鼓一阵,随后下了马车,而权洛颖则在对面那不依不饶的目光中万般无奈显了形迹,江后往后一仰,提了一口气上来,似乎又觉得不妥,忙又压了下去。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两人都没有心思去打破这个尴尬,她们一人挑了一帘子,朝车外那毅然决然的身影望去。担忧,此时成了两人心中的共通点。尽管其中一个尚未发觉这种暗生的情愫。 “清君侧!”“清君侧!”嚣张而张狂的叫喊声越来越近。神武军保持了应有的冷静沉默,他们的作风一贯如此,他们的任务从来不是在阵前叫骂,而像苍鹰一样等待着主将的命令,令下,这只雄鹰便会毫不犹豫地扑向猎物,不会有丝毫拖沓,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即使对方有五万人,也不敢小瞧他们,因为他们是铁骑,他们的战马亦能杀人。 “朕,就在此地,你们清什么君侧!”银甲鹰盔的将士让开一条道路,李攸烨驾着乌龙从容地走到阵前,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大刀,视线在火海照映的彼方面前怒目扫过。 这些人都是多年跟随上官家族在外征战的部将,很少又见过李攸烨真容的,但自那血染白袍的少年打马从铁骑中信步而出时,她那凛冽的目光,囊括天下的傲然气度,还有那群凶神恶煞的铁骑对她的臣服态度,无疑不昭示着她便是那君临天下的帝王。一时整个阵营有吸气声传来,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位传说中养在深宫中少不更事的小皇帝只有十五岁。 “你们所谓的清君侧?就是所谓的公然起兵作乱吗!看清楚了,朕的身侧是些什么人,替自己好好想想,你们的脑袋担得起谋反叛乱的罪名吗!” 整个阵营开始哑口无言。 “如果你们还愿做朕的子民,朕不管你们受了谁的蛊惑,能幡然悔悟者,朕从轻发落,否则,朕不杀你们,朕身后的神武军也不答应,史书上的口诛笔伐也不会饶过你们,谁想做千秋万代的乱臣贼子,自己衡量!”她的目光终于定格在为首的上官景昂身上,手中的刀起,隔着远远的距离,直指他的面颊:“倘若执迷不悟,休怪朕无情,犯上作乱者,一概剿灭之!”上官景昂瞳孔缩了缩,微眯着眼看着似乎又长进不少的小皇帝,对他摆出一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表情,心下却嘲讽,敢以一千人马在他们五万大军面前耀武扬威,果然还是嫩得很! 话音刚落,皇宫的门忽然大开,潮水般的神武军铁骑涌了出来,对着毫无防备的上官部族扑了过去。马蹄践踏处,不留活口。原本还高喊着“清君侧”的人疲于在铁骑的冲击下保命。官景昂眸光微微错愕,李攸烨嘴角挂着冷意,神武军铁甲迅速将她包围成一座坚固的城池,一步一挪地朝大部汇合。 狼奔逐突像利剑一样刺入敌军腹里的小队神武骑兵,总是冲杀一阵再和大部汇合,像树枝一样扩散至敌军之间,又从容有度地收回到枝干,这是左神武军最新开创出的一种阵法,有个形象的名字叫树阵,树阵能生小树阵,小树阵还能生小树阵,利用骑兵移动迅速的优势,达到分能化整,整能化分的目的。江宇随率领着龙武军以中央枝干为据点,快速朝李攸烨扩散。 被杀红眼的上官景昇疾驰到上官景昂面前,大声道:“三哥,铁骑再快也快不过利箭,放箭吧!”本来是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目的的两兄弟,根本没料到神武军会埋伏在皇宫里,眼看李攸烨就要和大部人马会合,上官景昂心中发了狠,手中令旗一挥,怒吼道:“弓箭手准备!” 所有围攻神武军的人都撤出占蝉,五千弓箭手齐齐上阵,被瓦解地军心很快在弓箭手的袒护下复苏,上官景昂将所有被铁骑践乱的步兵聚到弓箭阵后面,以箭阵做墙朝往前推移。江宇随见势不妙,命令道:“列盾!”所有骑兵听命朝李攸烨这方奔袭过来。 “放箭!”对方一声令下,“铮!铮!铮……”声撕裂了空气,“簌簌簌簌”的箭雨铺天盖地破空而来。一排排神武军将士倒在李攸烨面前,身上扎满了箭,人成群成群地倒下,战马哀嚎嘶鸣,李攸烨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将士死亡,却无力去阻止,手中的缰绳勒出青痕,一类痴心妄想者反复实践的夺宫戏码,在她的统治下继续上演。还会又多少人丧生在这伙跳梁小丑导演的悲剧里。她还要损失多少捍卫者,才能守住这片江山。 “不要恋战,往宫里撤!”李攸烨在铁骑的拼死守护中毫发未损,然倒下去的一个个热血将士,像有无形的箭穿裂她的内心,她的眼中沾了血的颜色,回头大喊一声,“雷豹,快驾车走!” 从没有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权洛颖,初识得战场上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心惊胆寒。部分手执弓箭的神武军将士朝对方还击,有的箭还没上弦,就被射得面目全非。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而那“簌簌簌簌”声狂啸着嗜血而来。 “趴下!”江后突然将她拉到车厢底部,只听“砰砰砰砰”的箭雨扎在车厢上,几只箭从车厢中穿身而过,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只听李攸烨在外面惊恐地叫道:“皇奶奶!”拉开帘子见到江后和权洛颖还有李攸熔倒在车厢底部,皆是脸色发白地看着她,李攸烨表情凝注:“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烨儿赶紧走!”江后侧伏在地上道,待李攸烨离开,她将掩藏的胳膊拿出,中了一箭,伤口被压出微微撕裂的迹象,大片血水涌出,权洛颖惊疑地望着她,江后勉强笑了一下,权洛颖赶紧撕扯了布帮她系在胳膊上止血,额头冷汗连连,细嫩的胳膊扎上这么支带刺的箭,这个女人居然一声没吭,她有点相信传说中的关公刮骨疗毒了。 李攸烨愤怒着盯着对面那指挥放箭的上官景昂,凌厉地目光满含阵阵杀意。 “我操他祖宗!”神武军将士被同伴的鲜血染红了眼,一单骑突然冒着箭雨闯了出去。 “封行端,给我回来!”阮冲边打掉飞来的箭,边冲着那风驰电掣地人影大喊。 “哈哈哈哈!”在密集地箭雨下,那人愣是闯进了敌人阵营,手中的大刀对着那群弓箭手纵横挥舞:“杀——”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冲过去的,他像个煞星,在敌人之间肆意狂杀,慌了手脚地敌军乱箭朝他射来,身躯被扎成了刺猬,枪矛刺穿他的铠甲,丝丝血肉被洞穿,但,他仍然端坐在战马上,挥着手中的刀,纵情地狂杀,像一台停不下来的机器,眼里满是猩红的血色。 “杀——” 所有人已经听不到铮铮声,脑海里都是那肆意冲杀的悲壮,箭雨在那人的攻势下竟然减弱了几分,神武军趁势一步步挪到宫门口,而他也终于停了下来。上官景昂狠戾的刀穿过他的胸膛,就卡在他的身体里,拔都拔不出来。上官景昂看到那仍在紧缩瞳孔的人,脸上一凛,放弃了拔刀,任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壮士烈马,魂归故乡,惨烈的笑容从嘴角浮现:“老子,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周围的兵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活着退到宫门口的所有神武军将士全都热泪盈眶。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白马篇》 ——阮副,你看,弟兄们好不容易盼来个大展身手的机会,磨刀霍霍的,就这么兵不血刃的完了,实在是,哎心里憋得慌呐! ——你嚷嚷什么,有你冲杀的时候,给我把这股杀劲带到敌人面前,别嘴皮子利索,上了战场就给我装熊包! 阮冲颤抖着嘴角,调转马头,举起手中血染的单刀,嘶嚎声带着满腔的愤怒与决绝:“为封行端报仇!” “混账,你想去送死吗?给我下来!”江宇随一把将他拉下马来,手里的马鞭指着所剩无几的将士:“给我把这事记在心里,现在去等于白白送死!”五千左神武军现在剩下不到两千,死得太过惨烈,他何尝不恨得咬牙切齿,但作为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他必须让剩下的兄弟都活着,才能对得起死去的。 “将军,他们退回宫里了!”上官景昂显然被那不要命的封行端扰乱了心神,对部下怒目而视:“我看得见!”说完愤恨地我了握拳,逼宫的艰难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更让人惊怒的是李攸烨对他们产生的杀意。现在必须一反到底了,李攸烨不除,他们势必会大祸临头。这几年一直以为小皇帝是借着江后在幕后的暗中扶持,才勉强坐稳江山,只要江后一死,她便会失去所有羽翼的庇护,今日一役,李攸烨的煞气甚至影响到了上官部族的士气,她在阵前说的那番话,或多或少地动摇了他们的军心,以至于没有人愿意背上弑君的罪名,弓箭没有一支敢往李攸烨身上射。如今他们挟持幼主的目的破裂,同时也将他们推上了一条不归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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